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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本就刚做完脾脏摘除手术,再加上先前几天不规律的饮食和情绪激动,胃底静脉曲张破裂才导致了呕血的症状。医护显然十分担心脾动脉结扎处会被血流冲破,在急救后几乎是下了最后通牒,病人必须要安静休息,保持情绪稳定。
他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大概是来自顾安泽的力量,秦楚恢复的速度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车祸中挫伤的软组织仅仅三天就消了一半,原本无法进食的身体如今也可以慢慢的食用一些流食。他并没有要求提前出院或是拒绝治疗,而是每日沉默的捧着顾安泽的骨灰盒,静静的发呆。
他以为他记得安泽的面容的,但闭上眼,却没有办法描绘出对方的面容,只能不断的看着骨灰盒上小小的照片,试图深深的铭记。过往的记忆曾经是鲜明的,现在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的去回忆,也是剩下对方苍白孤寂的背影。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连做梦梦到安泽都成为一种奢侈,他努力的想要在梦中与对方相见,但大抵安泽也是恨他的,怎么都不肯进入梦中。他甚至都无法梦到那些令他悔恨痛苦的回忆,唯有一夜又一夜的失眠与孤苦寂寥。
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正月。
其他人家都热热闹闹的新年对于秦楚来说却没了任何意义,更何况他身处医院。窗外隐约可以听见鞭炮的声音,护士还特意买了些对联福字装点,但医院里仍旧是一片冷清,怎么都无法掩盖四周的浓浓凉意。
这还是第一次,他不曾回去秦家。
他忽的想起了当初带着顾安泽回去过年的事情。
虽然在他二十岁时,就已经和父母分开居住,但每到过年,还是必须带着顾安泽回去的。在父母眼中,尽管他和安泽已经是一对伴侣,但毕竟没有孩子,算不上一个完整的家庭。更何况他也不曾搬去别的城市,过年时候聚在一起,也好热闹一些。
大抵是他平日对安泽总是欺负的太过,而唯有去见父母的时候,才会假装着对他好一些。因此,对于这个节日,顾安泽总是有着莫名的期待。在离正月还有十几天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忙碌的准备需要带去秦家的年货,态度郑重而又喜悦。
但那时的秦楚怎么可能看得上顾安泽亲手腌制的鱼肉或者是晾晒的干笋香菇呢?尽管对方亲手做的总是要比外面餐厅的美味一些,但那终究只是些普通的年货罢了,于是也基本不曾关心过,几乎的懒得去理会在家里忙来忙去的人。但与他的态度相反,秦楚的父母到格外喜欢这些,每每收到这样的礼物都要夸奖顾安泽一番。
秦楚心中虽然不屑,但在父母面前,还是佯装和对方亲密,也会随意的夸奖两句。安泽应当是知道他敷衍的态度的,但每到这种时候,还是会微红一下耳根,连笑容都羞赧许多。
好像只要有一群长辈聚在一起,顾安泽就会成为人人夸赞的对象。秦楚脸上跟着露出引以为傲的神情,但心里却十分不满他人对顾安泽的夸奖。明明是那样惹他生气的人,凭什么每次回家,就会故意装作贤惠乖巧的样子?
他心里充满恶意,于是顾安泽努力讨他欢心的行为也成了心机深沉。头两年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懒得去理会对方,每到晚上回了卧室,便会立即拉下脸来,好让对方识趣一些。顾安泽果然也会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自觉的拿着被子睡在了床的角落。
但后来,便不是这样了。
他那时应当是喜欢上了安泽,否则怎么会那般沉迷于和对方的肢体交缠?他可以随意的找人来解决问题,但实际上在许子墨走后,他确实只和顾安泽一人发生了关系。现在再去回想当初那些可笑的想法,秦楚的心都在微微发颤,像是被一点一点的用针挑开最深的伤口,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
他明明不是那样愚笨的人,但面对顾安泽的时候,却总是表现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对方。如今的自己都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会犯下那样的错,他也曾幻想着过去只是一场梦罢了,他的安泽还会在家里等着自己,但等从幻想中醒来时,陪伴他的却只剩下这一盒冰冷的骨灰罢了。
他会故意折腾安泽。
明知道第二天他要早起和自己去拜年,前一夜却故意在床上欺负对方,一直到顾安泽承受不住,不断的抽泣哀求时才勉强结束。他怎么可能温柔呢?第二天,被使用过度的地方肿胀的极为厉害,他连走路都有些勉强,早饭也根本吃不下几口,出门之前更是要在卫生间里呆上很久。
秦楚全都看在眼里,如果他会心疼,也不至于一夜不休的欺负对方。顾安泽怎么可能拒绝他?就算一点快意也感觉不到,疼的浑身冒冷汗,也仍会乖乖的在床上躺下仍他动作。
要拜年的几天,身体再不舒服,他也总是强撑着应付下来。等到回了秦楚和自己的家,他才会浑身发热的躺在床上。医院的假期比国家规定的还要少些,他最多在家里休息一天,第二天就又必须上班去了。那副样子连秦楚都看的糟心,但他又不去请病假,吃了点退烧药便继续工作了。
从头至尾,秦楚都不曾主动给予什么。
他甚至不会为顾安泽清理身体,更何况说去药店给他买药呢?他总以为顾安泽自己是医生,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一定不用过多操心,过个几天对方又能在自己面前到处乱晃了。
他怎么会狠的下心啊……
思绪不过一瞬罢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布满了冰凉的泪水,连顾安泽的骨灰盒都被滴湿了。他着急的去擦,等到那骨灰盒干净的看不出一点痕迹时,才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放在了怀里,用体温去温暖对方。
安泽,你还陪着我,对吗
他以为自己是梦不到顾安泽了,但在当天夜里,却又一次回到了过去。仍是他们曾经的家,连家具都不曾改变,只是安泽却独自站在那里,手腕上还带着深刻的刀痕,沉默的站在他的面前。
秦楚不断的哭喊,不断的乞求对方的原谅,顾安泽却依旧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只是表情木然的站在那里。他的身后还站着父母爷爷,但却看不清面容。
等到秦楚从梦中醒来时,枕头已经被濡湿了一片。
顾安泽的骨灰盒就被他放在了床边,他粗喘着气打开了灯,把骨灰盒紧紧的抱在怀中,情绪才勉强的平静了下来。
两个月后,他被批准出院。一般被摘除脾脏的病人都需要休养半年,但他却恢复的格外快些,令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都不禁啧啧称奇。当时闯进ICU病房的球球并没有死亡,它只是被注射了高浓度的麻醉剂,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又恢复成了当初那只天真可爱的萨摩耶,委屈巴巴的被寄养在了宠物店。
秦楚出院的当天就去宠物店把球球领了出来。
在见到熟悉的人时,球球几乎是立即跳了起来,都顾不得曾经对秦楚的畏惧了。但它似乎又在寻找着什么,不断的在四周打转张望。
它是在找顾安泽。
秦楚几乎是立即就知道了原因,当即也心中一酸,强忍着涩意将球球带回了家中。球球还以为顾安泽只是没来接他,兴冲冲的往家里跑,看到熟悉的装潢,更是激动的到处蹦跳。
只是换个鞋的时间,它就已经把所有房间都窜了一遍,像是在和顾安泽玩躲猫猫的游戏一样,一边跑一边“汪汪”乱嚎。但跑了一圈,没看到主人的身影后,它就有些狐疑起来,连脚步都慢了许多。
它以为顾安泽是藏在了一个它注意不到的地方,于是又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连柜子门都要扯开看看。秦楚苦涩的跟随在它的身后,心底一片酸楚。
安泽,如果你还在这里……出来吧。
不要躲我,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他也奢望着球球能够找到顾安泽的身影,但当初对方也是一点一点消失在他面前的,怎么可能再一次出现呢?球球在屋里找了半天,连床底都强行钻了个脑袋进去。它以为顾安泽藏在床底下,于是不断的要把自己肥嘟嘟的身体往里挤,真的挤不进去的时候,再用爪子去捞。
还是没有找到。
再怎么充满希望,在左左右右寻找了四五次之后,球球还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它呆愣的站在客厅,迷茫的看了看四周。
原本吵闹的它也不再发出声音了,就愣愣的站在原地,随后慢吞吞的走到了秦楚面前,泪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像是在询问主人的去向一样。饶是一条狗都有这样深沉的感情,秦楚不禁泪从中来,哽咽着把球球抱在了怀里。
“抱歉,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球球应当是听不懂的,但他似乎很不开心,挣脱了秦楚的怀抱后就独自躺在了窝里,把自己卷缩成一个球,表情也有些难过的样子。秦楚抚着眸低哑的叹息了一身,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他的安泽……再也回不来了。
第四十九章(结尾小修)
原本总是会令它很激动的肉条都失去了原有的诱惑,球球委屈巴巴的窝在垫子上,只勉强吃了几口狗粮就跑去了卧室。卧室的窗边有一个飘窗,它可以站在飘窗上透过窗户朝外看。秦楚不过是去把碗洗了,球球就已经呜呜着趴在卧室了。
它似乎是想等顾安泽回来,小小的眼睛也不断张望,看见人影便会激动的嚎叫几声,但在发觉那并不是顾安泽后,又难过的爬了下来,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
大概狗的嗅觉总是很灵敏的,楼道里有邻居上楼时,球球都会“汪汪”的冲过去,拽着秦楚的裤腿要他开门。但还不待秦楚走到玄关,它便发觉那并不是记忆里主人的气息,又失望的站在了原地,垂着尾巴迷茫而失落的看向秦楚。
它似乎在问为什么顾安泽还不回来,那思念又难过的表情实在是令秦楚心中酸涩。他把顾安泽的骨灰盒从桌上抱起,在球球面前蹲下了身。早被几千度的火焰烧成灰烬的身体如何嗅的出原本的气息呢?但球球还是凑上前去耸了耸鼻子。它似乎是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照片,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随后有些疑惑的“呜”了一声。
为什么主人会变得这么小?
它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但顾安泽却没有像先前一样温柔的抚摸拥抱它。它似乎是着急了,呜呜着不断打起转来,甚至躺在地上露出了自己毛茸茸的粉红肚皮。平日里只要它做出这个动作,就算顾安泽心情再抑郁,也会微笑着过来抚摸它。
但是现在,他却被封印在了那个小小的照片里,再也无法出现了。
秦楚搂着骨灰盒,他以为自己的情绪在两个月里已经逐渐平静了,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捂住了眼眸,无声的哽咽起来。
安泽……球球也很想你啊。
你就真的,这样丢下了我们吗?
身边被温暖所围绕,原来是球球从地上站了起来,呜咽着凑过来要他脸上的泪。它以前是很畏惧秦楚的,但大概是先前一段时间秦楚对它的照料和顾安泽的嘱咐,现在倒也亲昵起来了。要是放在过去,它只要靠近便会被秦楚呵斥,更不用说去舔秦楚的脸颊。
秦楚微愣,随后对上了球球毫无杂质的目光。
它又轻轻的呜了一声,似乎是在安抚秦楚不要再难过了一样,尾巴也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萨摩耶本就有“微笑天使”的称号,要安慰人的时候更是暖心。秦楚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球球的脑袋,随后又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勉强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两个月没有居住的家四处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秦楚没有再放任自己悲伤下去,而是拿起先前顾安泽曾使用过的抹布扫帚,把家里左左右右都打扫了一遍。他也不过是刚出院而已,更何况做家务本身就是很累人的事情,等到所有地方都被清扫干净,秦楚的腰腹都隐隐酸痛起来。
球球本还跟在他身边走来走去,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跑去了卧室,站在飘窗上朝外看着。秦楚打扫到卧室的时候,它也只是“汪汪”了两声,去秦楚身边转了一圈表示亲昵后又继续盯着窗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