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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子伸开那宽大的袍袖,在身前轻轻一拂,潜力暗生,将韦明远与杜素琼托了起来,微微一笑道:“起来!起来,现在不是拘这些俗礼的时候。”
韦明远起立之后,方待有欲所言,但是天龙子的注意力已被决斗的现场吸引去了,因之也只好止口不语,恭敬地陪侍在旁边。
四外之人也被这一场史无前例的激斗震惊得怔住了。
因为这决斗的已不是两个人,恰像是两条龙。
他们的身形仿佛是消失了,不!不是消失,而是化成了一道光芒,纠结恶斗着,身剑合一,驭气凌空,这仅是传说中的神话。
可是今天大家都开了眼界,看到了一场凌空驭剑的战斗。
秦无极的那道墨绿光华显得特别地矫捷沉稳,在青光不断地跃击中从容应付,而且还不时的作有力地反击。
那道青光在一连串的猛烈攻击失利后,开始消失了先前的锐气,渐渐地守多于攻,势子也迟缓了下来。
韦明远穷极所能,始终没有认出那青光是谁,忍不住开口问天龙子道:“师祖,那青光是谁?”
天龙子头也不回地道:“你真健忘,连见过的人也不认识了?”
韦明远始终想不起自己所见过的人中有谁能修为到如此境界,还是杜素琼比较细心,沉思片刻后,马上提醒地道:“师兄,你忘了在玄真宫中的事了?”
韦明远这才恍然大悟地叫道:“是掌宫神主!”
天龙子点点头表示承认,韦明远却不禁心神为之激动不已。
当年他为了找寻自己师父天龙大侠姬子洛的后人,曾经远渡重洋,到达孤悬海外的小岛上,总算如愿以偿,不但找到了他的师弟慎修,也明白了天龙大侠与天香娘子陈艺华的一段往事,洗雪了碎心人周正对天龙大侠的种种侮蔑,更同时得到了这掌宫神主的一番栽培
算来岁月匆匆,已是数十年寒暑,这其间江湖纷扰,惊涛百变,自己也两须生雪垂髦衰老,想不到仍然可以重见这位前辈
天龙子仍是十分凝重地看着战局进行,并以微带诧然的声音道:“不过才三年光景,怎么这魔头的进境会如此之深”
韦明远还没有答话,白纫珠已哭着上来道:“祖师爷,我太公与捻花上人都已经遇害了,您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天龙子大惊失色地叫道:“是真的?”
韦明远惨然地道:“白太公遇害是她目睹的,捻花上人则是由秦无极口说,想来也不会假”
天龙子的神色一阵惨然,伤感地道:“怪不得我心神近来时感不宁,而且惊兆频生,然而做梦也想不到会应在他们二人身上,唉!都是捻花那野和尚妇人之仁,贻患无穷,否则三年之前就杀了他,哪会有这种惨变?”
说到这儿,他的神气忽而变得十分焦躁,出口招呼道:“周老弟,你还不快加点劲,将这魔崽子收拾了,我的两个故人都毁在他手上了,你要是下不了手,干脆下来交给我!”
青光受了他催促之后,光华突地加强,径直朝绿光上冲刺过去。
籁籁的剑气中惟闻一声冷笑,很明显的那是出自秦无极之口,接着又是一声断金裂石的脆响。
两道光华都收敛停止下来。
秦无极微带喘息,丑脸上含着一股得意的笑容。
另一个道装老者却呆呆地站立当场,神色平静如恒,胸前的道衣被划破了一条长口,流出汩汩的白色汁液。
天龙子目睹情形有异,急忙赶上去叫道:“老友你怎么了?”
老道轻轻一叹,接着以钟吕之声朗吟道:“小留尘世百余载,而今但觉灵山空!”
天龙子望着他胸前的白色流液,脸上带着无法相信的惶惑道:“你已经练到玄玉归真的境界,这怎么可能呢”
老道仍是以那种平静的声音道:“陈传一睡八百年,人间几曾见仙迹,由此可见这身皮囊而欲传诸万世是不可能的事,尸解是没有指望了,幸好我还落得一个兵解而终。”
天龙子还想再说话,却见那老道的眼睑已慢慢地垂了下来,鼻子里拖出两条白色的气体,长约半尺,如小蛇一般,扭动不已,连忙伸手要点他的精促穴。
老道忽然伸手格开了他的手指道:“老友,你何必呢?我好容易才留住这一口气,保得驻颜以终,你难道要我死得不具人形吗?”
天龙子悚然而止,老道笑了一下,又闭目道:“拦胸一剑,才使我悟彻万缘皆空,你若聪明一点,就该趁此抽身,也许会比我好一点!”
说完这话,他鼻下的白气一散,化为丝丝细烟,飘散开来,而他的身子也摇摇欲倒,天龙子连忙伸臂将他抱住。
秦无极身形轻轻移拦在他的前面道:“牛鼻子,你想溜可没那么容易!”
天龙子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愤怒,大声道:“秦无极,你先滚开,等我把这位老友安排好之好,绝对与你清一下旧账,我三个老友,先后毁在你手上,你想了我还不答应呢!”
秦无极想了一下才抽身后退道:“好吧!你的徒子徒孙都在这儿!你真要怕死想溜的话,我一定会找到足够的抵押的!”
天龙子怒哼一声,将老道抱了回来交给韦明远,沉痛地道:“你先抱一下,我替他就地挖个坑!”
韦明远觉得手上的躯体轻若无物,同时他的脸上也十分平静,心跳依旧,好像是睡熟了一般,不禁奇道:“师祖!神主并没有死!”
天龙子含泪惨笑道:“修道人的法典中没有死字,他的灵气还没有散,不过是借着兵器而解脱”
韦明远听不懂这些话,然而天龙子再不理他,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下挖着,他的功力很深厚,那一双肉掌比锋利的钢锹还要得力,一扒就是一大块,片刻之间;已挖好了一个两尺见方,半丈余深的土坑。
韦明远更不懂了,他知道天龙子是想挖抗埋人,可见土坑宽不容人,深不及人,无论是横着竖着,都不能把掌宫神主的躯壳放下去,然而看见天龙子的神色,他也不敢多问。
天龙子挖好了杭后,又在身畔找出一方折得很小的丝绢,铺在坑边的地上,一层层地展开,却成为丈许见方的一大片。
秦无极在旁又发出冷笑道:“牛鼻子!你对身后之事安排得很妥当,这一块绫绢罗至少可以维持尸身千年不朽,然而你拿来给人家用,一会儿自己用什么?”
天龙子不去理他,只默然地从韦明远手中接过躯体,安放在丝帛正中,弯成盘腿正坐的姿势,再细心地包扎起来。
秦无极继续地说风凉话道:“牛鼻子!你对人家的死事如此隆重,对自己又作如何安排呢?”
天龙子目中精光毕露,厉声道:“秦无极!你最好少罗嗦,一会儿我们交手的时候,不会如此简单,我若宰了你,自然有足够的时候来安排后事,设若事与愿违,我根本就用不着!”
秦无极神色微动,噤声不语。
天龙子已经将掌宫神主包裹妥当,然后也盘腿打坐在旁,伸出一手,按在神主的顶门上,以庄严的语调念道:“未证道中道,先登天外天,红尘历一劫,玄妙千万千,胸中长保性,世外乐千年,金花永不谢,瑶池会上见”
吟至最后,声调已凄不忍闻,神主的躯体跟着慢慢地缩小下去,终止剩下尺许高低,而包裹在他身上的丝绢,也跟着缩小,仍是紧紧地包在四周。
天龙子庄敬地捧起遗体,放进土坑中,再慢慢地用泥土埋上去。
韦明远、杜素琼以及其他许多人,都身不由主地跪了下来。
站立在远处的秦无极忽而弯腰作了一揖,庄宁离得较近,以为他要对神主的遗体加以毁灭,连忙劈出一掌,口中怒喝道:“你想于什么?”
功力深奥莫测的秦无极居然被他这一掌推得连退五六步,才拿桩站住,厉目一瞪叫道:
“匹夫!你在找死!”
庄宁愤然地道:“人已经死了,你还想加害遗体,你简直是衣冠禽兽”
谁知秦无极闻言之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匹夫!你把秦某看成什么了,生时尚且不惧,秦某又何必要对臭皮囊过不去,方才我倒是真心对他表示一点敬意”
庄宁不信地道:“你会有这样好心?”
秦无极哈哈一笑道:“我真懒得和你说废话,这老道与我虽然仅有一面之识,却经过一场从所未有的激斗,虽然我杀死了他,可是举世之间,要找这样的对手还真不容易,所以才值得我一拜,像你这种庸才,我连杀你的兴趣都没有”
语气虽狂,却不像假话,庄宁不禁默然了。
这时天龙子已将土坑填平,浮土因为加了一个人体的原因,高起了一块,天龙子双手在上面轻轻地拍了几下,立刻就平复如初。
他对那土坑留恋地看了一眼,脸上的悲伤激动也平静了下去,淡淡地道:“万物俱从士中来,今日还归土中去,老友,你暂时安息吧!龙华会上,你早到一步,记住替我留个好位置!”
平淡的声音中含蓄着奔放的豪情,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震,天龙子已经转身对着秦无极道:“现在是算账的时候了!”
秦无极也慎重地道:“很好!牛鼻子,你想怎么个算法?”
天龙子挽首沉思,一时难以取决,韦明远却忧形于色接道:“师祖,这魔头的功力已经非昔可比,你”天龙于淡淡地一摆手道:“我知道,世事往往因一念蹉跎,三年前我们放过了除他的机会,三年后想再等这机会已经不可能了,然而今日之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再与他一搏?”
一言甫毕,半空中传来一个响亮的女音道:“我能!”
声至人不至,大家都四下惊望,却看不见发话之人何在。
只有杜素琼低声对韦明远道:“纪湄与念远他们来了。”
就在大家愕然惊疑之时,半空中起了一颗小黑点,慢慢地变成一片大黑云,黑云冉冉降落,却是一头高逾常人的巨鹫。
鹫背平稳地坐定三人,两女一男,缓缓落地,赫然正是神骑旅的首领韦纪湄,旁边两个中年美妇,正是杜念远与宇文瑶。
这三个人以这种方式出现,的确是大出诸人意外,韦纪湄首先朝韦明远与杜素琼打了一躬,恭声招呼道:“爸爸!杜阿姨!”
韦明远微愠地叱道:“纪湄,祖师爷在这儿,你们怎么如此放肆!”
韦纪湄不敢作声,过来对天龙子跪下,天龙子却伸手一拦道:“不敢当!荒山野人,受不起首领重礼!”
韦纪湄听出他的语气不择,惶然莫知所以,杜念远却微笑道:“纪湄,祖师爷这样说,你就不必再拘礼了!”
韦明远大为震怒,厉声叫道:“念远,你怎么对祖师爷如此不敬!”
杜念远含笑不语,倒是天龙子道:“明远!你不要这样说,他虽是你的儿子,并未承受你的武功,跟我拉不上关系。而且他现在是一派之主,以江湖礼数来说,我不能算是他的长辈。”
杜念远这才轻轻一笑道:“祖师爷是因为我们早先的那些作为,不能如他老人家的意,所以才将我们摒诸门墙之外吧!”
天龙子漠然地道:“不错!天龙一派中,没有你们这些子弟!我也当不起祖师爷这个称呼,幸好你们的武功也不是由我们中传出去的,否则以你们的那些作为,我第一个就不饶你们!”
杜念远微笑道:“祖师爷这么说来.我们倒像是犯下什么大恶似的。”
天龙子微怒道:“你们做的事哪一件是好的?”
杜念远仍是微笑道:“祖师父的说法太严重了,神骑旅成立以来,的确是杀了不少人,可是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江湖败类。神骑旅中也收容过一些恶人,可是那些恶人在神骑旅的管制下,就不敢再继续为恶。也许我们行事的方法并不太正当,然而行道江湖,只问效果而不必论手段,算起来神骑旅对武林的贡献,还是功多于过。一味施仁,遗患无穷,秦无极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天龙子不禁为之语塞,秦无极却附掌大笑道:“妙啊!牛鼻子,你痴长这么大的岁数,见解犹不如一女子”
天龙子神色微变,以怒声对杜念远道:“刚才可是你接我的口?”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虽然我们不敢跟祖师爷并论上下,可是我确信能对付得了秦无极!而且比您的把握还大一点!”
韦明远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正想再度出言叱责,天龙子已哈哈大笑道:“好啊!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听见一个后生小辈对我发这种豪语,对你的话我倒是不敢怀疑”
韦纪湄立刻道:“祖师爷,您是否肯让我们代接一场?”
天龙子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混账!我就是拼着血溅当场,也不会领你们的情!”
韦纪湄还想开口,却被韦明远脸上的怒色吓住了,杜念远将他拉过一边,连连以目示意,韦纪湄却挣动不退。
杜念远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局为重!”
韦纪湄才勉强移开了;秦无极却对他们骑来的那头大鹫颇感兴趣,连看了几眼才道:
“夫人可真了不起,哪儿找来的这么一头神物?”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神骑旅中原来有一个下属,叫做禽神西门泰,我从他那儿学了一点驯禽之法,这头雷鹏原是他豢养的,我一时心血来潮,忽然想把它召来作为坐骑,倒是颇合我们神骑旅的身份!”
秦无极还想对那头巨鹫多问几句,天龙子已怒喝道:“别废话了,快准备领死吧!”
秦无极望了他一眼道:“你想好对付我的方法没有?”
天龙子怒声道:“对付你这种人我不拘用什么方法,凡是能制你于死命的功夫,我都不惜一用!你多留点神吧!”
秦无极朗声大笑道:“妙极了,我倒要看看你百余年的修为中,到底练了多少本事!”
天龙子长袖一挥,劲力暗蓄,拍击出去,秦无极伸手一格,凌空接了一下,双方都退了一步,然后又大笑道:“无形劲气不过尔尔,牛鼻子,你得换换方法!”
天龙子双手一扬,声如雷震,却不见一丝动静,秦无极这次可慎重多了,身子猛地拔高飞起,他立脚之处,冒起一股青烟,地上的泥土也被熏得微黑。
其他人倒还好,只有韦明远大是震惊,他认出天龙子所发出的正是太阳神抓功夫,然而有声无色,比他精深得不知凡几。
秦无极身子在空中斜斜飘落,天龙子迎着他又是一招太阳神抓,这次火候更深,连震雷之声都听不见了,周围之人只感到一股热风袭人。
秦无极的丑脸上涌起一片怒色,身子尚未落地,双手也是一拍,空中只听见波的一声轻响,接着是吱吱的一片水雾弥漫。
天龙子脸色一惊,失声道:“好魔崽子,你居然连玄冰寒煞都练成了!”
秦无极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仗着太阳神抓的威严,以为无人能敌,所以特别练了这一手来防备你,阳光的盛炎虽大,穷北极之处的冰山却亘古长存,可是天下并没有绝对的事态,你参道这么多年,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有想透!””
天龙子神色凝重地由腰际抽出一柄黑色短剑,比在手中,作势欲击。
秦无极睹状微惊,口中仍轻松地道:“掌力不行又换兵器了,你这柄剑看来倒不错,可惜短了一点。”
天龙子沉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秦无极笑笑道:“古今的剑谱中没有见过这么一枝玩意儿,不过你把它看得如此重要,想来一定还值几两银子。”
天龙子怒叱一声,短剑在手中自动飞出,仿佛有人托着一般,缓缓地朝前飞去,势子虽然不急,却可以料定它的威力定然难当。
秦无极神态凝重地挥出手中长剑,化成一道墨绿光华迎了上去。
那道黑光的势子突然加疾,恍如游龙似的连绕三匝,一片轻响中,地下撒着一蓬黑绿的碎铁如雨。
秦无极手中只剩下了一截剑鞘,还亏他抽身得快,才没有被黑光扫着。
天龙子口中发出长吟,双手连指,驱使着那道黑光追上去,秦无极越逃得快,那道黑光也追得快,顷刻之间,已在场中围着十几丈的圈,绕了五六转。
末后秦无极的脚下似乎绊着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前失,黑光直刺向他的后心,全场立刻爆出一声轻呼,以为这魔头立将伏诛。
谁知秦无极的身形骤然停了下来,黑光刺上他的后心,使他朝前一栽,但接着他一翻滚又爬了起来,手上多了两枚玉块,紧紧地夹着那枝黑色短剑!
天龙子见状大惊,双手连连后抬,想把那柄短剑收回来,然而任凭他如何使劲,那枝短剑只是不住地摇动,就是脱不出秦无极的控制。
天龙子努力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垂手放弃了。
秦无极这才吁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玉玫连连搓磨几下,那柄短剑也变成了几截碎铁,坠落地上。
天龙子的神色有点惨然地道:“你用什么东西毁了我的诛邪墨剑?”
秦无极一扬手中的玉块笑道:“你怎么不认识这东西呢?”
天龙子见那片玉块状如心形,黯然无光,的确看不出有甚特异之处,只有一旁的杜念远轻轻一笑道:“祖师爷,您上当了!他早知道您有这道家至宝诛邪墨剑,所以才备下那块玉块,那是他祖父留给他的佛门四大奇珍之一的佛心佩,诛邪剑重杀,佛心佩则以其洋和之气,专弭杀机,您自然会吃亏的。”
天龙子诧然地看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秦无极也诧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杜念远淡淡地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如何能瞒得了我?”
秦无极急道:“我不是问这些,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祖父的事?”
杜念远笑笑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无所不晓的,我不但知道你有个祖父,而且还见过他,更用了几句话,逼得离垢和尚自行证果,杜绝你今后作恶的奥援”
天龙子默然片刻后,才对秦无极凛然地道:“诛邪剑纵然诛不得你这邪魔,我还有其他的方法杀得你。”
秦无极从失神落魄中惊醒过来,轻轻地道:“牛鼻子,说实在的,我对你那些玩意完全不放在心中,今天我也许难逃一死,但是杀我之人,绝对不是你!”
天龙子不禁问道:“是谁?”
秦无极用手一指杜念远道:“可能是她!”
天龙子被这句话激怒了,厉声叫道:“胡说!我难道在你眼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女子?”
秦无极冷冷哼一声道:“事实如此,你再嘴强都没有用。”
天龙子怒哼一声,忽地盘腿坐在地上,两眼朝天,望着飘浮的白云,先凝神注视片刻,然后才以朗声吟道:“白发三千丈,丹心百练钢!”
秦无极冷笑道:“牛鼻子,你即使用解体神功大法,也别想奈何我!”
一言未毕,天龙子头上的根根长发,突然脱体飞起,如同无数的细针,狗秦无极身上罩将下去。
秦无极神态凝重地挺身直立,身上的衣服如同吹足气的皮袋,奋然鼓起,头上的长发逆竖而起,披散开来,恍如戴着一顶大斗笠。
天龙子射出的发丝在他的四周猛烈地冲击不已,却没有一根能刺破他护身的气墙,坚持片刻后,天龙子似乎气力不继,发雨失了凭持,纷纷坠了下来。
四周观战之人,几曾见过这种功夫,又几曾见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战斗,一个个屏息惊栗,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天龙子此刻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头顶,闭目静息,未作下一步的打算,秦无极力抗之后,似乎也耗神颇巨,没有任何动静。
空气静得似乎像要凝结一般,只有杜念远一个人的态度是平静的,眼前发生的一切变故,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
韦明远是最关心的一个,眼看着这种情况,似乎有个不祥的预感,考虑片刻后,才万分不愿地移步到杜念远身边。
杜念远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轻轻一笑道:“韦伯伯,您是否要我出手对付秦无极?”
韦明远顿了一顿才道:“是的,你说过有办法可以制住他!”
杜念远微笑道:“办法是有的,然而时机未到!”
韦明远惊问道:“要等什么时候?”
杜念远悄悄一指当场道:“等这种战斗结束之后!”
韦明远失声道:“那不是太迟了一点?”
杜念远庄重地道:“对祖师爷来说是迟了一点,可是对天下众生而言,那还不算太迟”
韦明远一翻眼急问道:“这话怎么讲?”
杜念远轻轻地道:“我的方法一定要等秦无极筋疲力竭之时,才可发挥效果,目前能消耗秦无极大部精力之人,只有祖师爷才能办得到。”
韦明远怒声道:“胡说!为什么要拿祖师爷来作为牺牲”
杜念远淡淡地道:“死一人而能使天下安,我权衡轻重,只能出此下策。”
韦明远呆了一呆,忽然有了决定,转身欲待离去,杜念远立刻叫住他道:“韦伯伯,您可是想去找秦无极拼斗?”
韦明远正色道:“不错!你可以无视于祖师爷的生死,我却不能作如是想,可是我又驳不倒你的那番大道理,因此我只好尽自己的一份心,最低限度,也要陪着祖师爷身殉”
杜念远冷冷一笑道:“韦伯伯,您自问比掌宫神主如何?”
韦明远佛然道:“这不是比高低的问题。”
杜念远又冷笑道:“可是今日成败,却完全取决于武功之高下,您若是自觉不行,最好还是不要冲动盲行,要是您破坏了我的计划,让秦无极再逃了开去,这个责任可完全在您身上,您是否愿意做天下罪人呢?”
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然而义正辞严,使得韦明远不得不慎重考虑,脚下踌躇,犹豫不决。
此时天龙子也双目一线,朗声再吟道:“拼将舍傲骨,留世作完人!”
吟毕张口喷出无数白光,白光中又夹着点点血雨。
秦无极也十分紧张,撮口长啸,手足一阵挥动,发出无比的劲风,或脚踢,或指点,或拳迎,将那点白光一起击落在地。
韦明远抄手接住一点飞来的白光,但觉劲力奇强,连掌心都撞破了,忍痛摊开手掌一看,却是一颗带血的牙齿。
天龙子的气力仿佛已衰竭到了极点,发声也含糊不清,模模糊糊地哼道:“一身剩有寸心在,不许世间留妄人!”
接着双手一扬,血雨横飞,光影疾射,原来拼着最后一点余力,将手上十指都卸下攻出,同时张口喷出一道血箭。
秦无极疾忙再度施为,手忙脚乱地运劲拦架,却没想到天龙子这最后一击的威力大得出奇。
噗噗两声轻响中,他的胸前插着两根手指,脸上也被那道血箭冲上,直把他撞得仰跌出去,拍地摔在地上。
等他再度爬起身来,半边脸上鲜血淋漓,一只眼珠也凸了出来,益发显得丑恶狰狞无比。
天龙子见状发出一声凄然长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无极算你赢了”
一言未毕,迎面射来三点寒光,身子向后一倒,却再也无法动弹了。
韦明远骇然惊顾,只见天龙子双目中各插着一根手指,胸前洞穿了一个大孔,而秦无极却睁着一只独目,发出了震人心神的厉笑。
原来他愤急之余,拔出胸前的手指与那只凸出的眼球反击了回来,断指插进天龙子的双目,那颗眼珠却穿透了他的心房。
四外之人,个个惊骇欲死,连移动的能力都没有了。
秦无极单目一扫天龙子血肉狼藉的尸体,又是厉声长笑道:“牛鼻子,你真行,天下能凭真功力而伤得了秦某者,你还是第一人,两眼换一眼,我要你死难瞑目!”
他惨厉的语声震住所有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回他的话。
秦无极等了一等,又厉笑着道:“牛鼻子,你临死之前,还敢口发狂言说什么‘一身剩有寸心在,不许世间留妄人可是我这个妄人依然健在,你的那颗心呢哈你的心已经被我恶毒的眼睛代替了,这是你做梦也没想到的吧”
韦明远忍无可忍,抢到天龙子的尸体之前,伸手从他的胸前掏出那颗血淋淋的眼珠掷在地上,连踩几脚,才厉声道:“秦无极我祖师的心依然完整地留在腔子里,你恶毒的眼珠怎能够玷辱他老人家神圣的遗体”
秦无极先是一怔,继而单目中流露出凶光,慢慢地向前逼近,阴沉沉地道:“姓韦的,秦某本来想留你一命,可是你自己不想活就怨不得我了”
他的步伐已有点踉跄,可是他的凶威犹足以慑人,韦明远庄然而立,双手聚势,准备作全力的一击。
秦无极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韦纪湄身不由主地移前拦住,秦无极视若无睹,只把手一挥,厉声喝道:“滚开!”
韦纪湄双掌一错,竟然避开他的挥击,同时将掌势反贴上去,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胸膛上,又是砰砰两声问响。
秦无极身子只晃了一晃,脚下退后两步,而韦纪湄却被他身上的潜力反震得平飞出去。
幸而被杜念远伸手扶住了,正容低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
韦纪湄挣开了她的拉扯,大声道:“我总不能眼看着爸爸遭他的毒手!”
杜念远庄容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最好沉住点气!”
韦明远已经朗然发话道:“纪美,假若你们等一下的确能除去这个魔头,现在你就不必管我了!”
韦纪美闻言一呆,秦无极又开始移步上前。
旁立的庄宁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抢步进来挥拳直击秦无极的门面,秦无极根本不加理会,冷笑一声,直等他的拳头临到跟前,双手突然一抓,生生将庄宁的身子举了起来。
百绝大师见状大惊,慌忙赶过来,摒指直点秦无极的独目,秦无极的脚下微踞,身子高上寸许,恰好赶上他的手指,张开大口就咬。
咔嚓一声,红光崩现,百绝大师的指头竟然来不及收回,被他咬了下来,秦无极接着腾起一脚,踢向百绝大师的小腹。
百绝大师的身躯化为一道灰影飞跌出去,摔下来时,腹下肠血崩流,奄然物化!
又是一条人命!
这魔头在重创之余,犹凶狠如此,直震得四下之人唤然无声,谁也不敢再出头来阻拦他了。
韦明远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花,厉声大叫道:“秦无极,你把人放下来,韦某把命交给你吧!”
秦无极哈哈一声厉笑道:“好!冲着你这句话,我放了他!”
双手朝前一送,把庄宁的身子掷了出来,朝韦明远飞去,韦明远一把接住却不禁目毗心裂。
因为他手中接住的只有半边身子,另外半边还握在秦无极的手中,不知他在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法,将庄宁撕裂成两片了!
黄英触发师徒之情,哭叫一声,疯狂似的朝秦无极扑过去,举掌击他的左肩,秦无极对这样一个女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身子连动都不动,泰然受了一掌。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掌居然奏了效,秦无极的身子跟着一歪,格格脆响中,连退了五六步,手中那半尸体也摔了下来!
他用另一只手一抚肩头,才发现那肩骨全碎了,不禁厉声大喝道:“妖女!你用什么方法伤了我的肩”
黄英眼中含着热泪,一言不发,欺身再度挥掌攻上,大家见她居然能一掌伤却秦无极,不禁大是兴奋,只有杜念远顿足长叹道:“妮子,你误了大事了”
黄英的掌才递进去,秦无极的一只手已奇奥无匹地反接上来,两臂相错而过,可是他的手臂却突地长出四五寸,在黄英的肋下一触。
黄英嘤声痛叫,掌势随之一缓,秦无极跟着反手一握,捏住她的膀子一扯,便将她的胳臂扯断了下来,然后就用那条断臂反扫过去。
又是一片血光,黄英当胸之上,被他手上的劲力,利用她自己的断臂,扫得血肉横飞,一丝不留。
秦无极再收回断臂,由掌心上取下一块肉色的圆形玉块,比在手中看了半天,才大声笑向杜念远道:“杜夫人,这就是你要制我于死命的东西!”
杜念远神色变了片刻,才恢复平静,漠然地道:“不错!总算你的命长,要不是那妮子沉不住气,等你再将功力消耗掉一部分,出其无备之下,一击定能制你死命!”
秦无极怔了一怔,才纵声大笑道:“真不错!夫人之策划的确超人一等,秦某纵然不然,却已伤残一臂,夫人亦引以为豪了!只是秦某还想问一件事,这玉质究竟是什么成分,会坚实如此?”
杜念远冷冷一哼道:“你总该听过天香三宝之一的拈花玉手?”
秦无极微微吃惊道:“这是从拈花玉手上取下来的?”
杜念远点点头道。秦无极不信地道:“久闻拈花玉手无坚不摧,你怎能将它分割开来?”
杜念远这才微露笑意道:“世上无我不能之事!”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夫人只怕有一件事不能吧?”
杜念远抬眼扫他一下道:“你大概是说取你的性命这一件事吧!”
秦无极更得意笑道:“不错!设若这掌中藏玉的秘密没有被我发现,秦某的确难逃性命之危,可是现在我也有一块玉了
杜念远顿了一顿才道:“拈花玉手一共分解成七块碎玉,分藏神骑旅中七大高手,虽然被你得去了一块,等一下六人围攻,只要有一个人能在你致命处攻上一招,你就够瞧的了!”
秦无极微笑道:“以秦某之能,这个可能性不会太大。”
杜念远也微微一笑道:“你别忘了你的功力大部分得自于午经,而子午经上的招式早已流传出来了,六个深谙此中变化的高手围攻你一人,恐怕你很难逃得过去。”
秦无极脸色果然为之一变,呆了一呆才道:“给你这么一说,等一下我倒要多留神,实在不行的时候,秦某尚可抽身一走,以秦某的修为,这一点能力还有。”
杜念远深深地盯他一眼道:“错过今天还有明天,下次我再想法子对付你时,一定会更周详严密,绝对不会出差错了!”
秦无极好像的确被她的话吓住了,呆立良久,四下之人却不禁大为失望,因为从杜念远的口气听来,她今天是无法对付秦无极了。
杜素琼情不自禁地问韦纪湄道:“纪湄,真是这样吗?”
韦纪美废然地点点头道:“是的,念远原来计划是要等秦无极精疲力竭之时,由我们七人布天罡七星阵,合力群攻,再仗着那玉质的坚性,必可击碎他的护身真气,现在黄英一死,连七星阵都布不起来了。”
杜素琼也不禁愁眉深锁,韦纪湄却豪气奔放地道:“杜阿姨,你别着急,等一下我凭仗所学,与他硬折几招!再消耗掉他一点体力,使他人还是有得手机会的!””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混账小子!你打错主意了,我从你那个宝贝弟弟那儿,无意中得到利用毒蛇的汁液可以增长体力,早已有了准备,否则我今天连经几场硬仗打下来,不等你出手,恐怕也累死了。你别看我受了伤,真要等我筋疲力尽,只怕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还能活着,小子,你还是等着那位能干的妻子另外再出高明的主意吧!”
韦纪湄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厉声大叫道:“秦无极!你别说混账话,我现在就挑你一场!”
秦无极将那块圆玉嵌在掌心中大声笑道:“来就来!我正好拿你试试这块玉坚实到什么程度!”
韦纪湄奋臂正待上前迎敌,忽然人群中出来一双男女,形容悲楚,那女子更是含着两眶清泪,惨声道:“韦首领,请你等一下,由愚夫妇先接他一场,我们深信在百招之内,还能勉强地支持下去,然后再由首领贵旅中五大高手,联袂迎敌,那时或许能侥幸奏效,除却此獠!”
杜素琼已认出是向飘然与易静,失声叫道:“向大侠,易夫人,你二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易静含泪不语,向飘然则戚声道:“我们到达之时,正是庄大哥遇难之际,深愧无以见故友,惟一死以报于地下”
杜素琼知道他俩与庄宁的关系,虽然有许多话想问他们,却因为不是时侯,故而默然退下。韦纪湄曾经在他俩昆仑山的别庄中小住数日,那时他还是以韩芝佑的身份,缅思往事,感慨颇多,此刻也不及问别后详情,仅是慎重地道:“二位之功力自毋庸说,但此獠心狠手辣”
向飘然不待他说完即摆手道:“首领不必关照,愚夫妇对此獠知之颇深,故而献身而出,但愿我们能如首领所言,耗掉他的部分精力,首领再续之以功”
韦纪循也只得退后了,秦无极对着这个人倒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厉声动问道:“你们有自信在我手中挡过百招?”
向飘然愤然道:“当然!我们在广成子的地穴中幸逃不死,并蒙离垢大师多方指点,有许多功夫就是专对付你的!”
秦无极不觉一怔道:“什么?离垢大师指点过你们的功夫?”
易静不说话,举手就进击,秦无极一臂肩骨破碎,只能以单手应敌,双在空中劲力遥接,易静虽然被震退开去,秦无极却也身子连晃,口中怒啸连连狂吼道:“好家伙,那老奴才竟还对我留下这一手!”
说完他好像疯狂一般,举手挥臂间,尽是狠毒无比的杀着,间夹无比的劲力,然而易静从容应付,每每在利用他的空隙反攻回去,战况激烈异常。
大概过了二十多个照面,秦无极凌厉的攻势略略占到一丝上风,向飘然不敢怠慢,一挥手中的灵蛇仗也加入进去,以二抵一,将秦无极的凶焰又压了下来。
这半途杀出的二人居然能抵住秦无极,不禁大出诸人意外,韦明远、杜素琼虽认识他们,却也不知他们的功力何以精深如许。
杜念远也是略感意外,这一双夫妇她是认识的,而且是他们从昆仑山顶上世外乐园中引出来,介入江湖纠纷,可是他们进入墓穴之后,如何脱身之内情,却不得而知,只是听他们口中提到离垢大师,她总算约略地有点明白。
事实上除了已死的离垢大师外,恐怕谁也不会清楚他们的动向,当他们出手除去端木方时,只有韦光与耿小红在场,小红死了,韦光又昏迷不省人事,因此他们的来去,只有给大家当做一个谜去猜了,除非他们自己来揭开这个谜底。
可是他们有这个机会吗?
易静服过雪参的元神,功力深厚,对于秦无极的硬拆,都是她接下来的。向飘然在旁只能抽隙进招,可是他灵蛇杖上的变化十分精微,所攻的部位也不过寥寥几处。
秦无极一身的护体真气密如铜墙,然而独对那几个部位十分持重,向飘然的杖头未到,他赶紧就闪了开去,脸上的愤急之色也更显明,口中更是不住地怒骂,而且骂的对象,竟是那已故的离垢大师。
杜念远观战片刻,忽然抬手将韦纪湄、宇文瑶、徐刚、孙霞、易水流、祝家华等人叫到她身边,沉声指示道:“你们看清那男的所攻的部位吗?”
韦纪湄沉思不解地道:“看到了,他取的地方并不重要,那几处穴道又十分隐僻难及,我正怀疑秦无极何以对那些地方会特别慎重。”
杜念远正容低声道:“秦无极一身功力异乎常人,那几处正是他的致命伤,这两个人既然受到离垢和尚的指示,想来他们对秦无极的了解颇深,等一下你们大家若针对着这些地方下手,说不定可以弥补天罡七星阵的不足!”
韦纪湄犹是不解地道:“这两个还对付不了秦无极吗?”
杜念远点头道:“是的,离垢和尚虽然伏下这一着暗笔,但秦无极究竟是他的孙子,人难免有私心,他指点之处必然有不足之处,可是我估计秦无极在胜得这二人之后,一定也累得够受了,天意命此二人此时前来,也许是秦无极命该当诛”
韦纪湄久经忧患,他已习惯于不对任何事存乐观之心,仍然担心地问道:“万一我们还是不行呢?”
杜念远的脸上浮起一个凄然的微笑,接道:“我对任何事都作过一个最后的安排,那时我自然还有办法的”
韦纪湄诧然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安排?”
杜念远不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半晌之后,才惨声问道:“纪湄,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韦纪湄莫名其妙地道:“这还用问吗?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现在又是夫妇,虽然我对往事无法记忆,但是就凭你近两年来对我的情意,也足可使我终生铭感,何况我的一切大部分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杜念远将身子依偎着他,韦纪湄隔着衣服,也可感觉到她剧烈的颤抖,对她的反常举动感到十分惊奇。
宇文瑶忽然也有所感,急忙道:“姊姊,你莫不是”
杜念远凄然一挥手道:“你们先退到旁边去一下,让我能单独地占有他片刻时光,也许以后的岁月都是属于你们的啦!”
宇文瑶垂泪带着祝家华离去,这时连韦纪湄也感到事情不对头,正想开口说话,杜念远却伸手捂住他的嘴凄声道:“纪湄,现在什么也别说,一个女人能到我今天的这样程度,嫁到你这样的一个丈夫,我应该满足了,抱歉的是我无法给你更多,还几乎毁了你,幸好你自己能有所改变,没让我把错误犯得更多,纪湄,抱抱我”
韦纪湄只觉得心中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惟有紧紧地伸臂搂着她。
这两个人在众目联暖之下,做着如此亲呢的举动,四下之人,有一部分都把眼光从战局中移过来,好奇地盯着他们。
然而韦纪湄漠然无党,杜念远的脸上更是洋溢着一片凄楚,带着少许悲壮,大有荆柯在易水之畔,高歌辞别之况!
虽然她唱的是无声之歌,却能令每一个人都在心中领会。
只有一个人被这种情景扰得心神特别不定。
那是在激战中的秦无极,眼角瞥见杜念远偎依在韦纪湄怀中,竟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激动,微一疏神下,被易静一掌扫过来“啪”的一响,身子斜撞跌倒出去。
由于这一声响,将大家的注意力又拉回到战场上,但见秦无极的身子平躺在地上,刚才被黄英击碎的胳臂已经为掌力击得血肉模糊,半边身子也被血迹染红了,痛苦地扭动着。
大家立刻发出一阵欢呼,这凶狠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倒了下去,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呢?
连韦纪湄与杜念远也从绊侧缠绵的忘我境界中惊醒过来,随着人潮,向秦无极的身边围过去。
韦明远又兴奋又激动地朝易静一拱手道:“恭喜易夫人一击歼魔,从此天下安矣在下代表天下武林朋友,向夫人致以无上的敬意”
谁知秦无极的身子突然在地上一弹而起,厉声大叫道:“没那么容易!”
叫声中挥舞独臂,径直对准韦明远身前扑去,这一来大出众人意外,仓促间谁也来不及防备,眼看着他的手指就要抓到韦明远了,半腰里忽然抢进一道人影,硬往秦无极的手上撞去。
秦无极已经杀红了眼,也不管那人是谁,单臂像一支利矛似的刺过去,惨叫声中,将那人由前心穿通后背。
秦无极信手一甩,将那个人扔了出去,那人却是神骑旅中的副首领入云流星徐刚,肺腑穿裂,立时气绝。
秦无极此刻竟如一头疯兽,没有追击韦明远,独臂朝外一抢,劲力如潮涌出,连声惨叫中,地上又平添了五六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那是逃得较慢的几个武林人士,功力较差,自然挡不住他疯狂的痛击。
秦无极犹未停止,一眼瞥见白纫珠与韦珊相扑瑟缩,厉声惨笑中,单手又朝前一推,将两个女孩子击得飞了起来,幸得邢洁与凌寒冰抢上去接住。
易静怒吼一声,对着秦无极的后心又击出一掌,将他打得几个翻滚,可是他双腿一弹又站了起来。
不过这一掌总算使他从疯狂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没有再随意出手伤人,却把那一只狠毒的眼睛,紧盯着易静。
易静沉声怒喝道:“秦无极,你已经不像人了,本来我还守着离垢大师的嘱咐,非至万不得已时,不对你下毒手,现在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秦无极恶狠狠地朝地下吐了一口血水,阴着喉咙道:“那老奴才还给你们留下了什么杀手?”
易静回头对向飘然道:“飘然,准备好!”向飘然凛然一点头,将手中的灵蛇杖朝上一举,易静神态庄严地挥开双掌,由掌心涌起两道暗色的光华,慢慢地朝秦无极逼去。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呢!原来只是老奴才的压箱底玩意儿,你以为学得他一点‘青莲氤氲’,就能叫我束手就毙了”
笑声中一臂朝天伸出,指尖冒出五缕黑气,慢慢涨成茶杯口粗细,缭绕在他的身子四周,撑住那两道青光,使他们无法逼近他的身体。
同时口中还发出狂笑道:“老家伙一直把这点鬼门道秘而不宣,原来是留给你们来对付我的,殊不知道我早已洞烛他的底蕴,这黑煞玄气就是为着抵抗他的,你们误信了老家伙的鬼话,马上就要吃大亏了!”
易静厉声道:“胡说!我虽不知离垢大师与你是什么关系,可是他对你苦口婆心,处处地照顾你,希望你能在苦海回头,你在暗中偷练黑煞玄气之事,他早有知悉,并且也留下了制裁你的方法”
秦无极不信地道:“他还留下了什么制裁我的方法?”
易静一言不发,只是把掌上的青光加强,恍如一片青色光雾,将秦无极整个地罩了进去,由他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的情形看来,那青光的压力一定异常强大。
可是秦无极的潜力毕竟惊人,他一臂伤残,胸前受创,一目已毁,带着这么多的创伤犹自冥顽强项,独臂越抬越高,指尖发出的黑气也粗涨到碗口大小,在青光中猛烈地冲撞,堪堪有突出之势。
易静渐渐感到有点控制不住了,急忙大叫道:“飘然,你还不动手?”
向飘然把灵蛇杖又是一举,杖头蛇口飞出一丝银芒,只有几个目力绝佳的人才约略可辨,笔直射向秦无极的肋下。
那里正是他身上有限的几处之一,秦无极只低吼一声,黑气暴涨,撑开了青光的围困,可是他的身子已摇摆地倒了下去。
易静的手放了下来,青光也收敛起来了,轻轻地吁出一口秦无极寂然躺在那儿不动,由于上一次的经验,大家可不敢再围过去了,只是屏息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向飘然轻轻地道:“静,这下他大概真的死了,他的血海穴是致命的地方,蛇芒针专破一切护身气功。我们过去看看吧?”
易静肃然点点头,二人慢慢地踱过去,只见秦无极的独目犹自圆睁,眼珠直瞪得大大的,一动都不动。
看着这一副惨厉的死相,易静不禁悸然地道:“我真怕他还没有死。”
向飘然摇摇头道:“不会,灵蛇杖下绝无活人”
一言未毕,地下的秦无极猛地蹿了起来,独臂伸向易静的小腹大叫道:“我就是一个例外!”
这下子的动作太快了,易静根本来不及作何抗御,秦无极的利爪已挖了进去,随手带出一大串肚肠。
向飘然痛叫一声,拔杖对他迎头击下,秦无极挥臂一格,将那枝灵蛇杖格得脱手飞出,反掌就拍在他的头上,噗的一声后,他的身子倒向易静一边,双双陈尸地上,又添了一幕血淋淋的惨剧。
这夫妇二人眼看着占了上风,却在片刻之间,又作了他毒爪的冤魂,秦无极得意之至,仰天发出哈哈长笑道:“普天之下,看谁还能取秦某之命!”
四下之人一个个默默无声,韦明远长叹一声,挽首无语,杜素琼自动地靠近他的身旁,知道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在世上最后的一天了。
秦无极眼光一扫四周,继而发出他刺耳的笑声道:“你们中间还有谁愿意前来送死的?”
连问几声,四下无答者,秦无极又笑向韦纪湄道:“神骑旅不是有着专对付我而设的天罡七星大阵吗?七星去其二,你们还有五个人可资一搏的!”
韦纪湄神色激动,对那几个人朗然道:“大家准备一下吧,置之死地而后生,记得他身上的那些穴门,无论是谁,只要有一人可以得手,其他的人就是牺牲了,也是有价值的!”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别做梦了,老实告诉你,我身上只有肋下血海泉处是致命之地,可是方才挨了锋利无匹的蛇杖毒针,依然若无其事”
韦纪湄大声叫道:“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今天不会放过大家,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痛快地与你拼一下”
秦无极用手一指四下残尸厉笑道:“小子,你看见没有,今天与我交手的这些人,哪一个死得完整?我劝你还是乖乖地等在那儿,至少我可以叫你死得不太痛苦”
韦纪湄将心一横朗声豪笑道:“人死了,什么知觉都没有了,还在乎什么痛苦不痛苦?
神骑旅叱咤风云一世,我身为首领,岂会做那种束手待毙之事!”
这番话说得豪气四溢,四周之人,莫不动容,每个人都抽出长剑或兵刃,以图一搏,只有杜念远轻轻一叹道:“没有用的,大家还是安详地受死吧!”
韦纪湄大感诧异道:“念远,你不久之前,不是还告诉我们可以拼命一搏吗?”
杜念远轻轻叹道:“那时是可以的,现在却不同了。”
韦纪湄奇道:“这话怎么说呢?”
杜念远黯然叹道:“当我告诉你们那些话时,六人联手,的确还有除他的机会,可是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就是所有的人一齐扑上前,也别想伤得了他分毫。”
韦纪湄怔怔地道:“我不相信他越打还越厉害了!”
杜念远忽然苦笑了一下道:“纪湄,你的眼光真差,怎么还看不出来呢,他现在不是功力进步,而是他身上惟一的死门已经被封闭了。”
韦纪湄仍是怔然不解,反倒是秦无极纵声大笑道:“杜夫人,秦某对你真佩服,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脑筋。”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你也别得意了,你不过是运气好,我原本想害你的,想不到鬼使神差,反而救了你的命,我若早知道那对夫妇会出现的话,绝对不会费神去动那么多的脑筋,而你此刻也横尸当场了”
秦无极嘿嘿笑道:“秦某对夫人感激无状,今日在场诸人中,秦某可以独许夫人不死!”
韦纪湄听他们说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念远,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会救了他呢?”
杜念远深思片刻才叹道:“在灵蛇杖的利针下,有什么东西能将那股锐势挡住呢?”
韦纪湄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他利用夺去我们的那块玉,挡在他的死门上”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总算想明白了,其实也该多谢尊夫人的提醒,因为我得知你们对付我的伎俩,想到我身上仅只有一处死穴,刚好可以利用你们那块无坚的美玉,当做护身利器,除了天灾之外,人祸大概是无法奈何得了我了”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情,韦纪湄长叹一声,其他人也都浮起了沮丧和失望,灰色的情绪,笼罩了整个旷野,只有秦无极一人意态飞扬跋扈。
杜念远沉默片刻。忽而神色一动对秦无极道:“天下武林好手,差不多全集中在此,你若是将这些人都杀死之后,天下武学也到此为终,你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秦无极呆了一呆道:“这个问题秦某倒是没有考虑过。”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自己也学过几天武艺,对练武人的性情了解得十分清楚。‘天下第一’的名号,固然是人人都想得到,然而一旦真正到了天下无敌的境界,到处都找不到对手,那样地活着,比死了还要难过。”
秦无极略加思索后道:“夫人的意思可是要我放过这些人?”
杜念远微笑道:“这些人的武功都到了体能的极限,纵然再经几十的研练,也不会超过你了,因此杀与不杀,对你都没有多大作用。”
秦无极惶惑地道:“夫人的意思是怎样呢?”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假若我是你的话,我一定在世界上留下几个敌人,好让他们时时刻刻地刺激着我,使我的生命更充实。”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夫人此言,深得我心,可是这些人若留在世上,对我终是心腹之患!”
杜念远也跟着一笑道:“以你的修为,难道还怕这一点吗?”
秦无极摇头道:“秦某为人,从不做冒险之事!”
杜念远扁嘴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齿之色道:“秦无极,你空有这一身武功造诣,其实你却是一个最庸俗的人!”
秦无极被她说得一呆,环顾四周片刻,忽然有一种落寞之感打心中涌起。杜念远不肯放松,继续逼问着他道:“你今天连经几次恶战,与你对手的,都是世上顶尖的高手,可是他们都在你面前一个个地倒了下去,试问你得到了什么?”
秦无极大笑道:“秦某得到了天下人的畏惧与憎恨!”
杜念远扁嘴笑道:“可是这些人死了之后,你连这一点畏惧与憎恨都没有了,余子碌碌不足云,假若你今后所遇到的人,一个个都在你的面前发抖求饶,或者是阿谀乞怜之辈,你又有什么生之意趣?”
秦无极深思片刻后,突地一笑道:“夫人,你真厉害,就凭你这句话,居然消去我的满腔杀机,秦某可以放过这些人,让他们今后在仇恨中点缀我的生命,可就是一个人无法放过!”
杜念远平静地道:“你一定是说我?”
秦无极点头道:“不错!你的心计智慧比什么都可怕,说不定下一次我就会落在你的手中,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
杜念远淡淡一笑道:“这倒是你的聪明处,错过今日,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无极的独眼中闪出一阵邪恶的光芒,赫赫冷笑道:“夫人,可惜你没有下次的极会了。”
杜念远眉头一挑道:“莫非你现在有杀我之意?”
秦无极皱眉深思不语,其余诸人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尤其是韦明远与韦纪湄,当他们听出杜念远在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大家的生存时,更不知该作如何表示,杜念远却似对他们的心意十分了解,回头对韦纪湄凄然一笑道:“纪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请你认清一个事实,今日之举,已不是一两个人的生死问题,你该为大局着想”
末后语声凄楚,令人不忍卒闻,韦明远已经把话吐到口头,闻言黯然一叹,把要说的话硬压了下去。
韦纪湄眼中含着泪,默然不知所措。
杜念远回身对秦无极正容道:“好了。你可以开始动手了!”
秦无极突地哈哈一笑道:“杜夫人,像你这样一位奇女子,秦某实在不忍心眼见你身消玉殒”
杜念远淡淡地道:“那我自寻了断也是一样的。”
秦无极摇头笑道:“用不着,秦某己另有处置之法。”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你想怎么样?”
秦无极哈哈大笑道:“杀你我不忍,放过你我又不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我把你时刻带在身边,一步也不离开你,倒看你还有什么方法来对付我。”
杜念远神色大变叫道:“你敢”
然而秦无极的动作快如疾风,电也似的蹿上来,伸手在她的肋下轻轻一点,然后挟着她的细腰,像一道电光似的冲天拔起,落向长城雉堞上。
这一突发的变故实在太快了,当韦纪湄等人发觉欲待拦阻时,秦无极的身形已出去老远,他们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空自吼叫。
秦无极挟着杜念远在长城的垛齿上飞也似的前进着,有如星丸跳跃,几个起落,已经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韦纪湄呆了片刻,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急叫一声:“念远”
拔开身形就在后面追上去,当他的脚步刚蹦上长城时,蓦然见得前面爆出一阵蓝烟,接着是一声震雷似的巨响。
然后是一条人影,像飞鸟似的奔了回来,到得临近一看,居然还是秦无极。
可是这魔头的面目已然全非,仅剩的一条手臂也被炸掉了,腿也剩了一条,全身血肉模糊他竟是用着一条腿跳着回来的。
见到韦纪湄之后,他血肉模糊的脸上涌起无比的的狰狞,厉吼着道:“好狗贼!你那妖婆娘真狠,居然使出这一条毒计,我今日若不杀尽你们每一个人,死难瞑目”
叫声中他疯狂地对韦纪湄撞过来,韦纪湄惊骇失神之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抗,蓦地城脚下又飞出一条人影,迎着秦无极就是一掌。
秦无极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朝长城下落去,同时他狰狞无比的脸庞也成为一团血肉,这魔头永远也无法瞑目了,因为他想杀死所有人的心愿,再也无力去完成了。
韦纪湄怔然惊顾,发现那出手之人,竟是他的弟弟韦光,只是哽咽地叫了一声,赶忙又向前奔去。
地下一片血肉狼藉,碎骨支离,再也无法找到一个完整的杜念远了,韦纪湄身不由己地跪了下来,捧起一团血肉,痛哭失声。
过了半天之后,他发现有一只坚强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回头一看,却见韦明远一脸肃穆,对着满地的血肉碎屑,深深地躬身作礼。
杜素琼哽咽着道:“明远,她是一个小辈,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韦明远轻轻一叹,虔敬地道:“念远的过去不必说了,但是以她最后所做的一件事来说,她实在不愧为一个真正的奇女子,就是这一躬,犹不足表达我心中的敬意”
天下真正地恢复宁静了,虽然江湖年年代代有杀伐,可是那不过是一些二三流的江湖武师,孜孜于名利之争
在北昆仑山的乐园仙境中,安详地居住着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白头红颜,相映成趣,他们再也不会参与江湖上那些纠纷了。
同时在一所古刹中,一个破衣百衲的年轻僧人,对着一列五具棺木,喃喃地念着经咒,然后他举起手指,在棺木的前端开始刻下:
先父庄宁侠士之灵
先母易静之灵
先师百绝大师之灵
故亡友黄英之灵
直到最后的一具灵枢,他踌躇良久,才刻下:故侠士向飘然之灵当最后的一笔完成后,他抬眼扫视群灵,喃喃地念了几声佛号,眼中含着泪水,以空洞而落寞的声音念道:“生也空,死也空,恩怨欢爱一梦中”
他庄泉,该是这世界上最伤心、最寂寞的人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