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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药师堂_分卷阅读_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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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没有被斩首,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倒下,刑台乱成一团,仵作上去验,说是已经中毒身亡。

    小蛇哭昏过去了。他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从小蛇手中掉出了一对玉蟾,一青一墨。

    他听见周围的人惊叫的声音。

    他捡起玉蟾,任头上金针自顾自弹出,落在地上。

    剧烈的头痛过后,他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想起来了。

    他冷静地捡起两只玉蟾,打开其中机关,倒出里面的失魂散,也把疗药一并倒了。抱起小蛇,把他送回村子里。

    赵大头不认得他了,他说发现孩子倒在市场口,请他妥善安置。

    收尸的两个人被杨叠巘折断了腿扔在一边。他抱起柳重湖的尸身,策马至长白山。

    水银可以防腐,他把重湖放进了充满水银的棺樽。置放入开凿的阴凉地洞里,地洞里放满了冰块。

    他没有钱,四处找人要钱、劫财,逼着匠人,整整两年,修陵,开洞,制棺,炼汞,凿冰和看护。

    蝎毒根本无药可解,刀家的方子是骗人的,柳重湖早就知道了。

    弥勒教的人下毒也罢,不该将他捉送官,以牙还牙,让他作反贼死。可是当年密告的根本不是重湖,是肖琳。

    杨叠巘已经不去回想什么时候被柳重湖下了失魂散,他料想柳重湖走之前交代过小蛇,待他死透了,才将玉蟾拿出来。只是小蛇忍不住。

    杨叠巘找回柳溪蛇,让他看管柳重湖的陵墓。他踏马过了黄河,去到江南。

    他听闻,江南那儿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弥勒寺周的肖家村祥和宁静,肖琳和肖师勇全家老幼以及整个村庄,在睡梦中被屠戮殆尽。

    那是一个满月,冲天火焰如同红莲业火。

    八月十八,钱塘潮如期而至。杨叠巘伫立江边,看着如同千军万马的潮头良久,打马离开。

    长白山里柳重湖仍似在沉睡。杨叠巘解下外袍披在他身上。置放了许久失魂散的墨玉蟾放在一边。

    重湖生前想忘记什么,他终于知道了。

    杨叠巘想,如果是他,唯愿永生永世不再记起。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重湖打着灯笼,下了梯儿,远远对着他笑。

    走吧。

    柳希言无法倾诉那种疼痛。他知道如果机体疼痛过度,可能造成晕厥或者休克,但他并没有。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梦中。这一次,从始至终他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份。他叫柳希言,今年三十岁,是中国人,职业是公立医院的医生。他反复地强调着这一点,哪怕心梗般的疼痛几度令他要失去意识。

    柳希言站在不远处,好像看着一场电影:

    柳重湖没有进入轮回,他在陵墓里静静坐了几年,直到杨叠巘的中阴身离体。如他所愿,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重湖救过成百上千人命,又是枉死,本可投入天道,他却平白失了机会。他对阎王说,他不要去天道,只求随杨叠巘入下三道。

    那你想明白了,你的轮回从此都是假的了。你就算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也无法重生。

    柳重湖笑道:求仁得仁。

    你再想明白了,你永远不会忘记刀山火海之痛,饮食不能入口之苦,任人宰割之贱。

    柳重湖不为所动:他因我入地狱。

    阎王不再多问。

    杨叠巘先入地狱道,经刀山,过火海。再入饿鬼道,食物触口即炭。再入畜生道,化蚁化鼠化猪。然而至少每一世,初入轮回,懵懂无知时,他还是幸福的。

    记得所有的柳重湖永远在他身侧。

    百年前,他终于入了人道。最长命的上一世,活了二十九岁。

    每一世的杨叠巘都有个孪生的哥哥,那位孪生的哥哥总是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结婚生子,看着他作为人而幸福美满。

    哥哥从来没有自己的家。

    哥哥总是在弟弟过世后就失踪了。

    哥,我的命比别人的重要吗?

    对我而言,是。

    比谁的都重要,包括我自己。

    什么青蛙精和小莲的故事,那都是胡扯的,那是柳重湖重金请来的保镖,只为了护他周全过了这个理应还清债务的三十岁。

    甚至早了几十年投胎的柳溪蛇,也在恰当时间醒了过来,被抓来充当保镖——只有貘先生是个变数,那只墨绿色的癞□□玉变成的大仙,在柳重湖的预料之外——那是杨叠巘临行前的誓言和执念养出怪物。

    柳重湖永远没有余钱,所有捐款的票据,抬头都是“柳希声”,那是杨叠巘在地府正式登记的与灵魂相连的名字,由这个名字来还欠下千年的债。

    柳重湖的目的很简单,让杨叠巘作为人活过三十岁,活过四十岁,活到寿终正寝。

    柳希言看到的一切是那只墨玉蟾,也就是貘先生,不知从哪里偷偷吞食来的记忆。

    你不要的记忆,我都存着,你要的时候,我全都还给你,并且加了点儿料。相信我,它们一点儿也不好吃,真的。

    第31章饿鬼3

    3、

    无论记住或是忘记,梦总是要醒的。柳希言醒来的时候,是护士站打来的电话把他吵醒的时候。他睁开眼睛,颤动的身体好像漂浮在空中。

    他从值班床上坐起来,柳希声坐在床头,看着他。

    他们相视片刻,没有交谈。柳希言接起了电话,护士告诉他门外有个急诊,患者不停地呕吐,精神很差。

    柳希言拉开门把时问柳希声:“你走不走?”

    “不走。”

    “别走,等我。”柳希言停了一下,回过头,说:“你不能走。”

    柳希声笑了笑,点点头。

    哪怕思绪没有离开过值班房里坐着的那个人,柳希言还是不得不面对来的这位急诊患者——频繁的呕吐,精神极差的一个中孕妇女,她精神差到无力描述病史,是家属说她今晚上吃错了东西才呕吐的。

    “有腹泻吗?”

    患者把头放在手上,趴在柳希言办公桌上,无力地摇摇头。

    诊室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好像有人放了一箱腐烂的水果。

    柳希言立刻让护士过来测了指尖血糖。

    测不出来。

    “血糖仪坏了吗?”护士疑惑地想测第二次。

    柳希言阻止了她,对家属说:“不要浪费时间,马上办入院,走绿色通道,可能是酮症酸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