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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父亲大人远来,未等女儿奉上香茶,已在小区楼宇间转悠了好一会儿。一边转悠,一边深深叹息。良久,方才停在一株纤纤香樟树下面露微笑。
我暗道一声:不好,只怕是
果然中午的酒,父亲戒了;中午的米饭,也浅浅的一碗。
饮了一杯解腻的绿茶,父亲大人发言了:“阿女,你家的锄头呢?”
我汗:“爸,这里上哪儿找锄头去呀!”
“哦。那有小铁铲子没有?”
“没有。”我摇头。
“外公,有呢。”我那能干的女儿,提着收拾垃圾的小铲子得意地说。
我暗暗摆手,可来不及了,父亲已站起来接过了铲子,不满地看着我。
我无奈地一笑:“爸,这是住宅小区,您要是到处种菜,影响多不好呀。”
“没事,没事,我就栽几颗葱。”父亲的脸上满是得胜回朝般炫耀的笑容。
仲秋时分,雨水渐多,原是种葱的好季节。
父亲数十年前虽已远离了故乡的农田土地,却没有改变他农村孩子的本色。瞅到有得闲的空地荒坪,在他的手中,总在郁郁葱茏出一片亮丽的翠绿。花甲之后的他,依然如此。
我暗暗叹息,看着女儿晃着小辫,蹦跳着头前带路,父亲稳稳地提一桶水,拎着带来的一小袋葱种,谈笑下楼而去。
不必去看他们耕作,我就知道种葱需得先除尽杂草松过土,再一一灌水浸透,然后一簇簇撇掉些葱叶,葱须大头向下插入泥土压实。
我会知道插葱完成便须得再散上一些薄土覆上,然后静待小葱苏醒,先吐一星绿意,再一天天舒展开来,若得老天恩赐一时的甘霖,但会齐刷刷成一块绿坪。我知道,因为我的根就在那个美名其曰“香葱里”的小山沟。
全国上下,葱的普及率极高。只是南北温差大,葱也不尽相同,北方的壮实,如辽宁的盖平大葱,北京的高脚白大葱,陕西的华县谷葱,河北的隆尧大葱等;南方的细长,好象福建两广的细香葱,胡葱、长江流域的四季葱,据说最出名的还是山东的章丘大葱,也有引进的西洋葱。但想来,它们都不够好,因为我们特有一种红色外衣包裹根茎,清香刺鼻,绿丽盈人的“香葱”名符其实的一种喷香的小葱,株长不过30厘米而已。
在本地,最常见的有三种葱,小香葱之外,就有葱黄和洋葱。
椭圆球形的洋葱肉质丰满实在,真是太不象葱了。食的是它的球茎,之前还要一面落泪才能一面切开。葱黄就是所谓的四季葱吧,株形比香葱长大,但比北方那些可生吃的,甚至重达一斤的大葱就小许多,而且柔软了许多,还没有人可以用它来大饼卷大葱,咯吱咯吱地吃。
葱黄是要育的,刚长出来也是细长,青绿可人与香葱无异,但茎上没有那层鲜艳的红衣外膜,却是最大的破绽;也可以在鼻下嗅嗅,葱黄秧子可没有那特殊的芬芳,一下子便可指破菜贩的伪装。但长成的葱黄去尾叶采细白长段,却是烹鱼的佳品,与酸菜鱼各逞盛场。但哪怕是酸菜鱼,装盆之后,也会不忘洒上一小撮葱花。
有没有人不喜欢食葱的?至少目前我还没有发现。
女人们疼惜孩子,在广西合浦等地就流行岁时举行一种“食葱聪明”仪式。说的是每年农历六月十六日夜,家人就取葱让小孩子吃,小孩子吃了以后能更加“聪明”俗话也说:“香葱蘸酱,越吃越壮。”嘛,有香葱开胃在前,又怎么不越吃越壮呢。
而小孩子们最讨厌的也许就是生病吃苦药打针了。偶感风寒,不妨采上一束葱,再数片生姜,少许红糖,再加一两株香芭茅草药,分次下锅熬一盅不是药汁,胜似药汁的甜水,发发汗,也许就能驱走病邪。即没有扎针之恐惧与疼痛,也没有服药之吞苦和咽涩,可谓一举数得。
再说食色性也的男子们,看美人也就象看青葱一样。妙龄的女孩儿鸳鸯固然是“水葱似的”让贾赦惦记了好一会儿;被逐的刘玉芝辞别婆婆,也不免要收拾得“指如断葱根”了。
不过据说还真有一种植物就叫“水葱”外形与葱相似,株高竟有1——2米,是真正的水生植物,可惜只能观赏不能吃。
说起来,葱之起源已久,相传神农氏尝百草后,葱就以其亲和力,无菜不喜的秉情,被誉为“和事草”的确,不论您做什么菜,它总能加色去腻,更能炝锅添香,试问厨房里怎么能离了它呢?
家乡的小葱总是要及时吃的。只待小葱长起,便可在晨练归来,捏一束鲜活的精灵,撕去那层薄薄的红衣,露出秀颀白嫩的胴体,只在水中一过,细细地剁成碎花备用。这时,您要烙葱油饼、或是打鸡蛋,做一碟葱花蛋炒饭,又或是来一碗香葱素面,就全凭您的心意了。
“要留住男人的心,首先要留住男人的胃”不管这句话是不是绝对正确,但一家人有健康的体魄,饮食关当然是要好好把握的。
葱蒜本不分家,但“蒜百利而有一害”就是伤眼睛,而葱同样含大蒜素,却独没有伤眼一说,口气也是轻微且清香。
平常人家,豆腐、饺子、馄饨、排骨、蛋、鸡、面条面粉,巧妇的手,总可以幻出百千的味道,唯一不变的还是那股子微微刺鼻的感受,初尝便可牢记终生,其妙不可言也。
一年年四时都有香葱的呵护,总是幸福的。
正在胡思乱想,女儿已经跳蹦着回来,还晃着空桶提着小铲子。我急忙问道:“外公呢?”
“外公回去了。”女儿小心地说:“我让他别走,他一定要走。”
“唉呀你。”我无心多说,急忙追了出去。
父亲的身影已经远了。
“爸,您等等我。”
好不容易追上,父亲还在摆手:“你回去吧,你忙。”
“爸,您来也不住两天。”我嗔怪地道。
“不住了,葱插好了,我就回去了。”父亲挥挥手:“不要浇太多水,我估计明天就有雨。”
“嗯。”父亲向来说一不二,我只得答应道:“那你您下次什么时候来玩呀?”
“下次?等葱长起来再说吧。”
“好的,爸。下次您来,我给你做青葱红油长寿面吃。”
父亲上了公郊车远了,还在车窗上挥手让我回去。
我想起那些年读书离开家的时候,奶奶也曾这样挥挥手送我离去。
父亲的葱种在了小区楼宇的一个角落。光线还不错,一株孤零零的香樟树下围了直径约1米的一圈土,都细细拔尽了杂草,整整齐齐排列开来一圈圈弧形的种子。
女儿又跑来了,指点着“这”“这”“是我栽的”
在她额上轻轻印一个吻:“乖,会种菜了。真是长大了呢!”女儿的小脸通红而光彩,兴奋地好象又拿回来一朵小红花。
“妈妈,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呀?”
“别急,很快的。”我看看周围想找一些竹枝木条,给这几十株小葱做一个小小的篱笆墙。
对了,阳台上还放有两枝坏掉的竹制鱼杆,正好合用。
“女儿,你就在这儿玩,不要让人踩到它,我去拿竹枝来做一个栅栏。”
“好。”
正要上楼,不经意间回过头去,看到女儿正细细在在挑拣土里的小石块。一块一块,放到旁边。蓦然间,心香四溢,仿佛小小的葱,已在我的心田吐露着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