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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冲府中的下人见着主子两日未归,惊惶无措,便去请子突相助。
子突听得云里雾里,想着成冲身为上将军,应该不会有事,可见下人慌慌张张,也不免生出几分担心来,急忙进宫去,想找嫘牧问个究竟。
军营中,嫘牧正在跟两个虎贲卫交代事情。
子突走近,径直打断道,“嫘牧,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自打嫘牧入虎贲军,子突就没怎么给他过好脸色,也不知怎么,就像成冲说得,偌大的王宫之中,能入子突将军眼的人,还真没有几个。而这个嫘牧,他尤其看不上眼。
子突虽说是协助成冲负责一些右军事务,可毕竟不是大王亲封的右将军,名义上与嫘牧算是平级。这般不假辞色、驳斥颜面,叫底下的虎贲卫都有些难堪,嫘牧心中虽不满,但碍于子突在军中的威望和一贯嚣张跋扈的性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听了他的话,随他出来。
还没等嫘牧开口,子突便冷着脸,劈头盖脑问道,“说,成冲去哪了?”
嫘牧想着成冲在密室的事,已被南宫嗣封锁了消息,旁人皆不知,他不便透露,于是隐瞒道,“上将军行踪,嫘牧不得知。”
“胡说八道!你去成府请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他去哪了?!”
嫘牧心里一紧,这才反应过来,应是成府下人找过子突了,他只好搪塞着,“嫘牧只是奉大王之命,请上将军入宫,当日将军见过大王,出宫后又去了哪,嫘牧确实不知,或许……是去完成大王交办的任务了……”
子突听着,目光愈发凌厉,显然是不信,“不必在这遮遮掩掩,你既不说,我去问南宫嗣就是!他若不说,我便去问大王!”
“子突将军误会了,嫘牧……不曾遮掩什么。”
“呵呵,很好。成冲失踪了两日,你这当徒弟的,倒是沉得住气,丝毫看不出担心来。”子突冷笑道。
嫘牧难免有些汗颜,只道,“师父……不,将军他武艺绝伦,能伤到他的人不多。”
“不错,他是武功高,可再好的功夫,也抵不过无耻小人的暗箭!嫘牧,成冲是如何待你,不需我说。你不报答他也就罢了,若是敢加害于他,我绝不饶你!”子突甩下这话,拂袖而去。
百感交集的嫘牧,独自站了许久,他何尝不是饱受良心的折磨。可是,如今的局势,他别无选择。那日面对南宫嗣的威胁,他并没有畏惧,而让他真正下定决心的,是南宫嗣开出的条件,极具诱惑的条件。他入宫前吃了那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如今入宫,他唯一的愿望便是能成为呼风唤雨、有权有势的人。
他感激成冲,可是,他想要的这一切,成冲给不起他,他唯有自求。如今,好不容易攀上南宫嗣这棵大树,他不能再失掉机会了……
这几日,嫘牧私下打点了天牢武侍,要其给成冲准备上好的酒菜,也曾暗中去求过南宫嗣,希望他放过成冲。当日若不是嫘牧暗自跟踪,带了人在成宅之外守着,也没那么容易将张疏拦住除掉,所以,南宫嗣一口答应,说会在大王面前替成冲求情。
张疏已死,可周王还是借故关了成冲两日,无非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桀骜不驯的上将军。南宫嗣因着成冲揭了他的底,心中戒备,便挑唆大王罢黜成冲的官职,周王本身就对成冲一百个不放心,所以采纳了这个建议。
一切如周王意,成冲答应交出兵权。
从侧殿出来的成冲,还没行几步,便遇着匆忙而来的子突。
“你没事吧?”子突见成冲安然,这才放心。
“没事。你怎么来了?”成冲一脸惊诧。
“今日你府上下人来找我,说嫘牧带人请你入宫,已有三日未归。我不放心,前来看看。”子突直言以告。
成冲笑道,“我若是没出来,你难不成要硬闯天子正殿?”
“那还能怎么办,我去找嫘牧,那家伙非说自己一无所知,我去又找南宫大人,也未得见,无意间听宫人说,见着你在此。我自然要来确认一下,你到底有没有事。”子突带着抱怨说道。
成冲听着他的话,心中慰藉,可能是这两日身体的缘故,他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恐怕能给他收尸入土,祭一炷香之人,也只有子突了。
子突见成冲脸色极差,又不吭声,便不放心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几日去哪了?”
成冲看了看他,若无其事道,“走吧,回去说。”
子突遂跟着他回到宅邸。下人见到成冲平安回来,方才舒了口气。
“你说什么?你辞了军中职务?!”子突听着成冲说他不做上将军,不由得大惊。
“嗯。”成冲没看他,手上随意摆弄着佩剑,依旧心平气和。
“为什么?!”子突不能理解,从来没听说哪个大将军,好端端地会跑去跟天子辞官。
“没什么。”成冲听得子突语气里的不悦,方抬起眼,一脸轻松地开玩笑道,“才不配位。”
“你少跟我贫!”
成冲不想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扰心事告诉他,毕竟南宫嗣还很信赖子突,以子突的脾气,要是知道南宫嗣为了权利不惜一切谋害先王,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至于当今大王,成冲就更不好说什么了,知道得越多,越是徒增烦恼,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既是改变不了的事,还不如毫不知情、一腔坦荡的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王既不信我,我不如自请辞。”成冲简而言之,希望结束这个话题。
“大王不信任你?何出此言?”子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成冲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不知怎么解释才好。正在这时,下人端了药上来,“大人,您已经好几日未按时服药了。不能再耽搁了,明日是淳于先生来请脉的日子,若是恢复得不好,他又要怪罪我们当家仆的,照顾不周了。”
成冲没说什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仆人遂端了空碗下去。
“你这喝得什么药?”子突有些纳闷,在他印象里,成冲从来都是逞强得很,大伤小伤,只要没夺了他的命,他便能挨过去,之后就跟没事人似的,鲜少求医问药。
成冲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倒想了个好理由,于是说道,“旧疾反复,抓几服药来调理。”
“……咳疾么?”子突想起来成冲确是常常犯咳喘的毛病,他还问过几次,不过成冲都道无妨。
“嗯。”成冲看着他,应道。
“医者怎么说?严重么?”果真,成冲说完这个,子突倒是不再纠缠他做不做上将军的事了。
成冲见他一脸关切,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心里一丝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答道,“嗯,淳于先生说,近一段时间都不宜再领兵打仗,若再受伤,我就要去见阎王了。如今戎族已定,战事稀发,我虽辞了将军位,也不会对军中造成太大影响。”
子突听着成冲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希望成冲好好活着,所以不忍苛责,心道,不做上将军就不做吧,即使不能再同仇敌忾,也好过眼见着好兄弟年纪轻轻丧了命。
默然了许久,他像是劝自己,也像是劝成冲道,“不去打仗也好,也该好生调养调养。”
成冲明白子突心里的失落,一入虎贲军,便打定要血染沙场、马革裹尸的决心了。
死尚不惧,又岂是疾患病痛所能更改的。中道而易行,实非君子之所愿。
次日朝堂,成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递了请辞简,驳了周王虚与委蛇的挽留,在众人几多唏嘘、几多暗喜、几多惋惜中辞了上将军一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正殿。
公子少傅,虚职而已,自是不必再上朝了。
军中将士听闻,纷纷自发来送别他,成冲心里又感动又不舍,却不好多说什么,来送别的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而南宫嗣重掌兵权,见着众人与其离心,怕是要做怒。
于是成冲收起一腔悲情,只道了句,“成冲有负众将士信任,大家请回吧。”
公子阆这边倒还好,成少傅失了兵权,他起初多少有些不高兴,可他这个人,很容易想得开。毕竟,他父王刚刚做了大王,他又是独子,暂时没有什么争王位、谋权势之心,见成冲可以从军中事务中脱离出来,专心来辅佐他,也竟觉得是件顶好的事。
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了约有数月,直到一个惊天的消息,传到梧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