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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藕这时候端着一碗粥走过来,道:“夫人,让奴婢来喂小姐喝吧。”
“不用了。”郭夫人直接将碗接到自己手中,道:“还是我来吧,你将嘉儿扶起来。”
莲藕忙将李未央扶着坐了起来,并在李未央的身后靠了个软软的棉垫。含了口郭夫人喂来的粥,李未央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被稀粥香甜的味道唤醒了一般,心口那里本来有着的寒气,渐渐地被驱散开了。因为一旁有着人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李未央在喝粥的同时,不得不扫了过去。
见元烈和郭导都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微微扯动了下嘴角,对他们露出个安心的笑容。
有了稀粥滋润,李未央觉得恢复了不少,原本干得发涩的嗓子也清润了许多,一直将一碗粥都喝下肚,见郭夫人脸上满是庆幸与后怕,正直直地打量着自己,眼神中更有着惶恐和不安,李未央将碗递给一旁的莲藕,低声地道:“娘,都是女儿不好,又劳您担忧了。”
“傻丫头,看你这话说的!”郭夫人用布绢给她擦了擦嘴角,嗔道:“你是娘的女儿,娘不担忧你,还能去担忧谁?不过,嘉儿啊,娘不怕累,可娘总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一直活到老,能子女成群,一世安乐,这次的事真的吓坏娘了,娘险些以为……以为会再见不能见到你醒来……”
说到这里,郭夫人再度落泪,声音哽咽。
“娘好怕再次失去你啊!”
李未央向郭导使个眼色,还不劝劝母亲,别光看着啊!
郭导也怕郭夫人好不容易好起来的身体再度崩溃掉,于是,和李未央一唱一合的,很快就让郭夫人破涕为笑。李未央心里这才安定下来,见郭夫人面现疲色,李未央笑得乖巧又懂事,道:“娘,女儿不是已经转危为安了?您也要多注意身子,您放心,这回我是真的好了。”
郭夫人终于被李未央劝走了,郭导看了王子衿一眼,笑道:“我还有些事要和你请教。”
王子衿微笑不语,跟着他一同走了出去。
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的元烈,这时候才走过去,毫不避嫌地直接坐在了她的床边,也不说话,就这样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人,如果可以,他更想就这样将她揉进自己的心里,再不放开。他好怕,表面看起来很镇定的他,其实心都在揪着,他真的很害怕她会一睡不醒……
元烈的神情全都落在了李未央的眼里,他在害怕……这样的他,她并不陌生,每一次,似乎都是因为自己,这样一想,李未央突然眼神温柔起来:“我已经好了,别为我担心。”
元烈紧紧搂住了她,力气无比大,像是害怕她会再度消失一般。烛光之下,他的面孔俊美而柔和,李未央笑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两日后,南面战场的拓跋玉因为军中发生政变而被朝臣们囚禁,战事就此结束。大周看情况不对,也立刻上了请和书,齐国公班师回朝。
天还未亮,街道上寂静无比。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街角那边拐了出来,车头上挑着一盏火红的灯笼,随着马车行驶微微晃动着,离着老远,就能看到灯笼上写着的那个“郭”字。
郭素穿着朝服,微闭双目,看似小憩的样子,外人却不知此时此刻的他,脑海中正在盘算着些许事情。而郭澄则是默默地坐在一侧,也不言语。车内气氛略显压抑,车外亦是如此,马车两旁跟着十几名骑士,个个身形彪悍、眼神凛冽,在队伍的最前面则由一名青年将领骑着马带队,此人穿着正四品武官的官服,亦是不发一言,绷着一张俊脸,眼神锐利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正是郭敦,因为立下战功,如今他已经被封为威兴将军。
接近皇城的时候天仍未亮,不过马车却多了起来,一路上走来,众人都客套交谈或是点头示意,便一同朝着御殿走去。
近来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上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这让朝中臣子担忧不已,然而所有人都把这话咽在了肚子里。众人眉眼之间还是忍不住会露出些许焦虑,心中更是小心翼翼地盘算着,到底哪位皇子有机会在将来登上大宝,他们也好早些和将来的掌权者打好关系。
“皇上今日怎么还不出来呢?”一位颚下有须的男子转头朝另外一人说道。
“哎!恐怕今日这早朝是上不了了!”那人微微摇了下头。
这样的等待,对于大臣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因为皇上现在上朝的时间越来越短,今日恐怕也是来不了了。
正当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就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娘娘?御殿之上,诸位大臣的脸上顿时露惊愕之色,显然是不太明白这是闹的哪一出。自从雍文太子自缢、裴孝被诛,裴后便足不出户,自闭在自己宫中,连世家贵妇们也少有能见到她的时候了,怎么今日竟会突然出现在这朝堂之上?
裴后把扶着太监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殿中的高位。
自进殿后,裴后的唇角一直都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当她走到殿中龙椅之前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身,带着一股丝毫不逊于元锦丰的威势,从上而下地俯视着殿上的臣子们。
跟随裴后而来的女官们已经在龙椅之前拉起一道美丽珠帘,裴后的美丽容貌以及惊人气势在众人惊鸿一瞥后,就消失于珠帘之后,但那若有若无的注视,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让人浑身不自在。
隔着珠帘,裴后的眼神一一扫过下面这些人。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诸位大臣仿佛猛地从惊诧中一同醒过神来,在下面齐声高呼着,声音在御殿中回荡不绝。
千岁吗?
裴后勾起一抹笑意,芊芊玉手雍容地一抬:“诸位爱卿,平身——”
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让御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皇后怎会到御殿来呢?她虽然是皇后,可也只是一个女流之辈而已,更何况她还是裴家之女,以皇上近年来的强硬态度,也不可能允许裴家之女公然干涉朝政吧。
仿佛不曾看到众人怀疑、不屑甚至是茫然的目光,裴后不疾不徐地说道:“皇上近来身体有恙,朝政之事便委派本宫暂代处理,诸位今日可有什么事情需要上奏吗?”
这几句话虽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说完之后,坐在了龙椅右边的一个位置上。
“皇后娘娘,不知皇上何日才能早朝?”说话这人正是站在文官行列中的陈尚,他本就是三公之一,在朝堂上颇有些威信,就连皇上也要给他些薄面,见今日朝上竟然是裴后出现,自然心中不悦。
而陈尚这一问正好也问出了朝堂上其他臣子的心声,只是他们对于这位皇后却是敢怒不敢言。
“皇上现在的状况只适宜静养,因此他才会让本宫代理政事,本宫自然也希望皇上的龙体能够早日康复,如此我也能卸下肩上这副重担!”面对质问,裴后一点也不慌张,从容地说道。
不过她看向陈尚的目光却带着些许寒意,虽然寒意转瞬即逝,芙蓉面上挂着的一直都是淡淡的笑容。哪怕隔着一道垂帘,她也依旧是雍容的,美丽的,高贵的。
听到裴皇后的解释,众臣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就在这时,齐国公郭素从队列中走出来,拱手道:“既然皇上龙体抱恙,那臣等只好待得皇上龙体康复之后,再来商议政事了,平日政务各部想必自能保持往日秩序,皇后娘娘身居后宫,对朝政之事并未涉猎,若是贸然接手,未必能够做得更好,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不见垂帘后有何动静,郭素继续说道:“不过今日皇后娘娘在此,老臣倒是有一桩奇事想说给这满朝的文武大臣听听!”
说到这里,深深地望了一眼坐在垂帘后面的裴皇后。
“哦,什么事让齐国公如此郑重?”
“数日前我的女儿郭嘉突然昏迷,后被诊断是中了蛊毒,其后我们想方设法才捉住了下蛊的人,偏偏此人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爱臣赢楚!敢问娘娘一句,你对此是何看法!”郭素抬眼看向高坐在垂帘后的女子,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郭家兄弟面无表情地站在队列里,心里并不意外父亲的突然发难。
裴后语气平淡地道:“赢楚杀人与我何干?我能体谅齐国公忙于政事过于疲惫了,在朝堂上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奇怪,不过还请国公爷谨言慎行。”
郭素也不再掩饰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愤怒,锐利目光直射向帘后的身影,冷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皇后娘娘,您做过些什么想必心中有数,还用老夫多言吗?赢楚已经交代,谋害小女之事正是受命于你!”
他手一抬,直直地指向她。
裴后却在帘后傲然不动,连说话的音调都不曾有着变化。她淡淡地道:“齐国公,你可知污蔑一国皇后是何罪过?”
“赢楚伏诛之时,郭家众人都亲眼所见,不止如此,还有王家也可以为我作证!”郭素冷冷地道。
二人已是撕去方才还遮着的和睦外衣,在大殿上对峙起来。
“事情竟是这样?”垂帘后面的裴后突然笑了起来,清冷的声音也随之传来,“齐国公,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有证人,那事情的第一当事人赢楚呢?他的证词又在哪里?”在最后一句时,已变成了凛冽的质问。
“你……”郭素正要说话,却听裴后再道:“赢楚既然亲口承认了一切,为何不在这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说一遍!”
郭素目光冰冷道:“娘娘,您明知道赢楚不会背叛您,更不会指证您,所以才会如此!”
郭澄上前一步,目光冷沉道:“敢问娘娘一句,陛下的病情到底如何,他请娘娘代政的旨意又在哪里?”
裴后终于勃然变色,表情充满了煞气,如同三九寒冬一般肃杀:“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质问我么?!齐国公,你利用郭嘉陷害我不算,还纵容你的儿子当庭无礼,来人,将他们拿下!”
数百全副武装的禁军冲入了大殿,齐齐将长剑指向了齐国公,寒光闪闪的锋利锐芒让人一时都睁不开眼睛。而此时,齐国公看到了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也听到了杀伐之声,他猛地转过头,盯着裴后:“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短短时间之内变生肘腋,殿上的诸位大臣早就被接二连三的巨变惊得目瞪口呆,瞥见郭素愤怒的眼神,说不出道不明的痛恨神情,陈尚等老狐狸顿时明白了,裴皇后这是借着皇帝不在的机会发作郭家,瞬间扫视了殿中一眼,却没有看到旭王和静王的人影,聪明些的大臣眼中俱是惊诧之色。他们哪里去了?是没在宫中,还是早就被裴后下手除掉了?
垂帘后面,传来裴皇后的叹息声,声音轻柔,似乎是在为郭家惋惜:“齐国公,你又手握四十万重兵,深受皇上信任,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皇家威严,不仅在军中屡屡收买人心,如今更是暗中蓄谋造反,与静王相勾结谋害皇上!如今皇上身患重病,你不思悔过,借机兴风作浪,妄图颠覆朝廷,污蔑于我!你之言行,有哪一点还配称之为国之栋梁?我身为越西皇后,又岂能坐视你这小人继续横行下去。所以……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日!将人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大殿内,气氛顿时如冬日寒风刮过,骤然冷下来。
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已是沉寂下来,但里三层外三层将整座大殿围起来的士兵,却是能看得真真切切!
这是要逼宫?
还是要造反?
这样的阵势,是要将这里的群臣一窝端,还是只想将郭家整倒?众人不由腿脚发软,心头发颤。
齐国公怒道:“裴后,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得到兵权?这东西南北四道门都是陛下亲信把守,你能逼宫成功吗?”
裴后微笑起来:“是么,可惜这四道门如今都落入我的手中了。”
禁军全都投靠了裴后?!众人都看向了秦王的方向,可秦王在一旁冷眼瞧着,却是并不作声。
裴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衣袖随风飘动,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刀锋已经架在了齐国公的脖子上,突然间大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绝对不是宫中的禁卫,而本来表情从容的裴皇后此时面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宫内是不允许骑马的,她已经听出那马蹄声是什么来历……幸好有垂帘在前面挡着,下面的群臣又亦是望向外面,并未意识到她的失态。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停下来!大胆……”
“他们不是禁军!快拦住他们!”
“啊——”
禁军此时已在外面和来人起了冲突,伴随着一声惨叫,外面骤然混乱起来。大殿内的众人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在这非常时期也没有人会蠢到去凑什么热闹,都在等着一个结果。
在众人安静而焦虑的等待中,终于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本王来晚了,齐国公,让你受苦了,还请恕罪!”逆着光,有一道身影从外面不急不缓地走进来,他的腰上别着长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分不清那笑容是带着嘲讽,还是其他意味。但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血腥气息,众人看清来人是谁后,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元烈!不止是他,在元烈的身后还跟着上千名身披精甲的护卫,俱是气势迫人,他们走过之处,那些冲进大殿的禁军就不得不向后慢慢退去,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元烈身边亲兵全张开了弩机,对着远远站着的裴后。太监怒声道:“大胆!”他似乎尚未反应过来,便忽然被一箭射穿了胸口。众人没有想到,这么快,战斗便落下了帷幕。
元烈既然能这样进来,是不是说明外面的禁军已不足为患了?
见到旭王带人进了大殿,裴后一党同样惊诧莫名!
裴后冷眼看着下面的闹剧,态度依旧是沉稳的,从容的:“旭王,你带兵公然闯入皇宫,莫非是要和郭家勾结,公然造反不成?”
“造反?”元烈玩味地笑着,从怀里一掏,竟掏出一卷黄绢布来,“真不凑巧,我只是奉旨行事,而且这份可是皇上亲笔所书,盖有玺印……”
旭王手里居然有圣旨?!
众人这时候心里都是一动,和素来与皇帝感情不佳的皇后相比,被皇帝器重信任的旭王手里的圣旨,真实性似乎更大一些!
元烈索性将黄色布绫直接展开,朗声读道:“旭王元烈,品性敦厚,忠君爱国,生性机敏……朕特旨下诏令其暂理朝政,望列位臣工尽心辅助!”
他将圣旨直接让一旁的重臣阅看,几位老臣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后,恭敬地交还给元烈,皆是跪了下来:“臣等遵旨!”
“起来吧!”元烈淡淡地道。
从这一刻起,真正暂理朝政的人,就成了旭王元烈,而不是所谓的皇后。
“裴后你假传圣旨,事到如今还不悔悟吗?”元烈盯着那道珠帘,一字一顿地道。
裴皇后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她隔着珠帘一眨不眨地盯着元烈,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有一丝奇异,又有些许莫名的温柔。
她笑什么?是突然发疯了吗?
没人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场的众人清楚地知道,眼下裴家已是彻底完了,裴皇后手中的圣旨是假的,以武力压制众人偏又被别人压了一头,事到如今还有胜算吗?
“娘娘若是还在等着裴家援兵到来,本王劝你还是不要妄想了,裴渊大将军早已被人暗杀,现在裴家军群龙无首,早就乱成一团了。”秦王突然开了口。
裴后居高临下地看了秦王一眼,道:“你这样的墙头草,不配与我说话!”
“将她拿下!留活口!”见她还不肯束手就擒,元烈直接下令道。
珠帘内没了动静,众人冲过去后才发现,帘子后面的不过是数名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裴后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