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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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到了,因为官哥病情严重,月娘没再过生日。薛姑子印的经书,也由贲四和陈经济运到岳庙发散了。据贲四私下说,薛姑子和王姑子因为中介费的事,差点当街玩起摔跤。

    西门庆不再做任何应酬,每天衙门下班准时来看官哥儿,这孩儿如今连药也灌不下去了,只是闭着眼,嘴里的牙齿咬的吱吱响。然而,还有一个人比小官哥儿更痛苦:他的母亲李瓶儿。

    明知道儿子会死,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死,这世间有哪一个婴儿的母亲承受的了这样的痛!

    转眼进了八月下旬,夜晚,桌子上点着银灯,奶妈如意和丫头们都睡了。李瓶儿不再脱衣服,抱官哥儿在怀里,自是看不够的看,泪水总是止不住,偌大的世界有谁知道这流不尽的慈母悲伤。

    似睡非睡间,李瓶儿忽然看见花子虚穿着白衣服走了进来,“**妇!你偷我钱财给西门庆,我要去告你!”

    说着话,要拉李瓶儿走,李瓶儿抓着花子虚的衣袖苦苦哀求,“好哥哥,你饶了我吧,饶了我——”

    猛的一挣,李瓶儿醒了,只见自己手上抓的居然是官哥儿的衣服袖子。李瓶儿吓的浑身冷汗,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李瓶儿的精神已经高度敏感,第二天一早就告诉了老公。

    “别瞎想,他还不知死哪去了呢!”

    西门庆劝慰道:“你这是心里不舒服,梦见以前的事了。”

    一番解劝之后,西门庆去了大厅,“玳安,玳安!”

    鬼灵精怪的玳安迅速出现,“爹什么吩咐?”

    “快去院里,把吴银儿接来。”

    西门庆并非怕什么死去的花子虚,而是他发现一个重大的事:刚才看着儿子脸色死人一般,怕是活不过两天了。李瓶儿可能承受不了打击,他必须找个放心的人陪她。

    一日无话,当天衙门下班,平安回报西门庆:“常二叔(常峙节)来访。”

    西门庆猜想他找到合适的房子,来要钱了,“叫他进来吧。”

    西门庆坐在大厅里,喝了口茶,突然迎春跑出来,“爹,不好了,哥儿要断气。”

    虽是意料之中,西门庆还是险些站不起来。正沉痛间,常峙节笑了进来了,“呵呵呵,哥最近好啊。”

    “嗯。”

    西门庆起身要走。

    “哥,房子我找到了,门面两间,上下两层的,一共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就够了,呵呵~”西门庆嗯了一声,“改天让人给你送去。”

    说完话,人已经不见了。

    “哎,谢谢哥。”

    常峙节笑着对空气说道,“好人有好报啊!”

    西门庆到了房间里,月娘众人都在屋里瞧着,只见小官哥黑眼珠往上翻,一口口的往外呼气,这就是人们说的有出气没进气了。

    我们大家谁也逃不过这一幕,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西门庆不忍心再看,走到外间屋,坐在椅子上不住的长吁短叹。半盏茶的功夫,只听李瓶儿啊的一声惨叫,随之全家大小都跟着哭起来。西门庆抢进屋子,见李瓶儿猛扇了自己一巴掌,双手抠着脸,一头撞在地上昏了过去。

    众人边哭边上前,月娘给她掐人中,捶背顺气。苏醒之后,李瓶儿又扑到小官哥儿身上,放声大哭:“我没救的星啊,疼杀我了。我宁愿和你一起死,我的心肝,你不能撇下娘一个人在世上——”

    奶妈如意和迎春也哭的止不住声,相处一年,走到哪里去找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慈悲的娘。

    西门庆毕竟是当家人,吩咐小厮,把孩子连同被褥都搬到西厢房。但是小厮们动不了,李瓶儿趴在官哥儿身上恸哭不已,连月娘在内,没有人能劝住她的哭声,这个苦难的人终于能放纵一回,再不顾忌任何情面。抓破了脸,散乱了头发,松斜着头饰,只是哭,哭,哭!

    西门庆过来,拉着瓶儿道:“看你蛮的!他既然不是我们的儿女,养活一场,哭两声算了,又哭不活他,你自己身子要紧。抬出去,好找阴阳生。”

    仿佛一针镇静剂,李瓶儿安静下来。西门庆想起了什么,问月娘道:“这是什么时候。”

    “申时前后吧。”

    月娘答道。

    “我以前怎么说的,”

    一直没有言语的孟玉楼,突然冒了出来,“肯定等着这个时候走。申时生,申时死,日子也相同啊,二十三号,可惜月份不对,圆圆的一年零两个月。”

    没人理会她,孟三儿永远是这样,说出来的话既出奇又别扭。

    小厮们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抬官哥,李瓶儿一看又哭了,扑上去喊道:“你们抬他干嘛!他身子还热呢。”

    一边哆嗦着手摸着儿子的身体,喊道:“他大妈妈(月娘)你摸摸,他身子还热呢!”

    西门官哥,八月二十三日申时死,只活了一年零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