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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燕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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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 林晓霜与燕王算得上熟悉了, 之前就认识,何况在他们的学外语小组里,这位王爷也曾露面, 虽然次数谈不上多,但足够让人记住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竟然也像罗克一样,会四门外语。

    林晓霜有一次与司业夫人谈起此事, 司业夫人很是惊讶, 她说竟不知道燕王如斯好学,在大多数人眼中,这位王爷除了带兵打仗是个能人, 没人发现他还有什么优点。从司业夫人口中, 林晓霜还知道了燕王秦容宣没有娘,他的生母出身低微, 原是个丫环, 今上还未称帝时,一次醉酒后抱错了人,这才有了后来的燕王。

    丫环因子受宠,从奴婢变成了主子,奇怪的是她并不高兴, 做母亲的都疼爱自己的儿子,她却对小小的秦容宣不闻不问,甚至可说是厌恶, 秦容宣从小是奶娘带大的。他十一岁那年,今上起兵称王,家人在老家潼关受制,设计逃出时,越夫人也就是秦容宣的生母主动要求留下制造假象稳住敌人,这之后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今上称帝后,遍寻无果越夫人无果,认定其已死于乱中,感念其恩义,追封其为皇贵妃,皇六子秦容宣亦封为燕王。

    初听这个故事,林晓霜觉得这个越夫人真的很传奇,她很狗血地想,说不定越夫人有个情郎,对当今皇上她根本就无爱,秦容宣也是被迫怀上生下的,所以她很有可能恨着当今皇上,这才连带对儿子也冷淡无情。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这是个秘密,除了越夫人自己,谁也不知道真相,只是事隔十几年,越夫人再未在世上出现过,说不定真的死了。

    “你最好离燕王远一点,那可不是个善茬。”司业夫人警告林晓霜。

    “为什么?姨母,只听说燕王战功无数,却也没听过其他的呀。”林晓霜有些好奇。

    “你没听别人都怎么称呼他么,叫他冷血王爷,当年敌军围困云州,他不过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守城的是樊将军,前朝太子抓了云州百姓近千人作肉盾,攻打云州城,樊将军顾忌百姓性命,下令不准弓箭手射击,他以皇子身份压制樊将军,夺了他的指挥权,下令弓箭手将在前面开战的百姓全数射杀,虽然最后云州城等到了援军到来,守住了,可百姓死伤惨重,城外的云河都被血染成了红河……当今皇上以仁义治天下,打天下时也是不堪前朝暴政,为民请命,六皇子此举,无异于与今上背道而驰,今上当时为百姓落泪,欲斩子于马前,幸得延平郡王力保,这才允他戴罪立功,后来六皇子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倒也创下了名声,只是有了之前的事,虽然被封为燕王,皇上却不怎么喜爱这个儿子,他很少进宫,延平郡王夫妇待他不错,他往延平郡王府去的时候还多些。”

    林晓霜听说了这些前尘往事,这才明白延平小郡主何以经常跟在燕王身边,延平郡王看来是欣赏燕王的,其实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林晓霜觉得燕王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如果听那个樊将军的,说不定云州城就破城了,云州百姓是支持今上的,对前朝太子来说就是叛徒,破了城,焉知他会放过百姓吗?前朝太子屠城之举,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怪不得燕王脾气那么怪,总是对谁人都没有好脸色,想来是因为他从小没有得过多少温暖,林晓霜不仅没有害怕,反倒对他生起一分同情来,帝王子看来也不是好当的,她庆幸,自己不是生在帝王家,平民百姓自有平民百姓的好处。

    她没有想到燕王会亲自来找她。

    这一天,也是外语学习小组的一次告别会,因为伊加夫妻两个与卡迪就要回吐谷浑去了,这是他们的最后一课。卡迪提议大家学完后到摘星楼聚餐,得到了众人的响应,匆匆收拾了课本正要出门,斜阳的余辉映照下,一个身影在门口出现,却是偶尔会露面一次的燕王。

    “见过王爷!”众人齐声呼道。

    秦容宣点了点头:“免礼。”

    “王爷,明日伊加与卡迪便要回吐谷浑了,咱们决定在摘星楼进行最后一聚,可否赏脸同去?”罗克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说道。

    原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秦容宣很快便应了下来,嗯了一声,他让罗克等人先行,他随后就到,转向林晓霜:“你留一下。”

    林晓霜略微惊讶,待其他人出了门,仰起头问道:“王爷留小女在此,不知有何事相告?”

    “你要带什么,不管多少,准备好,明日送青河县主时交给我。”

    “啊?”林晓霜听得莫名其妙,疑惑不解地看着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站在门口,一缕斜阳从天空飘迤而落,映在她系了络子的纤腰上。

    秦容宣的目光落在那淡绿的印花襦裙上,那纤腰一动,好似河边的杨柳枝,嫩嫩的、绿绿的、软软的,要是两只手这么轻轻一合……秦容宣皱了皱眉,很突然地冒出了一句:“太瘦!”

    是在说她吗?我瘦干卿底事!林晓霜嘴角疑地一抽,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容宣。

    秦容宣说罢似觉不对,难得地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说道:“明日我会带军护送伊加他们离开,而后驻军甘州。”

    甘州,他要去甘州?林晓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丝喜色飞快地浮现在眼底,唇角勾起,她急切地说道:“王爷是说,您……您要去西北大营?”甘州,便是蔡大虎所在的西北大营驻地。

    秦容宣点头:“忘了提前告诉你,今晚准备,来得及么?”

    在外面的祁亮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什么忘了,明明他在王爷进宫请旨前就说过,只是那人却不许他前来找林晓霜。

    “来得及来得及,谢谢王爷!”林晓霜向秦容宣鞠了个躬,喜色满面,蔡大虎是燕王一手提拔,上次的信也是他带来的,自然提过她,没准这带回信也是蔡大虎嘱咐过的事,她没有半点怀疑,根本没想过眼前这位是自请去的西北大营,离来那里时,他压根没想过要回去。她也没有注意到,秦容宣在她面前没有说“本王”,他一直说的都是“我”。

    “那么,现在去摘星楼。”

    “嗯!”林晓霜跟在秦容宣后面往摘星楼而去。

    这一幕落在三三两两还未出国子监的学生眼里,他们眼中的意味有了不同,看向两人的目光,有尊敬,有羡慕,也有妒忌。

    严紫薇拉着曾芙的手瞟着林晓霜与燕王离去的方向:“小芙,你看她与燕王走那么近!”

    “不就会几句番语么,这点小计量,根本入不了贵人的眼,且让她得意几天。”曾芙使劲绞着手中的丝帕,脸上却带着笑。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颜可久带着温婉的笑容走过来,身旁跟着孟可言孟可欣姐妹。

    严紫薇正待开口,曾芙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抢先答道:“没什么,颜姐姐,咱们一起回家吧。”

    颜可久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睃了一阵,含笑点头:“好!不如曾小姐与我同车,咱们正好商量一下今年的捶丸比赛。”

    曾芙笑着答应,上了颜可久的车子。

    燕王人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走不多远林晓霜便被他甩开一大截,她紧赶几步没赶上,随即心头好笑,自己干嘛非要追上他呢,各走各的好了。这么想着,她便放慢了脚步,慢慢信步而行,可是前面的燕王却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竟然是在等她。

    她只得加快了步伐,走到他身边,浅笑道:“小女步子较慢,王爷请先行,不必等我。”

    “我们坐车去。”燕王道,放慢了步子与她同行。

    走出国子监大门,果然在门口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车厢前面垂挂着精美的软帘,上面绣着吉祥瑞兽,车顶四个角高高翘起,四只栩栩如生,几可乱真的金鹏展翅欲飞。祁亮坐在车辕上,笑看过来。

    “祁大哥!”林晓霜向他打了个招呼。

    祁亮笑着跳下来,掀开车帘,燕王先大步踏了上去,他转身过来,伸手要拉林晓霜上车,没想到另一只手比他快,燕王已经抢先握住了那向祁亮递出的小手,稍一用力,林晓霜便被拖上了马车。

    林晓霜笑着道谢,燕王放开了她的手,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闭目沉思,斜靠在车厢上。祁亮也坐了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冲她微微一笑。外面车夫一甩马鞭,车缓缓前行。

    林晓霜打量着马车,只见车很宽畅,比林家那辆大了一倍不止,中间设着案几,下面全是小格子,案面是磁石所制,上面有铁制器皿,像她所见过的茶杯套似的,正好可包裹住银制的茶具等物,便得里边的东西不至于随着马车的晃动落出来。

    燕王所坐的那一面,像是个软榻,下面也有暗格,看似掀得开的样子,估计被褥衾枕什么的,都在里面。车窗左右和后面各开一格,不算大,挂着白色的纬幔,奇怪的是刚才从外面看并没瞧见里边的物事,这会儿一看,却能将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街边行人的眉眼皆一目了然,让她甚是惊讶。

    “没见过吧?这是用南海鲛绡细细织成的纬幔,外面一毫不见,里面的人却能对外面一清二楚。”祁亮笑着对她解释。

    林晓霜轻轻抚摸了一下纬幔,微笑道:“好精贵的东西,我却从未见过,想必公主贵人们乘坐的车上,都是这种帘子了,怪不得,若是坐车不能看外面的景致,岂不闷得慌。”

    “正是,车上的一切都是延平郡主布置的,她的说法和你一样。”

    原来这是延平郡主常坐的车,林晓霜悄悄看了燕王一眼,浮起一抹微笑,延平郡主与燕王,看来关系不浅,方才未见着她,若是见着,她定会跟来吧。

    “这车是延平郡王送给我家王爷的。”似乎察觉到了林晓霜心头的疑问,祁亮接着说道。

    林晓霜点了点头:“祁大哥,你也要去甘州吗?”

    “当然,王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祁亮答道。

    “甘州是什么样子,你能和我说说么?”

    “好啊!甘州在西北边境,北有塔斡尔人,西有脱脱人……”

    两人闲聊着,马车很快驶达摘星楼,燕王睁开了眼,率先下了马车。林晓霜正要请祁亮帮忙,毕竟大家闺秀可不好当街跳车,燕王的手适时地伸了出来,一手扶她的肩,一手托她的腰,一瞬间她就落了地,那手也迅速地离开。

    林晓霜脸有点红,他不是应该让她扶着手下去就行了么,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了。幸好那人转身就进了楼,没有看她一眼。她努力压下心头的炽热,停了一下,与祁亮一道进了楼。伊加在楼上看到了他们,出门来迎接,燕王手虚压了一下,他也就未施礼,含笑着请三人进了包厢,吩咐小二上菜。

    罗克、安和波莱卡兴奋地在争论着什么,见到林晓霜进去,罗克高兴地起身:“林,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罗克用的是曼巴达话,类似于现代的英语,也是林晓霜掌握得最好的一门外语,这话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懂。

    燕王眼睛微微一眯,不着痕迹地瞥了罗克一眼。

    “罗克,别说大家听不懂的话。”林晓霜说道,脸上含着笑。

    “好吧!”罗克耸了耸肩,“一会儿换回来,这几句我不想他们听见,我才刚听说,你拒绝了卡迪。”

    “是的。”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有了机会?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只是你太小了,我在等你长大,希望你能做我的王妃,我的真实身份,是撒尔罕国的公爵,我的父亲是撒尔罕国王。”

    林晓霜汗颜,外国人真是热情啊,罗克居然都等不急两人单独相处时再说,当着这么多人便说了出来,不过,其他人听不懂,似乎也和两人单独相处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有些头痛,难道最近是求爱周吗?还是情人节?居然一个个都表白起来。

    “罗克,你该知道我拒绝卡迪的原因,所以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可是,嫁给我,未来你将是地位崇高的王妃,我的一切财富都是你的,我的国家也与你分享,而且我不会像卡迪那样再娶他人,我们撒尔罕人一生只有一个妻子,我知道你们大安的男人也是娶很多个的,林,他们不值得你做此牺牲,跟我走吧,我会对你一心一意,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的臣民们崇尚的是智慧,你如此聪明,他们一定会爱戴你的。”

    “谢谢你,罗克,你的提议很让人心动,不过,我的未婚夫对我很好,大安的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娶很多女子的,他承诺过会对我一心一意,他不是王公贵族,但是他待我的心,不比任何人少,我相信他,我会守着他的承诺,除非他变了心。”

    罗克见到了林晓霜目光中的坚定,知道说服不了他,突然耸了耸肩,换回了大安话:“噢!卡迪,如你所说,我也失败了,林真是个坚定的女子,我的爱与金钱权力都打动不了她,可是林,卡迪得到了你赠送的诗,我也很喜欢大安的诗歌,你不能厚他薄我,也该赠我一首诗才对。”

    林晓霜无奈地看着卡迪,这个男人,居然失恋的事也到处拿来宣扬吗?若不是他提起,罗克又怎么会提出这个来呢!

    燕王感兴趣地瞧着林晓霜,唇角居然浮起一丝笑意,祁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晓霜,心中暗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罗克,卡迪要走了,等你走那天,我再送你吧。”

    “林,你推辞不掉,我明日就走了,你的拒绝伤了我的心,我不想再停留下去了。”罗克说道。

    “我们结伴而来的,离家也有很长时间了,都该回去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到大安来,刚才我们商量过了,明日大家一起走,还请燕王爷能够答应,让我们带走一部分书籍。”安说道。

    “可以,你们所看的书,都是副本,可以全部带走。”燕王说道。

    “啊!谢谢王爷!”安兴奋地叫道。

    “好吧,罗克,既然面临别离,就赠你一首临别诗好了。”林晓霜想好了诗句,站起身向外间走去。摘星楼本就是文人学子聚会的场所,包厢分里外两室,外间本就备了书案和笔墨纸砚。

    众人鱼贯而出,看她提笔写诗,罗克却又拦住了她:“不行,我不要普通的临别诗,你得写一首和给卡迪那个差不多的,表明我罗克是有魅力的,只不过是因为遇上你的时机不对。”

    林晓霜愕然,罗克这个条件还真是苛刻,做诗是好玩的吗?临别诗她都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不知道杀了多少脑细胞,居然还要她换,她又不是圣母,对每个喜欢她的男人都要负责安慰他们的失恋!

    “那我可办不到,罗克,你这是为难我。”林晓霜搁下了笔。

    “林,你这样,我很伤心!”罗克右手放在胸前,看着林晓霜,蓝眼睛里盛着忧郁。

    林晓霜郁闷地想,这家伙是想拿诗回去显摆吧,对他们撒尔罕人来说,失恋不是问题,问题是恋爱的次数要多,越多越好。

    “就算你伤心,我亦无法了,罗克,你知道我们中原的诗歌讲究押韵,不像你们的,随便一句唾手可得,你真的让我为难。”她不想强迫自己。

    “我来吧!”身边的燕王突然夺过了林晓霜手中的笔,转向罗克,“本王代她写,如何?”

    罗克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面上神情诡异,变幻莫名,波莱卡捅了捅他,他才反应过来,不甘不愿地答道:“好吧,既然林今日没有灵感,那就请王爷代笔。”

    燕王提起笔来,龙飞凤舞,一行五言诗铺展在纸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卡迪的诗,本王也曾听闻,与此诗异曲同工,关键都体现在四个字上:恨不相逢!罗克,对于林小姐来说,你太老了一点!”

    “噗!”这句话一出,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祁亮顾忌着外国客人,想要笑不露齿,脸部扭曲得厉害,在他身边的卡迪看到他的模样,笑得更加开怀。

    “哈哈哈……燕王爷高明,此诗果然与林赠我那首是一个类型,难得比我那首更加贴切,好!好!太好!”

    林晓霜愕然地看着燕王,心潮澎湃,天啊,难道他也是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