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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显有一些犹豫,显然,魂魄间的吸引对“他”来说也是存在的,但是“他”却不肯离开“魏惜”身边,向自己走过来。“魏惜”把“他”从自己身边推了出来,“他”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不肯听话,不肯离开“魏惜”的身边。
魏宁觉得自己生气了,他暴躁了起来。
一个冲动之下,他快速跑到了“自己”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被抓住,那个“自己”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发出让人难以忍受,听得耳膜都快要刺破的尖啸声。
听到这尖啸声,魏宁觉得自己好像也受到了影响一样,他觉得脑子一阵阵发疼,一阵阵发昏,晕晕沉沉,本来轻盈得如同一根打湿了的羽毛一样的身体,霎那间变得沉重得如同一座高耸的山头。
此时,一直在旁边看着事态发展的“魏惜”突然行动了,他的手往前一推,就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魏宁”推到了魏宁身边,并且手一挥,一道灰黑色的阴气就把两个“人”捆在了一起。
成年人的魂魄都比较稳固,轻易不会发生丢魂这种事,一旦发生了,那就代表问题相当严重,要把魂魄归位,且不会发生各种后遗症,是很困难的,一般的招魂或收魂,顶多就是让魂魄归位,至于其他的事,就有心无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运气好,就会和丢魂之前差不多,运气不好,变成痴呆也有可能。
魏宁一挨到“自己”的影子,就拼命地挣扎了起来,而那个“自己”也是一样,这就好像两个人格互相厮杀,夺得最后的胜利一样,当然,魂魄的融合跟它并不是完全一样,但是痛苦和争斗却是一样的。
而之所以魏宁的魂魄归位如此困难,唯一的原因就在于他丢了的那一魂一魄不肯合作,不肯就这样回到肉身里去。
也不晓得在这片浓雾中呆了有多久,到了最后,魂魄归位终于完成了,刚完成魂魄归位的魏宁神情有些呆滞,眼神发直,没有一点正常人的灵活变幻。
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的“魏惜”走过来,牵着他,慢慢地往前走,魏宁身不由己地跟着,出乎意料的是,他对于这种被牵着走的行为,居然并没有多少排斥和反感,顶多就是有一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怎么想挣开——这种动作就好像发生过很多次了一样,习惯成自然了。
等走到了那个“屋子”面前,“魏惜”牵着他,进了屋,里面也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看不大清楚,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有桌、椅、床,甚至还有一个靠墙而立书架和衣柜,魏宁看着,觉得这里的摆设有些眼熟,他混沌的大脑里想了又想,这不就是他家里的那个房间吗?
连摆设的方位都一模一样,就是一个复制品。
魏宁挣开“魏惜”的手,沿着墙,在屋子里慢慢走了一遍,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很多杂乱无章的画面,那些画面是如此的混乱和无序,把他的记忆和思维全都打断、打乱了。
“魏惜”看着他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就走过来,拉起他的手,沿着一个特定的方位走着,脚踩下的地方好似都是有讲究的,魏宁并不愿意被人拖着走,但是他完全无法反抗“魏惜”,在这片浓雾里,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离魂,而不是一个恶魂。
简单来说,就是实力相差太多,一面倒了。
他们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之后,魏宁已经被充塞于大脑的画面、声音搅混了,接着,他们出了门,魏宁试过把手伸向那堵墙壁,毫无阻碍地穿过去了,明明可以走捷径,比如穿墙而过,“魏惜”却一定要强迫他中规中矩地从那个大门走出去。
灰白色的浓雾,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机和活力。
那条蜿蜒而过的黑河散发着浓浓的腐败臭气和让人作呕的土腥味,就好像曾经有无数的尸体被扔进了里面,浸泡,腐烂,化为白骨,成为河床的一部分,以至于经过很多年后,那种弥漫于整个河面和河岸的臭气都还驱之不散。
魏宁被“魏惜”拉到了黑河边。
他不愿意走了,他怕那条黑河,怕得厉害,一种从内心里油然而生的恐惧使得本来安安静静让“魏惜”拉着走的魏宁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然而,他的挣扎在“魏惜”面前,如同蚍蜉撼树,丝毫作用也没用。
“魏惜”极其坚决而冷酷地把他拖到了黑河里面。
一挨到黑河里的水,魏宁就无声的尖啸起来,“啊啊啊啊啊——”他仰着头发出惨烈的尖叫,但是即使他这样惨叫,周围的浓雾也没有一丝的变化,“魏惜”还是抓着他的手,强迫他站在黑河里面。
就好像一个必要的步骤一样。
在这片灰白色的浓雾里面,魏宁无法说法,只能“呜呜啊啊——”的叫着,他哀求地看着“魏惜”,希望他放过自己。
“魏惜”由阴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在他的目光下,摇晃了一下,身体边缘比较稀薄的阴气一下子溃散了开来,周围的灰白色浓雾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样,紧跟着动荡了起来。
就好像海潮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往“魏惜”身上冲过去,“魏惜”的身体摇摇欲坠,本来几乎凝成了实质的身体也开始溃散,而此时,魏宁还在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尖啸、挣扎,“魏惜”一把抓住魏宁,把他拖了过来,让他紧靠着自己的身体。
从“魏惜”身上传来的一股股阴寒之气,让躁动的“魏宁”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嘴里“呜呜——”地委屈叫着,似乎在向“魏惜”抗议,又似乎是在撒娇,就像是一个被自家大人打了之后,又跑过来哭着要安慰的孩子一样。
记吃不记打。
而“魏惜”即使在身体被周围的灰白色浓雾威胁下,也开始先安慰了魏宁,一旦魏宁发现靠着“魏惜”会觉得好过一点,那么,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黏过去。
灰白色的雾气还是如同波浪一样,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地打过来,而与之相呼应的,则是本来黯沉无声的黑河,也掀起来波浪,水漫过腰际的两个算不上“人”的人,一时之间,就有些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从半空中跳出来了两个灰黑色间夹着灰白色的影子,他们落在了岸边上。
一个影子大叫一声,“你居然真这样做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了,十几年的努力就一朝回到解放前,我草,你简直蠢得我都不敢直视了。”
另一个影子比较平静,“阿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把人拉上来,现在应该也泡够了,这阴河之水,对还没有离世的生魂来说,太刺激了,再过个一时半刻,那个叫阿宁的,大概就要永坠阴河之中了。”
叫阿林的影子骂骂咧咧地上前了。
当他刚要把“魏惜”扯上来的时候,却发现为魏宁是被“魏惜”护在了胸前的,并且丝毫都没有魂魄被阴河之水污染侵蚀的痕迹。
“魏惜”此时由阴气凝成的身体,早就薄得几近透明,再过不久,也许就要消融于周遭的灰白色雾气中了。
阿林叹了一口气,他一边拉着“魏惜”一边说,“值得吗?”
魏宁看着那两个影子,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似乎比刚才“魏惜”的影子要更稀薄一点,连五官都隐藏在雾气中,看不分明,只有那双似乎是眼睛的部位,正犀利地看着他,还有那聒噪的声音,直接在他的大脑中想起,像雷声阵阵。
在两个影子的帮助下,“魏惜”终于被拖出了那条黑河。
魏宁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进入黑河是很容易的,但是要从里面脱离出去,却是极难,就好像受到一块磁石吸引的铁块一样,难以挣脱,幸好,这两个影子及时赶到。
两个人被拉上了岸。
一上岸,“魏惜”就立刻放开了魏宁,倒在了河岸边的烂泥地里,腐臭的烂泥,站满了他全身,连脸都埋在了那些拦你里面,魏宁站在一边,他想冲过去把“魏惜”扶起来,但是脚下却一动也不能动,身体跟打了桩一样,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此时,倒在烂泥地里的“魏惜”翻了一个身,看着那两个影子,“麻烦你们把他送回去吧。”
声音清脆、悦耳,就好像一个还没完全长成的少年,青涩中带着足以让人心旌摇曳的诱惑力。
魏宁看着他,一直看着他,就好像要把这个人印在脑子里一样,目光专注到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地步,而“魏惜”则是一样,两个明明面目模糊,五官不清不楚的人,却深刻地感觉到了彼此的视线交缠在了一起。
不知为什么,魏宁不舍得离开。
然而,离不离开本来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那个叫阿林的影子,一把揪住他,“这回,总不会丢什么魂了,那些个恶煞本弄走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这个,好像也有你的功劳吧?看在这个份上,我就免费送你一程,不用谢我了。”
说完,他抓住魏宁,把他在空中像转飞碟一样转了几圈,再用力地抛向了空中。
“啊——”魏宁一声惨叫,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凄厉的叫声惊动了睡在他旁边的魏时,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眼睛都没睁开,含含糊糊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叫这么大声,走魂了啊,我草,我才刚睡下没多久!”
说到“走魂”这两个字,他的神智立刻清醒了过来,瞪圆了两只眼睛,看着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的魏宁。
魏宁一动不动,脸色青白,额头上全都是汗水,眼神发直,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他突然握住了魏时的手,惊慌失措地说。
“魏时,我脑子里突然多了好多东西。”
40、牌位
魏时看魏宁情况不太对劲,赶紧地拿来了一杯水,强塞进了魏宁的手里,魏宁的手哆嗦着,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水顺着他的手腕子往下流。
魏宁喝了水之后,终于是镇定了一点,“我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我记得我和一个说人又不是人的东西在一个看起来像屋子又不是屋子的地方住了好久,还,还——”
后面的话,就难以启齿。
魏宁总不能大大咧咧地告诉魏时,那两个人还亲亲我我,腻腻乎乎,整天黏在一起,那个人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就算那个自己蠢得跟猪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都很耐得烦,还会陪着他玩一些幼稚到极点的游戏,光是想起来,他就觉得脸上燥热燥热的。
这种事,打死他都说不出口,只能欲言又止,糊弄过去。
魏时一听,皱紧了眉头,“一般来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啊,丢了的魂是没得记忆也没得知觉的,难道是魂魄归位的时候出了差错,还是这一魂一魄是被某个高人从你身上取走的?”
魏宁对魏时的这些猜测都没有兴趣,他抱着头,烦躁地从躺椅上下来,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你快想个办法,让我脑子先安静下来,再这样搞下去,我都快得精神病了。”
魏时也觉得有道理,想想,一个人的脑子里要突然冒出了一段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隐没,到最后,这个人很可能会搞不清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区别,真变成精神病人都有可能,这大概是魂魄归位后,表现出来的后遗症的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