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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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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久保桑,让先可以吗?”直到取下棋盒,大久保沙罗才反应过来,耳边却传来了塔矢亮的询问。

    “唔,还是互先吧。如果不介意的话直呼我的名字吧,亮君。”虽然眼下塔矢亮的棋力必然在她之上,但如果用大久保这个姓氏来对上塔矢之名的这份名誉,似乎这场对弈对于现在的两个人来说也未必承受得起,更何况是一场让先棋。

    六年前,就是一个名叫塔矢行洋的男人,那个被誉为最接近神之一手的人,将女孩的祖父大久保裕夫从名人的宝座上拉下来。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日本棋坛开始进入塔矢名人年代。

    “那么请多多指教,沙罗桑。”塔矢亮从善如流地改口。敬语依旧,两人的关系不会因为称呼的改变而拉近,塔矢亮很明白女孩的意思: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对弈,却不会是指导棋。猜先之后取下装有白子的棋盒,塔矢亮静静地等待对方的第一手棋。

    “请多多指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久保沙罗的腰板仿佛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还要挺直,右手拈起棋子,熟悉的感觉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不会刻意压抑些什么,因为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塔矢亮,所以她不允许自己惨败。

    就当是赢了弓道预选赛的奖励吧,请让她任性一次吧。

    指尖落下,黑子即以三连星开局。

    以错小目布局的白子也毫不含糊,双方的开局很是漂亮。塔矢亮稍微思量了一下,白子瞄准时机以挂角作为试应手,虽是很显高明,却被大久保沙罗漂亮地挡下了。如此显浅试探,即使他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胆敢如此轻视大久保家的人,她也必然要他付出代价。

    指尖落下,黑子以镇先发制人,白子稍显不利。这便是大久保沙罗的回应。

    或许是察觉到了大久保沙罗的战意,塔矢亮的落子也开始凌厉起来,一手跳下得毫不含糊。

    双方紧凑有力的着法让棋局的走势变得烽烟四起,塔矢亮意外地发现面前这位据说志不在棋的女孩竟然能很好地掌控着黑子的步伐,每一手的着法都有条不紊。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黑子绝不逊色于白子。

    果然是大久保家的人吗?塔矢亮敛目,拈子落下不再留有余地,而是直接切断了黑子的联络。

    要认真起来了吗?久违的快意让大久保沙罗兴奋得忍不住颤抖,唯有棋盘上厮杀才是她所追求的快乐。不是不知道,只是三年来一直被她刻意存放在角落里。

    大久保沙罗大方地舍弃一片黑子,先抢三三占得了有利的角地,并与中央初步成形的白子形成了对峙状态。

    塔矢亮自然不可能坐视左边黑子的壮大,白子在巩固中央的同时,开始着手攻入黑子的阵地。只是这女孩的确比想象中更加难以对付,他的落子需要更加谨慎,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如果舍弃围棋已久的她现在已经是这样的程度,那么当年女孩被众人赞誉为围棋天才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番实力?只可惜他与那个据说本来可以成为自己对手的女孩终究只有遥远记忆中的几面之缘,而不曾有过交手的机会。

    不知道塔矢亮内心的纠结,大久保沙罗一心扑在了棋局之上,恣意地享受着那阔别已久的快乐。毫不客气地将入侵的白子冲断,如果比狠厉的话,她的行棋也绝不亚于对方。

    围棋曾是她最大的骄傲,这不仅源于大久保这个姓氏的荣耀,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对其的情有独钟。

    面对虎视眈眈的黑子,塔矢亮的攻势越发猛烈。白子再次强行攻入,几手交换之后便成功封锁了大片黑子。既然她不是同辈之中大久保家最强的那个,他就更不可能会输。

    女孩突然停下了拈子的动作,由于实力的差距,眼下全局的步调已经渐渐为白子所掌控,如果再让白子拿下边角的阵地,这一局就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她不是没有办法摆脱面前的困境,突破白子的封锁办法绝对不止一种,但这并不能急于一时。

    由于白子一直执着于进攻,中央的那片白地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严实而不留空隙,黑子如果决定要突破封锁,下一步势必就是直捣中央白阵。

    她必须耐心地等待时机,同时需要步步为营地与白子展开激烈的纠缠,因为她很明白自己的这一点心思绝对瞒不过眼前的对手。毫无疑问,塔矢亮的棋力远在在自己之上。

    黑子落下,一手曲显得非常有力,这是己方的生死存亡作为代价的挑衅,也是大久保沙罗对塔矢亮发下战帖。

    从第一手黑子落下开始,女孩已经以大久保这个姓氏为借口说服自己全然抛开所有的顾虑,一心只想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弈。

    面对大久保沙罗的一再挑衅,塔矢亮从容以对,白子强行虎住让黑子占不到任何便宜,其漂亮的手段更显扎实的功夫。

    大久保沙罗皱眉,这就是差距么?三年的空白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但即便如此,她还不想就这样认输。扬起指尖,黑子不再等待最佳时机,而是直接突破,马上孤军杀入中央白阵。

    太鲁莽了。塔矢亮暗自摇头,黑子是很有魄力,但是终究还是太过天真了,而这一切将到此为止——

    白子落下,封杀了黑子的所有活路。眼前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显,黑子已经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

    大久保沙罗脸色刷白,死盯棋盘良久终究只能无奈低头:“是我输了,谢谢亮君的指教。”

    好不甘心,竟然就这样就输掉了。内心涌现出来的无力与屈辱让女孩以为自己几乎就要捏碎手心的棋子了。

    “是沙罗桑承让了,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沙罗桑,恐怕我会赢得更加吃力。”不可否认对方的实力不差,但是疏于习棋的感觉太过明显了。塔矢亮可不认为这样的对手能够有机会赢他。

    大久保沙罗垂下眼帘,赢得更加吃力的意思不就是说赢的人还会是他吗?真是自大狂妄,但是偏偏自尊心极重的她却是无从反驳。

    沉默地看了女孩离开的背影一眼,塔矢亮将自己的视线再次放回棋盘之上。

    ……

    弓道场内。

    拉弓出箭,箭矢险险擦过靶子边缘,落在了地上,大久保沙罗却完全不受影响地再次搭箭上弦。

    即使是全盛时期的自己,再了不起也充其量只能赢三年前的塔矢亮。

    如果将一个稍有资质的孩子放在外公的围棋道场上从零开始,用三年的时间也绝对可以超越如今的自己,更何况是自幼便一直习棋,从未间断过的塔矢亮呢?当自己在一直退步的时候,难道还指望正在前进的人停下来等她么?

    明明选择停了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输棋的那一刻她还是如此的难以接受,明明应该是毋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但她依然没有办法心甘情愿地承认失败,即使是输给一个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承认吧,她其实一直都未能放下过围棋,时常出现在她面前的那颗黑子其实由此至终还拈在她右手的指尖之上。

    “啊,痛!”弓上的弦猛然断开,扎得大久沙罗的手刺痛。还好带了手套,不然就有得她受了。大久保沙罗还继续对着手上的弓发愣,谁知却被伸过来的一只手给取走了。

    “相g部长……”女孩愕然抬头。

    “大久保学妹现在也不能继续练习下去了吧?不介意的话,这把弓就让我来修吧!”本来只是过来看一下道场是否已经收拾好的相g翔意外地看到了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麻烦部长了。”大久保沙罗本想委婉地拒绝,但是部长大人的笑容让她有点发毛。

    “大久保学妹平时一定经常练习吧,看你的这把弓就知道了。也难怪今天能在预选赛上赢得这么漂亮。”低头换弦的相g翔看着手上的这把弓,笑容越发和煦了。

    “只是,大久保学妹的发挥似乎并不稳定,我有点不放心呢。”相g翔扫了一眼远处的标靶下那散落一地的弓箭,如果这是她刚才在预选赛的表现,整个海王弓道社将因此而沦为众人的笑柄。

    “抱歉,部长。”大久保沙罗自知理亏,于是躬身道歉,明知道道歉没有用,但眼下她似乎只能这样做。

    “弓道至于大久保学妹来说到底是什么?是兴趣,是习惯还是心情不好时的发泄工具?”仿似漫不经心的说话却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弓道是非常重要的梦想。”承载着她满满的思念与坚持。

    “却不是你的梦想,那不是你想要的东西。”相g翔一语中的。

    “怎么可能不是?”大久保沙罗直觉反驳,“下个月的全国大赛,我会赢的。”或许她真的从来没有真正放下围棋,但眼下她的确是会以弓道为先,这是她三年前就已经下好的决定。

    即使从最近开始她的心就一直在动摇。

    “谢谢学长帮我把弓修好,我还想再练一会儿。”接过相g翔手上的弓,大久保沙罗倔强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心虚或迟疑。

    深深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相g翔却没再说话,只是后退了几步,任由她继续一次又一次地上箭拉弓。

    不明白她从何而来的坚持,但相g翔也无法否认她为弓道而作出的努力。或许,其实这样并无不可,只是自己本来是相中了她的实力与坚持,还以为她会是一个可以将弓道社托付于之的后辈,不过眼下他也终于明白这女孩并不属于弓道,纵然她给予了弓道最大的坚持,但终有一日,她会放下她手上紧握着的弓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追逐的东西,而这一天恐怕也不会很摇远。

    仿佛照应着相g翔的心中所想,女孩射出的箭再次脱靶。

    “我们再下一局吧,大久保沙罗。”

    “有机会的话我们再下一次吧,沙罗桑。”

    “不是为了报仇,只是单纯的想再和你比一次。”

    宛如梦魇般无法摆脱的三句话一直充斥着大久保沙罗的脑海,到了最后,她疲倦得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而不远处的箭靶之上,依然是空空如也。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完全没有办法静的下来,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最后的关头给予她如此的考验?

    “在大久保学妹想清楚之前,这把弓就交给我保管吧!”再次夺过大久保沙罗手上的弓,相g翔不容拒绝地说,“在这之前,弓道社的部活大久保学妹也不必参加了。”

    他是弓道社的部长,他必须为为整个大局着想,而且弓道不可能留得住她追求梦想的脚步,也只能遗憾弓道终究不是她心底里的那份渴望。相g翔看着那个即使失落却依然挺直着离去的骄傲挺直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自以为聪明地骗过了所有人,但如果她一开始就已经连自己都骗不了,又能骗得过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