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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大厅之内布满火药味之时,有一个妇人呵呵的笑声。
在场众人,出了一身冷汗,谁这么找刺激。
笑的人正是尼姑王姑子的师姐——大师父。她是个佛学知识很渊博的大师,比如佛法禁忌的红烧肉怎么做呀,大闸蟹怎么吃啊,香案的猪头肉偷哪块不被发现等等她都知道。今天晚上,猪头肉大师父应吴月娘之约宣读佛经,与四大丫鬟一同进来。
“我的奶奶”大师父指着四个美女丫环道:“这四个姐姐画上一般,我怎么听你说她们是小鬼啊。”
吴月娘虔诚礼佛,想到不可有嗔怒之心,压了一口气道:“只上了半边画罢了,无故放出去,也不怕扎了人家的眼。”
李娇胖脸蛋的肉直颤,她听出大夫人句句针对李桂姐,又气又怕,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脚尖,感觉自己慢慢滑入深深的流沙之中。
吴月娘见这肉包子不反抗,加之大师父在旁,慢慢消了怒气,不再言语。一场风波看似平静下来。
但是,众人眼中只有威风八面的吴月娘,无人知道,这威风之后是深深的恐惧!比桂姐更可怕的便是,老公晚上居然在李娇院里睡。(原文:月娘因问:“他爹在那里)只要睡就有怀孕生子的可能,一个李瓶儿尚且可以用嫡子的名义占有,其他老婆再来这么一出,局面真的无法掌控了。月娘心里清楚,只要人家有儿子,便能连根拔除自己的势力。
不是谁都像李瓶儿那样好说话滴。
这种打击随时都可能发生,悲剧的是月娘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生育。她唯一能做的是在恐慌中稳住阵脚,紧紧抓住权力,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翌日,月娘、孟玉楼、李瓶儿送大师父出门,重新走入家门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歌声。曲子正是昨日郁大姐唱的《一江风》谎冤家,你在谢馆秦楼,倚翠偎红,色胆天来大。戌时点上烛,早晚不见他,亥时去卜个龟儿卦。(龟儿卦:用灵龟卜卦,宋元明时人多这种卜卦喜闻乐见)三个夫人停住脚步,只见唱的人是一个老婆子,驼着背,缩着脖子,脑袋欢乐又有一丝癫狂的摇动。身上穿着水合袄、蓝布裙子,勒黑包头,背着褡裢。吴月娘笑颜绽开,这不是卜龟儿卦的乡间婆子吗?自己正有许多前程要问她呢,笑对孟玉楼、李瓶儿道:“闲来无事,我们卜个龟儿卦玩吧。”
吩咐平安去叫,又让来安在院子里铺下卦帖,安下灵龟,三个人在卦帖旁心急的等待卜卦人到来。
等了好一阵,还是不见老婆子的身影,难道平安没追到吗?
月娘三人正自纳闷,方才见到的老婆子慢悠悠一步一挪,朝卦帖走来。月娘三人暗自好笑,果然是龟速啊。只是有一件事让三人惊奇,老婆子看样也年近七旬,脸上却显出孩童般的稚气,本应苍老的眼睛,乍看之下朴实天真,略微审视,竟是见不到底的深暗。
月娘对老婆子道:“你卜卜我们吧。”
老婆子趴在地上磕了四个头,神情凝重的问道:“请问奶奶多大年纪?”
“你卜属龙的女命。”
“若是大龙,四十二岁,小龙儿三十岁。”
月娘道:“是三十岁了,八月十五日子时生。”
那婆子不再言语,起身将灵龟掷到卦帖上,只见灵龟转了一圈,扣在一个卦帖上。月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日后命运的是非凶险片刻便知了,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是否有子。
婆子揭起卦帖,只见卦帖上画着一个官人,一个娘子,两人身旁有一库的财宝。底下下人众多,有坐着的,有站着的。婆子看着嘴角显出一丝微笑,“这位当家的奶奶戊辰生人,宽宏好善。一生操持家业,替人顶缸受气,还不一定落人好。您脾气有些火性,只是闹过便忘记了。正是:喜乐起来笑嘻嘻,恼将起来闹哄哄。呵呵呵”月娘心道你呵妈个头呀,我到底有没有儿子呀!呀!呀!
那婆子却不再说话。
“卜完了?”
“哦,您疾厄宫上着刑星,以后难免有刑狱之灾,若是济的好,往后有七十岁的寿限哩。”
“卜完了?”
“回奶奶,卜完了。”
月娘哦了一声,有些失落。当着李瓶儿、孟玉楼,她不好意思询问是否有子,在西门家儿子意味着权力和野心。
“你看这位奶奶命中有子没有?”
孟玉楼在一旁问道。
老婆子眉头紧蹙,咳了一声道:“当家奶奶休怪小的说,你子女宫上委实有些不实,任你有多少也——也留不住,到头来只有个出家的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孟玉楼对李瓶儿笑道:“就是你家吴应元(即官哥,上文中,官哥做了法事,寄名给道观做小道士)嘛。”
月娘心慌的不知所措,暗想看来以后要靠官哥为我养老送终了,不知孟玉楼是否有子,她可是一大劲敌,我玩不了她。随即指着孟玉楼道:“你也卜卜吧。”
孟玉楼早已跃跃欲试:“你卜个三十四岁的女命,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时生。”
那婆子从新撇了卦帖,扔出灵龟的瞬间指头弹了一下,灵龟就转了起来,最后停在命宫之上。三双眼睛紧盯着灵龟,不知下面的卦帖是何等前途。
婆子揭开卦帖,孟玉楼的心仿佛一瓶酱油被打翻在地,连吴月娘也迷糊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卦帖上有一个女人,三个男人!头一个小帽商旅打扮;第二个穿着红色官服;第三个秀才打扮。大约看出孟玉楼并非管家奶奶的缘故,婆子说话不再拘谨,“这位奶奶甲子年生,命犯三刑六害,克过夫主(丈夫)之后,方可一生无忧。”
孟玉楼道:“已经克过了。”
月娘与李瓶儿均默然不语,睁眼说瞎话啊,你克过一个老公,画上可是三个,你得克两个才行。不过这是找抽的话,自然谁也不敢说出来。婆子突然笑吟吟的看着孟玉楼,“你天生温柔的性,你恼哪个人别人不知道,你喜欢哪个人别人更猜不出,你这一生下人喜欢,丈夫宠爱。”
婆子一番话说下来,孟玉楼心中欢喜,又见画中女子也守着一库金银,左右侍从伏侍,也就不计较三个丈夫的事。这时婆子右手食指支着脸颊沉思道:“只是你虽然喜欢成人之美却买不住人心,只有心地好,小人才拱不动你。”
月娘早已不耐烦,唧唧歪歪没完了,开口问道:“你看这位奶奶往后有子没有?”
婆子连连摇头,“说到最好也不过是个女儿罢了,不过这位奶奶也是长寿。”
月娘一块石头落了地,暗暗后悔怎么没让九尾狐狸(小潘)一块算算,也好了却心病。思索片刻道:“你给这位奶奶算算,哎,李大姐你给她八字。”
李瓶儿根本不相信卜命之数,笑道:“我是属羊的。”
“若属小羊的,今年念七岁,辛未年生的。生几月?”
“正月十五日午时”婆子转灵龟,揭卦帖,里面的女人同样有三个男人陪着,头一个官人穿红(花太监)第二个人穿绿(花子虚)第三个穿青,女人肚里怀着孩子,也守着一库的金银,月娘、孟玉楼不由敬佩婆子神算,居然知道李瓶儿有一个儿子。孟玉楼看着画里的男人,心道第一个是花子虚,第二个是蒋竹山,第三个就是老公了,哎,可是画中女人身旁怎么有个鬼呀?还有既然同一个老公,为什么我克夫,李瓶儿却不克呢?抬眼看时,却见吴月娘皱着眉头沉思不语,悠然自若的李瓶儿脸色苍白,直勾勾的看着画上那个鬼,那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原文:旁边立着个青脸獠牙红发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