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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像这种大年夜的祭祀,都是祭拜祖先,神龛那里会放上历代的祖先牌位,但是马家人显然不走寻常路,神龛那里确实放着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马氏家族历代祖先之灵位”,然而,牌位前,本来应该是放上祭物的神案的地方,却是躺着三具尸体。
这阵子待在马家,魏时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一些东西,看了一眼之后,他立刻判断出,这三个人应该是死了没多久,奇怪的是,它们的面色并不是死人的惨白,而是一种铁灰色,在这个阴森森的屋子里,看起来更加的可怕。
为了避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魏时看了一眼之后,果断地移开了视线。
魏时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马家人弄三具尸体到仪式上来干什么?
屋子里的马家人全都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个家老从马家人里面走出来,跟魏时打过交道的大家老向前走了一步,用嘶哑的声音说,“又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马家已经传承了三百多年,这三百多年几次三番遭到了劫难,在先人的牺牲之下都被化险为夷,先人把自己的身体献了出来,才让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一代一代的马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的叔伯——”大家老指着那三具放在神龛前的尸体,“我们三个老的,以及以后的你们,都会成为马家永远的守护神。”
魏时吃了一惊,原来马家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把马家那些死去的人做成僵尸或活尸吗?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的事。魏时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这个时候,他身边突然站过来一个人,魏时扭头看了一眼,是那个一直没放弃找他麻烦的马卓。
魏时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又放松了起来。
如果马卓赶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举动来,他倒是要佩服了。
魏时看着三位家老开始施法。
赶尸这个秘术,究其实质来说就是想办法把死人的魂魄招回来再想办法让尸体行动起来,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魏时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他对三位家老的一举一动都深感兴趣。
多门技术,多条活路。
古书上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实际上,不管是魂还是魄,只要是严重残缺不全的,如果滞留人体的话,在各种其他条件和因素之下,都有可能沦为恶鬼僵尸。
所谓招回魂魄,也不是真把人的三魂七魄都招回来,要把人的三魂七魄全都招回来是不可能的。魏时以前招的魂魄,也是三魂七魄不全,至于为什么招回来的魂魄会不全,也是众说纷纭。所以马家人如果要招回魂魄,尤其是死了有一段时间的人的魂魄,能招回来一魂就已经不错了,能招回来一魂一魄,那就算得上意外之喜。
大家老在每一具尸体的头部上方放上了一盏样式古拙的铜灯,那个铜灯看起去像是个小鬼顶着个油锅,灰白的灯芯浸泡在黑色的油里面,大家老用一根铜筷子在灯油里面蘸了一下,接着凑近了一根燃烧着的白烛,铜筷子末端立刻噌的一声冒出了一点火苗,大家老不紧不慢地把那三盏铜灯点上。
魏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
他脸色一变,那个灯油用的是尸油,而且还不是动物的尸油而是人的。
马家人用的招魂的办法,跟魏时学过的和知道的,有很大的不同。
魏时看着三个家老站在三具尸体前面念念有词,一张又一张黄符纸被放在铜灯上烧掉,魏时觉得这个本来就冷津津的房间里寒气越来越重了。在烧完了黄符纸之后,他们又拿出了一些死者生前用过的物品,穿过的衣物烧了起来,焦糊味、尸臭味交杂在一起,让人都快窒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封闭的屋子里那股浓烈的味道已经快把魏时熏晕了过去的时候,一股细不可查的阴风从地面上刮了起来,铜灯上的火苗跳动着,三个家老神情紧张地看着铜灯。
铜灯的火舌渐渐冒出了一点绿意。
接着,魏时看到那三具躺在地上的尸体闭上的眼睛突然半张开,只有眼白没有眼黑的眼球暴突,嘴巴也跟着张开,发出“嗬嗬”的声音,在尸体有了动静的同时,那三盏铜灯也“噗呲”一声,熄灭了。大家老拿出了一个铜铃铛,摇晃了几下,三具尸体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而这个时候,还不到阴气最重的十二点。
236、阴鬼
夜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着半夜十二点钟的到来,虽然周围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魏时却觉得屋子里就剩下自己一个活人了,没有活人的呼吸,没有活人的温度,也没有活人或多或少会有的一些小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马家人身上的尸气越来越重。魏时已经有点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些活人,还是些死尸。
就在这片死寂当中,头顶上的瓦砾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外面下起了雨,雨打在门上,啪啪作响,好像有人在敲门一样,门外的嘈杂跟门内的寂静对比极其鲜明。
静的越静,闹的越闹。
雨声哗啦啦的响着,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大冬天的,这么大的雨很少见。
魏时发现不知不觉的,他连呼吸都在尽量的放轻,再放轻,好像生怕把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事物惊醒了一样。
正在魏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大家老突然面对着祖先牌位唱起了一种古怪的调子,唱腔怪异而悠长,拖着声音,好像中间没换过气一样,一口气唱完了一段,这个调子七分怨毒,三分悲凉,起伏变化之间,让人的情绪也跟了上去。
魏时觉得自己脑子懵了一样。
整个人的神智恍恍惚惚的,似乎远处的大家老已经不是他时刻警惕的敌人而是值得信赖的亲人,大家老向着他慈祥的笑着,冲着他招手,魏时不由得抬起脚,穿过人群让出来的路,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大家老面前。
三个家老围着他,所有的马家人都看着他,魏时心里面突然涌出来一种骄傲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得到了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看重,他心里满怀着激动,急切地想向看重自己的家老们证明些什么。
而家老们也用满意而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鼓励着他。
魏时更激动了,他在屋子里四处张望。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只差那么十几分钟的时刻,魏时亢奋地在原地走来走去,家老们让他稍安勿躁,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大门口,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让他的魂魄好像沸腾的滚水,汩汩地流动着。
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阴气森森的呜咽声,以及弥漫开来的浓烈白雾,滴水成冰的低温,魏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也许就算他注意到了,他也完全不在意。
魏时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突然,他眉头皱了一下,刚才不小心咬到了口腔里的软肉,疼痛让他的精神越发的亢奋,魏时隐隐地觉得不对劲,然而这个念头就好像轻风吹拂过的水面,轻波过后又无痕。
门外面终于也有了动静。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雨水里,朦朦胧胧的灯光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方,那个人被雨水浇得透湿,动作有点僵硬的走进了屋,他的脚下不停地流出水来,滴滴答答的。
湿透了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魏时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那么一下。
那个人慢慢走过来,他被雨水打湿的脸,白惨惨的,他就跟边上那些马家人一样,虽然活动自如,但是看起去更像是一具尸体,魏时的手指时不时抖动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心里面无来由的亢奋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那个人越走越近。
三个家老围了上来,大家老嘴里念着“五方神灵灭道生,纳身一点保……”一边念一边把那个人引到了神案那里,刚才放在那里的三具尸体已经被施了秘术成为了马家养的尸体,正站在屋子左边的角落里。
那个人躺在了神案上,他身上还在滴水,神情却非常的安详和平静,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而不是身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大家老向着魏时招了招手,魏时走了过去。
大家老把手上的铜匕首递到了魏时面前,往上抬了抬,示意他拿着,魏时接了过来,他看着手上沉甸甸的、冰冷的铜匕首,心里有点凉飕飕的,不知所措,他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样,看了看大家老,又看了看躺在神案上的那个人。
大家老低声对他说,“去吧,你晓得该怎么做的。”
魏时的身体抖个不停,他张开嘴想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的身体却自动自发的走到了神案前,他的手还在把玩着那把铜匕首,耍杂技一样让它在自己手里转着圈。
魏时低着头,看着躺在神案上那个人(或者该说是那具尸体),他的目光冰冷,大脑发热,心脏火烫,他觉得眼前躺着的这个人,长得真好,眉目像画出来的一样精致,然而画却也捕捉不了他的神韵,那是一种虚无、冷冽而又鬼魅的感觉,魏时都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
魏时动作不太灵活地解着这个人衣服上的扣子,那些扣子是老式的盘扣,他笨拙地拉扯着他的衣襟,里面白色的内衣露了出来,湿漉漉的衣服贴着冰冷而又坚硬的躯体。
魏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破坏欲,他想撕碎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剥开他的胸膛,抓住他的心脏……他是这么想的,手上也跟着是这么做的,他用力一扯,扣子被他扯破,扣眼撕开了一道口子。
瘦削而又白皙的胸膛,在灯光下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魏时手上的铜匕首慢慢地放在了这个人的胸口上,有点钝的刀刃沿着胸口像是戏耍一样轻轻滑过,这个时候,大家老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好像在催促一样。
魏时突然觉得大家老的这个举动让他有点不高兴。
他皱起了眉头,开始拿着铜匕首在这个人的胸口上比划了起来,似乎在找切入口一样,不一会儿,当午夜十二点的正正好到来的那一刻,魏时举起了手里的刀子,划破了这个人的胸口,苍白的皮肤,没有血水渗出来的脂肪和肌肉,还有灰黑的骨头,以及暗红色的内脏。
魏时的手抖个不停。
手上的铜匕首几次从他手指里滑落下来。
他觉得心口烧起来一样的痛。
魏时的手指麻痹,他干不下去了,他不顾三个家老在旁边的催促和呵斥,把铜匕首扔在了地上,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越下越急,好像下在人的心口上一样,魏时觉得自己的心脏又麻又痛,失去了感觉。他抖着手,手上还沾着一些这个人身上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血还是体液的东西,摸上了这个人的脸,他的嘴里喊着,“阿昕,阿昕……”
他不知道自己喊得是谁,只知道这个人对他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