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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昕并不在屋里。
这么晚了,人到哪里去了。
魏时本来打算出去把人找回来,又想起刚才阿婶说魏昕会晚点吃饭,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魏时想着,这一阵子自己忙着开卫生所,又忙着查魏爸爸的事,确实是有些忽略魏昕了,今晚上就干脆把人等回来再问个清楚。
魏时把饭菜热在了窝里。人就在魏昕的屋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夜已经很深了。
魏庄万籁俱寂,高低错落的房屋趴卧在地,像是一群聚在一起打盹的野兽,魏庄的房屋建的很是密集,几百年下来,新的变成旧的,拆了又建了新的,本来经过规划的建筑就变得有些散乱,飞檐白墙,青石甬道,浸透着岁月的沧桑和变迁。
淡薄的雾气漫开去,魏庄就在这个雾气里若隐若现。
庄口那棵老槐树,在雾气中沉默的矗立着,那些白天看来浓绿喜人的树枝,变得张牙舞爪的压抑,然而,在这样的夜晚,老槐树也并没有神展开枝叶,反倒有些无精打采。
通往魏庄的那条马路黑沉沉,空荡荡的。
天上无星无月,只有稠密的云,因而让天幕下更黑了。
这时,似乎从马路的尽头走过来了一个人。
一个提着一盏灯笼的男人,他安静地、无声地向着魏庄走来,手上的白纸灯笼在白雾里摇曳个不停,雾气很淡薄,而那个白纸灯笼发出的光也是淡淡的,似乎里面的白烛也是有气无力。
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个男人抱着孩子走进了魏庄。
青石板路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周围趴卧的房屋在他经过的时候凶恶的盯着他,而他却无知无觉,或许是因为他压根就不在意。
他穿过了魏庄,进入了魏庄的后山。
轻车熟路般,他又穿过了后山上魏庄的祖坟,在山壁那儿的一个山洞处,停了下来。周围密密麻麻们全都是坟墓,老的、新的、长满了草的、建了墓碑的,他就那样安静的站着,时不时低头跟怀中的小孩说上两句话,小孩趴在他肩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漂浮在不远处的是点点鬼火。还有半夜出没的,叫声悚人的夜鸟。
那个男人站了一会儿。
那点点鬼火飘动起来,它们浮在了半空中,莹绿的光芒跳动着,突然,让人恐怖而又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鬼火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影子,它们尖啸着在坟场飞来飞去。
那个男人怀里的孩子看着那些白影子,拍着手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从山下走了上来。
那个少年身上湿漉漉的,一张极好看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幽深,嘴唇却是鲜红,颜色对比实在过于惊心,以至于让这个少年显得非常的鬼魅,鬼魅里又带着一点撩乱人心的蛊惑。
少年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他们一起进了山洞,跟着他们的,还有在旁边飞来飞去不停尖啸的白影子。
277、阴河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山洞。
山洞迂回曲折,他们却丝毫没有迟疑,一直走到了山洞的最深处,那里,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似乎有一条河安静无声的淌过,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山洞的洞顶,地面传来,那是渗出来的地下水。
这个山洞里面确实有一条河。
一条只有在晚上,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出现的河。
河水静静流淌,无数的白影子呼啸尖叫着从旁掠过,白影子越来越多,让四周起了白雾,因着这条河,使得周围也越发的湿冷。
这两个男人,或者该说是一个男人,一个少年,站在河边。
河面上弥漫着一股黑气,分不清这些黑气到底是从河里面冒起来的,还是河水本来就太黑太浓,以至于都溢出来成了一股股黑气,黑气和黑水搅合在一起,却又泾渭分明。
那些白影子想靠近那条河,又忌惮似的。
死寂的河水里,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哗声,像是往深潭里投入了一块石头,水波泛起,在水波的中间处,可以看到一个人在黑水中载浮载沉。那个人随着水流越来越近,他的脸朝下,大半个身体没入水中。若是在外面,只怕会被当成一具溺水而亡的浮尸。
黑水浸没他的身体,黑气也在他身体里弥散。以为已经成了一具浮尸的男人,身体轻轻抽搐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无法解脱的苦痛,那些无法靠近黑水的白影子抓着那个男人,把他从水里面拖出来,再扔进去,不断地重复着这枯燥的动作,而每一次,这个男人的身体都会更剧烈的抽搐几下。
站在水边的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浮在水中的那个人。
不知过去了多久。
有空洞的声音,很轻很轻的传来。
仔细听了才发现是站在水边的两个男人在说话。
那个少年模样的男人轻声说,“大爷爷,还要多久?”
抱着孩子的男人松开手,他怀中的孩子就浮在了半空中,追着那些白影子去了,“三五年吧。”
年少的男人眼睛如同鬼火,“有些太久。”
年长的男人看着水中的那个男人说,“对魏昕来说,太久,对等了三百多年的魏家人来说,却又不长。”
年少的男人似乎叹息了一声,“是啊。”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年少的男人又说,“我和他都是一样的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间也有点痛苦之色。
年长的男人声音很低,“总会有解脱那天。”
年少的男人抬起头,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冷得让人从心底里觉出一股寒气,“可要是我不想解脱呢?”
要是解脱了,怎么去找那个人,怎么去缠着他。
年长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你自己愿意就好。”
年少的男人看着水中的男人,本来浮在水中,毫无动静的男人动了起来,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想要摆脱河水的吸力般往河边划动,“终于又熬过去一晚,这条阴河也就这个用处了,阴气蚀魂,煞气侵体,养出来的,就成了不人不鬼不尸的存在,我们魏家的祖先还真是聪明。”他的话里带着些尖刻。
水里的男人已经上了岸,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溅在地上,他直接往山洞外走,在经过河边那两个男人时,看了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年长的男人等那个男人走了之后才跟身边年少的男人说,“走吧。”
山洞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也许并不是没有人知道,只不过知道的人,也绝不会说出去。
等在家里的魏时,头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突然,他的头猛地往旁边一动,人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房间里就点了一根蜡烛,已经烧了一大半,烛泪流到了桌面上,他看了下手上的手表,已经午夜三天半了,而魏昕却还没有回来。
魏时推开了椅子,在夜晚发出哐啷一声响,让人心口猛地一跳。
这时,虚掩着的房门也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带着些水汽、寒意的身影站在门口,是夜归的魏昕。
魏时看了一眼魏昕。
他的脸色很白,隐隐透着一股黑气,身上的衣服好像被打湿了一样,贴在身上,把少年清瘦的身体线条勾勒出来。
魏时像所有那些既担心又恼火的家长那样,质问着不听话的孩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了?半夜三更的才回来?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