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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厅, 转过回廊, 到了新房门口,桑芝夫人见到林晓霜,微笑着迎了上来。
“林小姐, 伯爵夫人太紧张了,找你来且陪她说说话。”
这合规矩么?这个念头只在林晓霜脑海一闪而过, 人家都不怕,她又怕什么, 这婚事太仓促, 确实让人措手不及,新郎会的那几句中原话,无外乎是你好, 吃了吗, 见到你很高兴之类的,吐谷浑话林若琴压根是半个字都不会, 两人相对无言, 还真是有些麻烦,怨不得林若琴紧张。
她冲桑芝夫人点点头:“那了,我去陪姐姐说说话。”
她才进屋,坐在床上的绕着手指的林若琴立时站起来:“七妹妹,你可来了!”
拉了林若琴在桌前坐下, 看着桌上摆了几盘点心,林晓霜压低声音问道:“姐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林若琴摇头,愁眉苦脸地说道:“妹妹, 我好紧张啊!若是早知道你会说他们的话就好了,好歹也教我两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我也是才学不久,”林晓霜笑道,“倒是忘了这一层,不过姐夫与你不是还要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吗,姐姐一样可以学啊。”
“你肯教我?”林若琴欣喜道。
“我到是愿意教,只是姐姐新婚,只怕难以与你见面。”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来国子监求学的,自是要呆一段时日,我也依旧是要去上学的。可惜妹妹不在太学馆,不然你课间时就可以教我。”
这两口子真好学!林晓霜笑了笑,说道:“这样好了,我们四门馆的课一般是安排在上午,下午多是自修,姐姐看看能不能将你的课调一下,如今你是伯爵夫人了,想来博士们那里也会通融的,最好能在国子监找个地点,我教你。”
林若琴点头:“如此甚好,三日后我才回去上学,到时一定来找妹妹,只是今日……”林若琴红着脸,眼神闪烁。
林晓霜噗哧一笑,到外间拉住一个侍侯的丫头问了几句,丫头点了点头,很快便取来了笔黑纸砚。林晓霜让林若琴的陪嫁丫头瑞儿将纸拆成小条儿,然后让她磨墨,自己持笔站在桌前,笑看着林若琴:“好吧,姐姐要学哪句话,今日可先教教你。”
“我现在很紧张,哪里记得住。”林若琴皱眉道。
“不用记。”林晓霜说罢,在小纸条上写下三排字,指给林若琴看。
林若琴一看,上面写着一排蝌蚪文,她看不懂,中间写的是“亚克斯”,下面写着“你好”。
“上面是吐谷浑语的写法,中间是念法,下面是咱们大安话,这样姐姐明白了吗?”林晓霜解释道。林若琴一听,马上明白了,高兴地捧着纸条,念了好几遍亚克斯。
“这是个好法子,好妹妹,你再多写几张。”
“姐姐先想想,有什么话是今日得说的。”林晓霜抿唇笑道。
林若琴红着脸:“不过是写些日常用语,这样一来免得我说的他听不懂,他说的我不明白。”
姐妹俩一个在一旁写,一个在一边学,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桌子上的纸条越来越少,林若琴的手上握着的却是越来越厚,到了一定的厚度,她就叫丫头们取针线来缝上,成了一小本。当新郎倌伊加悄然走进新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美丽盛装的新娘子挽了衣袖在磨墨,身着粉色罗裙的林晓霜在案前提笔书写,神情专注。
“这是……”伊加盯着林晓霜,墨色的眼轻轻眯着,这姑娘有些面熟,打扮却不是下人,是谁呢?他轻轻敲了敲脑袋。
桑芝夫人不是守在前头么,居然忘了告诉她,林晓霜一愣神,赶紧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见过姐夫!”
不是她想要套近乎,只不过现在这种场景,最好拉近点关系的好,免得节外生枝。她用的是吐谷浑话,伊加听罢眼前一亮,指着她笑道:“啊!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会吐谷浑话的林家小姐,对了,你是县主的妹妹!”
林晓霜点头道:“姐夫回来,我也该走了。”
伊加挥了挥手:“不用走,他们也该来了,都嚷着要见新娘子,是我让他们落后一步,免得惊扰了娘子。”
他这句娘子是用大安话说出来的,林若琴见伊加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红得更厉害了,林晓霜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怨不得她,只因为伊加的发音太怪了。正说着,屋门一晃,进来一大群人,孟言欣抢先一步过来:“原来霜儿妹妹是到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姐姐也真是偏心,都不叫我。”
林若琴笑着拉她的手:“好妹妹,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
卡迪笑着上前对林若琴施了一礼,用大安话怪腔怪调地说道:“见过嫂嫂!祝哥哥嫂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小叔有心了!”林若琴赶紧还礼,瑞儿递上一个红色的小袋子,林若琴将它交给卡迪。见到有红包可拿,大家纷纷上前说起祝福的话来。
新郎新娘被大家簇拥在当中,林晓霜被挤出了人群,孟言欣也忙着要红包去了,没顾上她,她看着兴奋的众人,只觉得自己也被这快乐感染了,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
“这是你写的?”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微一侧头、抬高下巴,便对上了燕王带着些许冷漠的眼,就算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人人脸上皆是欢笑,他也如往常一般沉静如水。他的个子很高,林晓霜要抬起头才能直视他,若是平视,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他手中拎着一张小纸条,刚才听闻人来,林若琴匆忙间收起,却是落了一张,给这人拣到了,林晓霜点了点头:“是小女写的,见过王爷!”
还没拜下去,一只手便托住了她:“不必多礼。”
那只手不过扶了一下,不让她拜下去,便匆匆收了回去。林晓霜还未来得及诧异,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小丫头,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见过潞王爷!”林晓霜又拜。
潞王双手伸出:“免礼免礼,本王说过要好好关照你呢,怎么能让你如此多礼。”
他的目标是林晓霜那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小手,那双手不似其他闺秀,指甲留得长长的,像猫儿似的,而是修剪得干干净净,圆润而饱满,透着些许粉色,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眼看他的双手就要落到林晓霜的手上,手里却突然多了两样东西:“皇兄不是喜欢芙蓉糕吗,吃两块解解酒。”
潞王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两块东西,愣了愣神,芙蓉糕能解酒吗?这到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手缩了回来,往嘴里塞去:“六弟真是心疼兄长啊!”那双眼却瞟向林晓霜,长而卷曲的睫毛冲她扑闪了两下,林晓霜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原谅她很不厚道地又把人妖那个词和眼前的这张脸对上了号!明明一样的俊颜,兄弟俩还有几分相似,为什么对着燕王只想到一大堆漂亮的形容词,对着潞王只会发寒呢?
“姐姐,给你!”林念祖从人群中挤出来,笑嘻嘻地递了个红包到林晓霜手上。
林晓霜笑着接过:“你给六姐姐要的?”
“对啊,我本来只要一个,六姐姐多给了一个,说是你的。”
尽管语言不通,却不妨碍年轻人们闹洞房,一阵哄笑声起,伊加从人群中出来,面色微醺,向两位王爷作了个揖:“还请两位王爷相助,帮忙劝客人离去。”
看来伊加是受不了了,林晓霜看到桑芝夫人,难怪,闹洞房的人料定了伊加不会中原话,说得大声,却不曾想到桑芝夫人会听不会说,将意思转达给伊加了,对京中这些年轻儿郎想出的招,纵使吐谷浑人向来豪放,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说什么?”潞王吞下了芙蓉糕,含笑问道。
“让你帮忙,劝客离去。”燕王说道,把自己撇开了。
“你问他,有什么好处?”白帮忙的事潞王爷从来不干。
秦容宣瞥他一眼,实话翻译给了伊加听,伊加乐滋滋地笑道:“只要王爷劝得客人离开,想要什么都行。”
听着秦容宣一口吐谷浑话,林晓霜睁大了眼,面前这位可比她说得流利多了!接触到小姑娘微微吃惊的眼眸,秦容宣的面部表情没来由地放松了许多。
“那好,我要他那匹汗血宝马!”潞王狮子大开口。
伊加考虑了片刻,回头看了看林若琴几欲滴血的娇颜,咬了咬牙,点头成交:“好!”
潞王得他首肯,喜不自胜,手掌一拍,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各位各位,当此良辰美景,就放过一对新人吧,让他们早些歇了,咱们去外面乐呵乐呵。”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个身穿月白裾袍的俊秀少年说道:“若是平日,王爷命令咱们不可不遵从,可今日是伊加王子大婚,咱们要闹洞房,还要大大地闹,越闹得热烈,将来新人的日子就越红火!”
“对!”一阵欢呼声,众人纷纷附和。
潞王斜睨那人一眼:“虞明晰,你要愿意留下继续闹,随便你,本王请客,在座的男客全部有份,南市音妙坊,翩翩姑娘的舞,妙妙姑娘的歌,素素姑娘的琴,想去的跟本王走。”
音妙坊的三位姑娘,可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坊伎,平日单是见一人就千金难求,如今潞王却说可同时见到三人,顿时激动了在座的少年人,人人响应,就连虞明晰也凑了前来,嘻嘻笑道:“既是王爷请客,却是不容错过,兄弟们,咱们走!”
“女客就由交给你打发了,丫头,帮我这次,上回的事情我就不与你计较。”经过林晓霜身边,潞王悄声说道。然后带着一众儿郎出了新房。
林晓霜皱着眉瞪着他的背影,哀叹怎么事情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他到是得了便宜,难道自己也要为此大出血?参加婚宴的多是京中贵女,她又如何号令得了这些人!
果然,男客才走光,女客中便有人发了话:“他们走了,我们继续。”
林晓霜一看,不由得暗道倒霉,说话的正是曾芙。因为男客被潞王带走了,去的又是伎坊那样的地方,姑娘们的脸有些发红,正因为如此,却也心中生了闲气,虽然不知道潞王从中能得到好处,却也不想趁了他的心,他让人走,他们偏不走,最惨的是他悄声对林晓霜说的那句话,让有心人听见了,能让林晓霜不爽,正是曾芙乐意见到的。
潞王此举,是给林晓霜出了个难题。她摇了摇头,冲着林若琴和伊加抱歉地笑了笑,转身欲走。潞王交待的事她帮不了,他要计较就继续计较好了,想来这里都是群姑娘,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夜了,各位早些散去,免得家中长辈担心,失了礼数。”冷冰冰的话,让屋中闺秀大半垂下了头。
“是,殿下!”曾芙嘴角抽了抽,却不敢不遵,略一施礼,与同伴们出了新房。
林晓霜惊讶地看着出声的燕王:“王爷未曾与他们一道……”
“本王从不去那等地方!”燕王淡淡地说道,直视着她,“林小姐不走?”
他是想帮潞王赢得那匹汗血宝马吧!林晓霜浅浅的笑容绽放在脸上,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帮了她,“走,这就走!”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朝林若琴挥了挥,招呼着孟言欣一道离去。
不得不说燕王的气场很强大,他一出声,屋中的闺秀们就走了个精光,没有人敢惹这位脾气据说极不好的王爷,他出了新房,侍女和桑芝夫人也退了出来,新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屋中红烛高烧,留给了一对新人。
等走远了,孟言欣拍了拍胸脯:“哎呀,燕王爷的脸色好吓人,是吧,霜儿妹妹?”
“有吗?不觉得!”林晓霜说道。
孟言欣恍然,是了,林晓霜本来就是燕王的人,又怎么会怕他呢!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她悄声问道:“霜儿妹妹,你莫要瞒我,你……与他……”
“我与他怎么了?”林晓霜不解道。
“别瞒我了,我知道你他的人,虽说外人不知,咱们家却是知道的,皇上九个皇子中,六皇子燕王是最有钱的一个,他的生意,与咱们孟家只怕是不分伯仲,他不自己做,让你拿那些东西到我家铺子寄卖,想来也是卖贵妃娘娘一个情面,不想与我们家竞争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事不是他授意!”
林晓霜忍不住在心头狂笑,怪不得孟家与她做生意如此放心,而且没有过多追问货源的来历,怪不得孟言轲会与她合作,表现得这么大方,原来他们早就为她的一切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这才发现,燕王不知不觉中成了她的贵人,有了这层美丽的误会,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没有否认孟言欣的话,也就意味着默认了,林晓霜心想,要不要把这个误会变成现实呢?否则一旦哪天被发现了,也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再想想,和王爷打交道,还是算了吧,上位者心思难料,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她还要保着这条小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两位姑娘不知道某个人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虽然隔得不算近,可是那个自小练武,耳聪目明,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是我的人?寄卖?这是怎么回事?燕王冷眼看着前方,眉心缓缓扭紧。
祁亮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燕王问他:“刚才她二人的对话,你听见了?”
那么多的人在讲话,但是祁亮很明白这位指的是哪两个,他点了点头:“属下听到了。”
“去查!”
“是!”他领命道,担心地看了看远去的林晓霜,心中不知怎的,不希望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