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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怕齐震再胡扯,我只好代常青解释:“所谓‘九幽’,是‘下拔地狱九幽之苦’的意思。道家有三篆,金篆、玉篆、黄篆。其中的黄篆斋就叫‘黄篆灯仪’,也叫‘九幽灯仪’,是专门用来摄召、超度亡魂的,这灯阵叫‘九幽’估计也是一样用途的。”说到这里,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我抬眼注目半空中的那三盏灯,奇怪,怎么只有三盏?我依稀记得“九幽灯仪”的主灯应该有九盏,四周还应该有辅灯一百五十六盏!何况,如果是正一派的法师起坛,应该还有“阳平治都功印”啊!(常道长应该是“正一派”的。)“常青,赶紧解决它,这个鬼地方像地狱,再待下去我们都要变成鬼了!咦,你这个灯阵怎么来来去去只有三盏灯啊?未免寒酸了点!”我一个疏神,齐震又开始胡扯了。常青的神色好像恨不能腾出手来找块破布,好塞住齐震的大嘴巴。“邵庆”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原来如此!差点上了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当!”“他”僵硬地抬起头,鲜血淋漓的脸上忽然全无表情,青灰色的光芒全部缩到了“他”的背后“他”就像没有生命的木偶,惨白的双手机械而凌厉地抓向常青,完全不受灯光的影响。常青非常无奈,只得一边躲闪,一边变换手印,半空中的三盏灯不断移动着位置,光焰时明时暗。对“邵庆”虽然无用,但光芒所至之处,围着我们的那些怪物却消散了不少。“常青,有没有灯了?再弄几盏出来啊!”齐震扯开嗓子提醒。常青满脸无奈,左手虚晃,右手从口袋里又飞快地掏出道符,一抖,符便燃起一团火。他把那团火扔向半空,投进了灯焰中。光焰暴涨“扑哧”几声过后,那三盏灯猛地叠合又分开,一下子变成了九盏,以三三之数,成品字形扑向“邵庆”九灯齐耀,光生七彩,璀璨的光芒直直地射进“邵庆”的双眼之间。光束如有形的利剑,穿透了“他”的额头,直逼那青灰色的影子。影子扭曲躲闪着,却被七彩光束牢牢“咬”住。影子终于缩成一团,极不甘心地离开了邵庆的身体,消遁在浓雾里。
它一离开,邵庆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像一个被揉坏的布偶,对我们的呼唤完全没有回应。眼看着他的身体逐渐冰冷、僵硬,面色由白转青,生命的迹象消失磬尽,葛虹和许珊失声痛哭起来,半是悲痛,半是恐惧。齐震望着虚空,目光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常青神色黯然,九灯的七彩光焰开始明灭不定,飘摇如风中之烛,投射在各人的脸上,青红交杂,光怪陆离,恍若异世景象。“你早知道会这样的,是不是?”我咬牙望向常青“‘九幽灯仪’本来就是幽醮,是不能对活人施用的,是不是?”愤怒,把我的悲痛和恐惧都压了下去,也蒙蔽了我的理智。听到我的大声叱责,葛虹和许珊停止了哭泣,愕然地望着常青,齐震对着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常青的神情复杂,眼中流露出内疚和痛苦,但却没有出声辩解。“干吗不说话?我在等你解释!”我不依不饶地逼问,态度极差。常青垂下头,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苦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这个灯阵它”“它没结成功,是吧?哈哈哈”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令人胆战心惊的狂笑翻滚着,把我们包裹在浓浓的杀气里。常青猛醒,急忙想抬手结印,浓雾中无数条青灰色的影子,闪着诡异的水光,如同扑火的飞蛾,射进了九灯的光焰里。七彩的光焰如绚丽的烟花全力绽放,但,转瞬消散。九盏变回三盏,三盏已经暗淡无光的灯,跌落于地,无声无息地化为了灰烬!常青像被无形的手扣住脖子抛了出去,身子飞起,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我后悔莫及,我居然忘了此时的处境而苛责常青,让他分心,结果给了它趁虚而入的机会,害了常青,也害了大家!
我无暇理会齐震他们的惊呼,扑过去扶起常青,他的额角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地上,此刻鲜血长流,虽然没有立刻昏过去,挣扎了几下却再无力站起。“常青,你怎么样?”他艰难地微微摇头,随即焦灼地望着我,眼睛里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充满了殷切的期盼。我一惊,难道他要我去对付那个厉鬼?常青毫不迟疑地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我当场石化!不错,我是很想消灭它,但就凭我,怎么看怎么像是去送死的!“相信你自己!”常青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在我耳边低低说道。鲜血滴落在我的手臂上,炽热,滚烫,我心里一热,全身似乎充满了力量。常青的信任给了我无比的勇气,不管结果如何,我也要试一试!
我轻轻放下常青,站了起来。浓雾中无数的影子翻滚着,重新叠合成了一条狭长的青灰色人影。它不动声色地默立,从上到下闪动着诡异的水光,冷意寒彻心肺,如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因为这寒冷而颤栗,但我没有停下脚步,常青的鲜血淌过我的右手手臂,滴入手心里,手心里那个火焰烙痕慢慢凸起,泛起了熟悉的、熔化般的痛楚感觉。我在那影子前站定,静静等待。时间仿佛也被这寒冷冻结了,我和它面面相对,青灰色的雾遮掩了它的面目,我看不清它的表情。只看见它举起“手臂”扭曲的前端闪动着水波样的寒光,向我双眼剜来。来不及眨眼,寒光就触及了我的眼皮。然而我却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它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这稍纵即逝的片刻犹豫,是我唯一的机会!我飞快地伸出右手,准确地抓住了它的“手臂”手心里被鲜血浸湿的火焰烙痕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如一道迅疾的闪电击碎了它的“手臂”然后毫无停顿地刺穿了它的“胸膛”青灰色的人影剧烈地摇晃,被刺穿的胸口有一点金光在扩大,随后像碎裂的瓷器一样,无数金色的裂纹漾散开来。我退后一步,冷冷地望着眼前浑身迸射金光的人影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碎裂成片,然后消散于无形。我回过头得意地对常青一笑:“看来,我也不是全无用处的!”常青勉强站起身,捂着还在不停流血的额头,虚弱地苦笑:“咳咳,是我没用才对,你怎么会没用呢?”我突然感到诧异,周围怎么这样安静,特别是齐震那个大嘴巴,怎么可能也不发出声音?我转过身,只见葛虹和许珊满脸惊骇地盯着我的身后,齐震的嘴巴张得老大,足可塞下一只鸵鸟蛋。
难道有更恐怖的东西出现了?我不敢立刻转身,只是一点一点把头扭转回去,身后的青灰色浓雾已经褪尽,围着我们的那些可怖的东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熟悉身影袅袅婷婷地伫立着,旁边依偎着那个蓝衣男生,此刻他天使般美丽的脸上依旧带着纯洁可爱的笑容。我的心顿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痛楚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我眼前一黑,嘴里竟尝到了几丝鲜血的腥甜,身子踉跄了一大步,几乎扑倒在地上!是的,终究还是被常青猜中了,身后站着的竟然真是我视若亲人的凌老师!她真的是这幢旧楼里力量强大、难以捉摸的厉鬼!我痛彻心肺,此时就算是用“万箭穿心”也不足以比拟我的痛苦。
“凌老师!为什么?”好半晌,我才有勇气转过身来艰难地问。“美丽的泡影必定会幻灭!这命运的际遇,世间的悲欢离合,半点也不由人!”“你也可以算是人吗?”齐震和常青齐声大喝。“这世上万物,有因才会有果!虽然是命运摆布,但是谁种的因,谁得的果,却并不是无缘而生的。”凌老师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说了这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因果?这旧楼的因果跟我会有什么关系?我不解。凌老师的眼光闪动,视线移到了我的胸前。我跟着垂下眼帘,胸前只有灵石!我蓦然双眼圆睁:莫非凌老师是因为灵石才找上了我?这旧楼的一切也与灵石有关?
仿佛是洞悉了我心中所想,凌老师淡淡一笑:“你们知道吗?六十多年前,预言这里风水极差,是阴气极盛的‘绝户地’的人就是我!我苦劝他们不要在这块地上建教学楼,不要在楼前种树植草可是,却没有人肯听我的话。于是,一个又一个,死于非命”“他们不肯听你的预言,你就杀了他们?”常青虽很虚弱,但思维依然敏捷。“我?哈哈哈”她突然仰起头纵情大笑了起来。她本来风姿绰约,神情举止总是那么淡定从容、温柔可人,可是此时的大笑竟是如此疯狂,其中充满了愤懑和苦痛!
我们呆若木鸡,心情复杂地望着凌老师。从来没有看见她这样失态地狂笑过,似乎要把郁积在胸中的所有块垒从这笑声里尽数发泄出来q笑当哭,我的脑子里突兀地滑过这个词,也许,凌老师也是有什么苦衷的吧。“别笑了!”齐震面色苍白,猛然大叫道“如果不是你,那又是谁?”“谁?哼哼,我也想知道是谁呢!”凌老师却止住了笑,失神地望着黑暗的虚空喃喃轻语。
“不管怎么样,历年来被你所杀的那些无辜的老师、学生,他们死得那么惨,你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和不忍?”常青质问道。“你们只知道他们死得惨,他们无辜;可是,有谁知道,我们更无辜!”一直依偎着凌老师的蓝衣男生开口了,他黑色的眼眸如一泓深潭般波澜不惊,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嘴角边动人的笑容慢慢漾开来,配合着温柔的语气,是那么美丽纯洁,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残酷而血腥“我,是第一个惨死的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那天,天气格外晴朗,风和日丽,我背着书包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心里还在想着,放学要早点回家帮妈妈做晚饭。转弯口开过来一辆汽车,要知道那时候汽车可是个稀罕物!我特意停下,后退了几步,几乎靠在了墙壁上。眼看那辆汽车慢悠悠地开近,在距离我大约五、六米的地方,突然失控。我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看见深黑色、笨重的车头把我撞得飞上了半空。不过奇怪的是,我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声响,哪怕是最微小的,刚才还热闹嘈杂的街口一下子万籁俱寂,仿佛正在播放一场无声电影。我毫不费力地在空中轻盈地转身,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我像一只自由飞翔的燕子,迎着微风俯视大地。我看见许多人涌过来,围在一辆冲上路边、撞瘪了头的汽车旁,一个额头上在淌血的男人费力地钻出车来,惊恐万状地瞪着车头前方,那里沿路人家的墙壁当中,‘嵌’着一个男孩子。他的两条手臂像麻花一样乱七八糟地扭曲着,他的整个身体仿佛是一头刚摆在砧板上被乱刀斩过的、带皮断骨的猪,鲜血从他被无数断折的肋骨戳穿了内脏、戳破了皮肉的前胸后背里喷溅出来,从他张开的嘴巴里喷涌出来。但他的脸却是完整无缺,上面没有一点伤痕,那是一张美丽纯洁的天使般的面孔,深黑晶亮的大眼睛里甚至还带着几缕迷惘的神色,似乎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浑身一震,一种就像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极度的痛楚席卷了我的每一寸神经,我忍不住撕心裂肺地狂叫一声,就从半空中直直地跌下来。因为我发现,那个嵌在墙里的男孩子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他就是我!一瞬之后就将死去的我!
我不甘心,这世上还有太多我没吃过的乐趣,还有太多我来不及做的事,我甚至还没有跟妈妈告别,想到这,我就什么也不顾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扑向墙壁,我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那血肉模糊、濒临死亡的身体无处不在流血,所有骨头都好像断了,别说去见妈妈最后一面,就是轻微的呼吸一下都感觉五脏六腑像是爆裂成了碎片,大概所谓的‘千刀万剐’也就是这样的了!我的眼前一层层的白雾蒸腾而起,遮天蔽日,人世间的东西在我眼睛里消失了。我只是一径想着:我要回去,回去见妈妈最后一面!”蓝衣男生的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但他双眼里闪动着凛冽的寒光,嘴角的笑灿烂得令人寒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