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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叹了口气,说:“他喜欢头儿,老爬头儿的床,刘砚你现在睡的床就是老小的,夜里我听过好几次,都是半夜他以为我们睡熟了的时候,轻手轻脚爬下去,想和头儿一起睡。”
“哦。”蒙烽道:“他也是‘那个’。”
李岩:“我倒是没什么想法,你们不也是那个么。”
蒙烽义正言辞道:“我可不是,我和刘砚分手以后就喜欢女人了。”
刘砚没理蒙烽,又道:“后来怎么了?”
李岩说:“头儿说他对老小没兴趣,让他滚,次次把他踹下来,要么翻身睡。老小就常找头儿麻烦,一惊一乍的,每次我们出来执行任务,老小总装模作样说他被丧尸围了,一群丧尸在车外头,多么危险,让头儿回来救他。”
刘砚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悲伤,说:“赖杰都没回来过么?”
李岩说:“开始几次把我们都吓坏了,回来的时候好好的,顶多一两只丧尸,开车碾死就打发了,多的话他把车门给关着,丧尸也进不来。头儿就不再怎么管他。说他贪生怕死,一直和头儿套近乎,想骗支疫苗然后跑路,让我们也别管他。”
“后来有一次我们在武汉,十二月份,要进一个大学去清除丧尸,顺便把外头的桥炸掉。头儿把车停在一个地下车库,让老小留下来接应。”
刘砚和蒙烽都没有说话,黑暗里只有李岩的声音。
“我还记得那天的前一个晚上,他又爬头儿的床,说杰哥你亲亲我吧,头儿把他踹了下床,让他爬上去睡觉。第二天他又在全队的通讯器里说:杰哥你亲亲我吧。头儿说:别他妈恶心,回来揍死你。当时我们进了桥底铁横梁,通讯器声音不太对劲,沙沙响,头儿以为是坏了。后来听见老小不停喊救命,救命,杰哥你快回来,我要死了,想见见你……头儿骂他说‘滚,又来这一套,疫苗不能给你打,省点吧’。”
刘砚道:“他死了?”
李岩说:“嗯,我们都对不起他,老小被骂完就不吭声了,我们走了一段,头儿觉得有点不对劲,问他没事吗,他说没事。那会我们刚好也被一大群丧尸围着,抽不出身,桥的两面全是丧尸,要车上指挥调度。老小的声音一直在发抖,给我们说了路线,让我们分头埋炸弹再汇合,当时我还想多亏有他这么镇定,否则大家都得死在桥上了。”
“执行任务回来,车门里趴着只丧尸,后车门的车锁坏了。”李岩说:“里头还有一只,两只都被老小杀了,他躺在工作台下面,失血过多死了。身上被丧尸咬了好几个地方,手里拿着枪,脖子上,地上,椅子上……到处是血。头儿那天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一阵沉默。
李岩叹了口气,而后沙着嗓子道:“头儿觉得……是他把老小害死的,所以有点精神病,时好时坏,起初那几天他还自言自语,以为老小还在。吃饭也多摆个罐头在工作台上,你别和他计较,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蒙烽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总得朝前看。”
李岩:“嗯,刘砚,闻弟说你平时看上去挺冷,但心肠热,别和头儿一般见识。”
蒙烽说:“十七岁,还是个小孩,太造孽了……”
刘砚叹了口气,说:“别说了,睡吧,下半夜还得值班呢,我宁愿没听过这个故事。”
凌晨三点,刘砚听见赖杰进来换班,蒙烽出去值巡,他的意识有点清醒,却因为睡意而逐渐模糊,懒得不愿意睁眼。
赖杰在下铺坐了一会,起身帮李岩拉好被子,山间的夜晚仍有点凉。
他从床下翻出一张被子,叠在刘砚身上给他盖好,刘砚几乎能感觉到赖杰一直站在床边,看着上铺的自己。
床的高度刚好到赖杰的胸口,他伸出手,摸了摸刘砚的头。
刘砚趴着睡,侧脸贴着枕头,熟睡的面容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赖杰的手掌摸过他的短发,给他带来很舒服的感觉,就像被郑飞虎叫醒那天,有种安全感。
早八点,飓风队的队员都起来了,刘砚下床时摸了摸赖杰的头,赖杰怒道:“没大没小!”
刘砚看了一眼,多了一双哆啦a梦的人字拖,便没说什么穿上。
山间布满迷蒙的雾气,白茫茫的一片,偶有鸟雀嘶哑地叫喊,于林中此起彼伏。
蒙烽坐在平台的最东边吃早饭,逃难者们仍在地上睡着,赖杰下车道:“刘砚,回去换战斗服,总部的人快来了。”
刘砚道:“不忙,你的战斗汇报写了么?”
赖杰从衣兜里抽出皱巴巴的一份手写资料,刘砚看了一眼,字写的乱七八糟,蒙烽说:“比我的字还丑。”
刘砚:“……”
赖杰道:“别笑,不和你们闹,去换衣服。”
刘砚看了一会报告,说:“我觉得还要补充几点。”
赖杰把人叫过来集合,刘砚取了平板电脑摊在膝前,照着赖杰的战斗报告开始录入,边录入边说:“你提到其中一个问题,是丧尸们不再挑食了。”
没有人回答,刘砚并非想得到答案,而是预先设下个条件,马上又道:“所以他们有残存的记忆。”
蒙烽:“对,你想说什么?”
刘砚:“它们不一定只以人为食物了,也吃其他的,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的,村民们喂给它们吃什么,它们就吃什么。”
蒙烽缓缓点头,刘砚又道:“据此推测,其他的丧尸呢?它们如果找不到活人,会不会互相吞食?”
“你想利用这个让丧尸自相吞吃?”赖杰蹙眉道。
“这只是第一个假设。”刘砚道:“互相吃以后,会造成什么结果。这就是你呈交报告里没有提到的。交给第七区分析。”
“可以。”赖杰如是说:“把这个加上。”
刘砚又道:“假设丧尸们找不到食物,除了互相吞吃之外,会不会去吃其他的东西?这个很重要。”
这话一出,数人同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刘砚一边飞速打字一边说:“丧尸还会吃什么?吃飞禽走兽?山里的动物?假设它咬伤或者抓伤一只小动物……就松鼠吧,这只松鼠如果又逃掉了,会怎么做?它会像人类一样,噬咬同类?同类逃掉以后,继续啮咬其他的同类?会不会像丧尸潮最开始在人类族群中爆发的时候那样?丧尸吃植物的话呢?”
蒙烽道:“我觉得第七区已经做过这个假设了。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指令。”
刘砚:“它们也不完全清楚特性,除了各个队伍提供丧尸样品给总队带回去研究,外加咱们这些人的战斗报告,还有什么渠道能知道丧尸的进化方向?”
“不错。”赖杰果断道:“这点至关重要,虽然不知道其他队是不是也碰上了和我们一样的问题,但一定得加上去。”
“哟——”李岩给了赖杰肩膀一拳:“头儿,你终于能升官了。”
“说什么呢。”赖杰一本正经道:“能活着回去就知足了,写吧,刘砚。”
刘砚进车里把战斗报告打印出来,这时候山下的丧尸已多了不少。拥挤在山下却无路可走,唯有一条十分狭隘的小路。
大部分丧尸还没爬上山来,便被同伴挤得摔下山去,一时间百丈高崖上,坠入深谷的闷声接二连三响起。
“我怀疑这个山里。”刘砚交出战斗报告:“探测仪上显示的上百万只感染体,至少有一半是动物。”
刹那间所有人静了。
蒙烽马上回过神,反问道:“那么在咱们进山的时候,这些丧尸动物怎么不来攻击?”
刘砚道:“这也是其中一个疑点……我之所以没有说,就是因为怎么没丧尸动物来攻击?很奇怪……想不通。可能它们对人类没有兴趣,就像最早被感染的人类,对其他动物没有兴趣一样,能烧山么。”
赖杰沉吟片刻道:“不能,现在正是春夏交际,又是雾天,根本烧不起来。”
蒙烽道:“不管了,密切留意山下,大家把汽油多拿点出来,顺着山路朝下浇,方便随时点火。喷火枪拆卸下来,支在山边,反正补给快随着救援队到了,只要救援队抵达,一切好办。”
众人开始动手架设,刘砚上车去调整特斯拉线圈,将发电机功率调到最大开始预热以防万一。
上午十点。
嵩山绝顶,茫茫雾海在翻滚的日光下消散,数天以来,崇山峻岭间第一次放晴,蒙烽引爆了第一发山路上的地雷,轰然声响,上百只丧尸被炸飞,落进深谷。
“没有预料中的多。”蒙烽朝山下看了一眼道:“顶多十万只。”
一旦超过了某个数量,刘砚就没法判断有多少了——密密麻麻的丧尸群积在一起,十万只还是二十万只,抑或上百万上千万,对他来说根本没多大区别。
“嗯。”刘砚发自内心的佩服他,说:“十万只,你真厉害。”
蒙烽以为刘砚在说反话,收了枪,不悦道:“你不嘲笑我几句会死吗?”
刘砚:“……”
哒哒哒声响,十余辆大型军用直升飞机沐浴在阳光中飞来,狂风卷起,将平台上的粉尘吹得四处飞扬,赖杰让其他人守住,顶着狂风喊道:“分批降落!快!别关引擎!”
“赖小杰!”一名驾驶员喊道:“来领你们的物资!你胆子太大了!山里全是丧尸啊!!”
赖杰大喊道:“一切从速!没时间点名了!检疫员马上开始!!过一个上一个!”
物资被拖下来扔在地上,驾驶员大吼道:“是你们技师申请的三硝基甲苯!你给我小心点!”
刘砚出了满背冷汗,上前提着箱子放进车里,每次两台直升飞机降落,螺旋桨轰鸣声中直升飞机的吊架仍未曾触地,山下满是丧尸,隔一会蒙烽便引爆一枚炸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先抵达的两辆直升飞机启程,离开山顶,后两架接上,几只丧尸爬上山路尽头,引起一阵骚乱。
“别害怕!”孙晓玥大声道:“都别怕!啊——”有丧尸压倒了铁丝网,一声尖叫从扩音器里传出,人群登时炸了锅,纷纷朝直升飞机处挤。
蒙烽抬手拨转背后机关炮,金属声响,扣动扳机就是一炮!
蒙烽微微躬身,消去后座力,一道炮火飞出,将那几只丧尸轰出高台,断线风筝般坠下山谷。
“你叫什么!”刘砚吼道:“安静点!”
又两辆直升飞机开启,人群拥挤,闻且歌持枪在前维持秩序,吼道:“再挤我要开枪了!”
朝天鸣枪数次后人群方逐渐安静下来,山下丧尸犹如永远杀不完般接连爬上,直到最后一辆载人的直升飞机转头开走。
螺旋桨轰鸣,运输机型垂下钢索,赖杰吼道:“刘砚上车!其他人接钢索……”
说时迟那时快,山林里升起躁动不安的气息。
远隔万里,四野空茫,千万里灰蓝天空,压顶黑云化作一道高速旋转的景象,刹那间一收——
隐没于刘砚漆黑深邃的瞳孔之中。
“有危险——!刘砚本能地大吼出声:“找地方躲避!”
千万只惊鸟发出刺耳的噪音飞出树林,冲向空中的直升飞机队伍!呱噪声嘈杂犹如撕裂灵魂的利器,漫山丧尸大声惊嚎。
阳光被瞬间遮没,黑压压的一片,光线一黯,密密麻麻的鸟雀冲过他们的头顶,赖杰朝天鸣枪继而大吼撤退,离开的直升飞机马上拔高,螺旋桨被鸟雀群登时缠上,发出爆裂声响。
“刘砚——!”蒙烽发狠大吼。
“系上防弹衣!戴头盔!”赖杰吼道:“双手护住头脸——!”
刘砚双手护着头顶躲进车下,到处都是纷飞的羽毛与枪响,他觑机冲进车内,抛出武器箱,哗一声覆盖式头盔散了满地。
四名队员从不同方向冲至,就地一打滚捡起头盔戴上。
所有直升飞机竭力拔高。高处处发出惨叫,鸟雀循着未曾关好的后舱门冲进舱内,碰砰乱响,有人坠下空中,还未落地便被千万只飞鸟撕成碎片!
刘砚怔怔望向车外,那时间山林中被病毒感染的鸟类已经汇聚成一股恐怖的洪流,冲向天顶!
蒙烽与赖杰各操纵一把喷火枪,刹那烈火漫天,喷向山谷高处。
飞在最后的一架直升飞机发出砰然声响,顶端引擎爆炸,撞在山岩上发出一声巨响,化成滚滚燃烧的火球坠下山谷。
“当”的一声巨响,环形音波扩散,扫飞了天顶密密麻麻的飞鸟,紧接着九辆直升飞机通体释出电压,破空飞去。
最后一辆运输机要降落,鸟群转而扑向平台,从四面八方冲向直升飞机,到处都是横飞的破碎血肉与羽毛,赖杰朝驾驶员吼道:“别管我们!你快走!”
刘砚一按遥控器,啪一声连环电流清掉车体周围的丧尸飞鸟。赖杰不住大喊,队员们朝着基地车回援。
刘砚发着抖迅速翻出一个收音机的电路板,接在蓄电池输出口上,几下缠好黑胶布,拧开电流。
喇叭里传出持续的尖锐声音,就像在舞台上麦克风打开时,那令人颇不舒服的尖鸣声。“营——”的一阵在耳鼓内回荡。
刘砚将功放调到最大,一拧蓄电池,嗡的一声尖鸣,频率高得刺耳。
“你在做什么!”蒙烽吼道:“开线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