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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犊之情父女不似父女
骨血亲情兄弟互生疑心
一转眼杜汀兰回到杜府也有半月,后知后觉的杜成康这才想起还未关心过女儿起居,他撂下手中狼毫,带着贴身小厮去看女儿。樂文小說|
知春阁是以前沈姨娘住的院子,自从沈姨娘死后杜成康再也没有去过。不,确切地该是说自从沈姨娘怀孕杜成康疑心她时,就再也没有去过了。后来她生下杜汀兰,杜成康也是看也没看过,一切都随袁氏安排下去。过了一年听说沈姨娘去了,他心里也是空了一处,然后知春阁就在他的记忆里被埋葬。
杜成康记得,有一回他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跑来这里,却见到几近荒废的院子。人去楼空景色萧条,他禁不住仰天长啸,从此再不肯踏入这里半步。
也许是经年已过,杜成康想起往事来,除了隐隐作痛,已经没有当初的那般痛彻心扉。他想如果晚十年发生这些事,他一定不会像当年那样,至少不会那样,绝情。
杜成康如是想了种种,不知不觉已然来到知春阁门口。他踏进内院,迎面碰上端着水盆的杏儿,杏儿见到大老爷显然有些吃惊,也就是一眨眼便想起了要行礼。
如今院中鲜花怒放,搬过来的几盆盆栽涨势极好,红黄色的花朵绿色的枝茎,相得益彰。杜成康打眼往里看了看,问道:“七小姐呢?”
“七小姐每日饭后都会去花园里走走。”
杜成康做出了然的态势,又问了几个问题,均是与杜汀兰日常作息有关。杏儿一一答了,最后杜成康见这丫鬟陌生得很,便问道:“你是大夫人拨给七小姐的丫鬟?”
杏儿微微躬了身子,道:“奴婢杏儿,正是大夫人派来伺候七小姐的。”
“那你就好好伺候着,七小姐有什么不便之处,你速来报我。”
“是。”杏儿低下头,心里却诧异得很,大老爷这是在变相地让她监视七小姐么?她眼帘微动,知道不能得罪了这位毫无主见但是位居长子的大老爷。可她被买进来调教了两年,之后就被管事嬷嬷直接分到了七小姐的知春阁来,对于这位大老爷实在摸不透,便道:“七小姐还有好一会才回来,大老爷要不要进去坐坐?”
看似是邀请,其实是撵人了。
杜成康没有看出杏儿心里的小九九,张口道:“你可知七小姐平日都爱去哪里?”
杏儿道:“七小姐平日散步都是让绿影跟着,奴婢了解的不多。不过听绿影说,她们就是在花园里走走,消了食便回来。”
“消食?”
“是这样的……七小姐比另外小姐的饭量要……多一些,所以……”杏儿说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没见过饭量这么大的小姐,每一餐都要吃上许多,且毫不顾忌,也没有挑食的。
杜成康听了又是另一种味道,女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一些。他不知道,杏儿所谓的“多一些”实际是比五小姐杜雅兰足足多了两碗饭。
送走杜成康,杏儿里里外外再次把知春阁打量了一遍,将疏漏的地方全部补齐了,她想,或许以后大老爷来的时候更多,以她看来,七小姐是个有后福的,只是不知道,比起五小姐,哪一位更有福?
杜府的花园有几道门,杜成康沿着最近那一条往前走,顺道去了一趟厨房,交代了几句。往日这些繁琐之事他是从来不曾问津的,都是袁氏在一人打理。所以厨房的那帮下人见到乍一见到男主子来了油烟之地,无不瞪大了眼珠子,像是见到了怪现状。杜成康也懒得理会,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他怎会知道自己心血来潮这一遭又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等他的人影去了老远,才有个厨房里的小厮问他身边的嬷嬷:“嬷嬷,我不是眼花了吧?刚刚来的,是大老爷?”
那嬷嬷往这小厮头上一敲:“咱们府上还有几个大老爷?”
小厮就迷糊了:“大老爷说每次的吃食往知春阁多送一点,这……我们平时送的也不少啊。”
小厮话才说完,头上再次挨了一记暴栗:“管那么多,主子吩咐的,照做就是了。”
说着嬷嬷继续忙碌起来,不明所以的小厮苦着脸追问:“嬷嬷,你倒是说说啊,嬷嬷你等等我……”
三月底的阳光还是和煦的,柔柔地轻洒在身上,微风一动,那馥郁的花香便随着温暖的阳光一起投过来,映射在花园里相对的两道人影身上,拉出一长一短的影子。
杜成安坐在石凳上,冥思苦想着下一步棋该怎样走才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第五次了,他第五次败在八岁的侄女手上,怎样想都觉得不甘心。如果说一开始他还觉得侄女是侥幸获胜,那后来的那几次他便彻底颠覆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侄女是个高手,下棋方面的高手。至于其他方面,他无须理会也无暇理会。杜成安探究地看着对面的小侄女,后者带了纯洁的笑意,道:“二叔,你走神了。”
正是这抹笑让杜成安脑子“轰”地一声,脑海里某个画面与眼前的小侄女完全重合……
他猝不及防地撞进某个漩涡,看着面前的侄女,不禁脱口而出:“是不是你娘教你的?”
杜汀兰咬了一口苹果,含蓄道:“二叔不记得了,我姨娘在多年前已经不在了。”说着她歪起脑袋,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嗯……乳母说是我一岁的时候姨娘就去了。”
“这样……”他暗恼自己的粗枝大叶,怎么把这茬忘记了,还尽往人家伤口上踹。可身体里那股犟劲让他不得不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的棋艺,是何人所授?”
杜汀兰咯咯笑道:“是无师自通。”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姨娘留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里就有两本棋谱呢。那是姨娘留给她的念想,如果被无常的二叔知道,说不定就会被“顺手牵羊”,上一次二叔就以某种名义借走了她那副棋盘,幸好不是姨娘留下的,不然她也舍不得。想到这里,杜汀兰有些不高兴,二叔屋子里那么多东西,还要揩油,他……哼!
杜汀兰想着,看杜成安的眼神就变了味。
杜成安顺势戳了下她雪白的额头:“二叔屋子里的东西,随你挑,这样行了吧。”
杜汀兰这才“破涕为笑”,讨好道:“二叔说话算话,不许耍赖!”
杜成安宠溺地点头应了声“好”。他不会不记得,自从第一次在陀罗山见到这位小侄女,就莫名对她产生亲切感,就好像是久别多年的故人,再次重逢了。后来得知她是他的侄女,他不是不喜悦的,同时又为她难过,还带了诸多怜悯。他见过几次她的姨娘,天姿国色的人儿,但是没有什么交集,反而是眼前这个,偶然相识,偶然相遇,偶然之下发现有共同爱好。偶然在花园不期而遇,多了几次对弈之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来到“老地方”。
杜汀兰午膳后走到这里是要费一段时间的,那时候她胃里的东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与杜成安对弈完全是为了消磨时间。回到府里有了亲人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以往的自由,她都快要闷坏了。
杜成安呢,棋逢对手,却很丢脸地从未赢过,越挫越勇的斗志让他每天踩着点也要与侄女下一盘,过过瘾也看看对方的招数。
他们奇异地同步,相视的微笑,分别的话语,连走棋的动作都是那么一致。
杜成康没料到会看到这一幕,几瓣桃花梨花的花瓣飘落下来,散落在两个人身上,或白色或米分色或玫红的色彩晕染出一幕极其柔美的画面。杜汀兰乐呵呵喝着绿影递上去的药,嘴角处沾染了些,杜成安极为和蔼地替她擦了,那动作是那么自然,自然到他以为自己是个看客。
杜汀兰从袁府回来就受了寒,请了大夫抓了药熬了,饭后半个时辰服用,如今正好到点了。二叔替她擦了粘在嘴边的药渍,她当然要感谢,随即绽放了一个更为甜美的笑容。殊不知,在转头的刹那看到对面相隔不远的父亲,她微愣。杜成康已经走了过来,杜汀兰忙福了身。杜成康看着身材纤瘦的女儿,道:“二弟也在。”
也不等对方应答,手指往杜汀兰的发丝出够去:“你的病还未好,还是多在房间里休息,少出来吹风为宜。”
杜汀兰乖巧点头:“女儿知道。”抬头触及父亲伸来的手,不知怎地还有几分抵触,巧妙地躲开了。
或许她下意识还是有些恨这位挂名的父亲,却不得不接受是她生父的事实。所以她做不到在他面前坦然,除了他,任何人她都可以自然面对。一个给了她生命,却将她放任了长达八年不闻不问的生父,一个给了她姨娘一个妾侍名分却又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赶她出去的人,她除了远远躲着别无他法。准确说,她还没有想好自己怎样面对。
杜成康却不会想这么多,他亲眼见了女儿跟弟弟亲昵的一幕,这一幕温馨的画面刺激了他,面容一凝,道:“绿影,还不送七小姐回去歇着。”
“女儿告退。“杜汀兰原本就想远离,听到父亲发号施令,恨不能多长出两条腿来。
“咳咳,七丫头,改天再找你。”杜成安轻咳了两声,目送侄女远去,目光悠远地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大哥既然有闲情雅致赏花的话,也该让小嫂陪着才能尽兴。”
“是因为岚儿么?”杜成康总以为弟弟是因为上一次撞见他与弟妹那次偶遇因而误会,所以直觉的问出口。
然而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风悠悠吹过,留下杜成康一脸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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