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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荞觉得自己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嫌弃的味道。
罢了,??倒是正中她下怀,带孩子实在是件太麻烦的事,她一点都应付不过来。
沈荞狠狠点了下头:“陛下英明。”
司马珩笑了声,饭菜到了,??他拉着她一块儿去吃了些东西。
沈荞只顾上伤心了,??晚饭都没怎么用,??这会儿陪着他,倒是多吃了几口。
夜里睡下前,她还拉着司马珩去隔壁看两个小鬼,白日里毓儿都不睡,这会儿睡得正熟,倒是阿景睁着眼,咿咿呀呀地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得其乐得很。
沈荞冲他做鬼脸,??他便笑起来,他一笑,??沈荞也眯着眼笑起来,拉着司马珩说:“你瞧,??他笑了笑了。”
司马珩捂住她嘴巴:“声音小一些。”
阿景是个安静的,毓儿却闹腾,一碰就醒,醒了就闹。
司马珩还是提醒晚了,??毓儿已经醒了,??睁开眼,看看母亲,又看看父皇,??嘴角一撇,大概是为了表达被吵醒的不满,哇一声哭起来。
她一哭,原本笑着的阿景愣了会儿,也哭起来,会传染似的。
两个人一声赛一声高,似乎要把对方比下去一样。
沈荞仿佛捅了马蜂窝一样呆在原地,手忙脚乱地捂住毓儿的嘴巴:“别哭啊!乖。”
司马珩一言难尽地摇摇头,伸手把她手拿起来,弯腰把孩子带着包被抱了起来,放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背哄着。
沈荞似乎这才恍然大悟,学着他把另一个抱起来,轻轻拍着背。
好一会儿才哄好,乳母轻手接了过去,沈荞浑身的汗,拉着司马珩就跑,跑到寝殿,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司马珩问:“你跑什么?”
沈荞愣住,跑什么?
她摇头,“不知道。”
就觉得得跑。
司马珩:“……”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
两个人睡下了,睡在一张床上,沈荞犹豫着提醒了句,“陛下,臣妾……还不行。”
黑暗里,司马珩似乎笑了声,“孤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孤瞧着像是那样不顾惜妻子的人吗?”
沈荞摇摇头,“不是,只是……只是想起来知会陛下一声。”
宫里头除了沈荞也没旁人,自然也用不到翻牌子,据说从前的规矩是,妃子生产完可以侍寝之前皇帝是不会留宿的,一说不合适,二说不吉利。
月子里沈荞还住在东宫,司马珩没留过宿,他日日忙得很,惯常住在勤政殿,或者乾宁宫,偶尔去看沈荞,只说不欲打扰她休息,常常瞧了孩子,也就回去了。
算来,这是沈荞生完,两个人第一回睡一起。
沈荞是想,他不想做什么,难不成单纯来睡觉的?
怀孕那会儿,司马珩就不常和她一块儿睡了,说闹心,想碰又碰不得。
沈荞甚至曾眼一闭,心想,试一试应当也不打紧。问过太医,说注意分寸,也并非完全不可。
倒是司马珩数落她几句,说:“不急在一时。”
说得倒是像她急切一样,她那时哼道:“妾自然知道不好,可更不愿意殿下不好受。更怕殿下不好受又去找别人,妾是个小心眼的人,没读过书,也不深明大义,只希望殿下心里只有妾自个儿,若是哪日殿下有了旁人,妾就走得远远的。”
司马珩似乎对她这套说辞早就免疫了,倒还是敷衍了句,“孤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你放心好了,你好好的,孤就只有你一个。”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沈荞还是短暂地觉得高兴了。
到了这时,再回忆,沈荞觉得他倒也算是做到了。
沈荞便靠过去,将自己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依偎在他怀里,“陛下,您爱护臣妾,臣妾心里是欢喜的。”
司马珩将她揽进怀里,“睡吧!往后欢喜的时候多着呢!”
“还有,臣妾是不是让陛下失望了,我没读过什么书,一下子却有了两个孩子,心里总觉得慌得很,怕教不好。”
“孤在呢!莫想这么多,日后孤来教,再大些请太傅来教,你倒是担心这些做什么。”
黑暗里,沈荞嘴角咧上天,太好了。
-
骗子,都是骗子。
一个月后。
司马珩突然说要御驾亲征的时候,沈荞站在城楼上,望着点将台上的某人,恶狠狠骂了句,“骗子!”
男人都没有好东西,他果然就是话说得好听。
“娘娘,陛下请您下去叙别。”王生爬上城楼,战战兢兢说道。
事出突然,此事三天前才决定,今日便要启程了,陛下花了三天时间安置了诸多事宜,诸事皆托给了左相沈叙之,新设了承贤殿大学士的职位,由沈叙之辖领,统管政事。
甚至还给沈荞安置了一个承贤殿听政官的虚职。
他一直瞒着,昨日夜里去见她才说这事,往常若沈荞和孩子不在一块儿,他都是先去看她,再去看孩子。
可昨夜里,他却先去看了毓儿和阿景,甚至逗留在那里,迟迟不去正殿。
沈荞以为那边发生什么事了,便过去找他。
司马珩瞧见她过来,却又不逗留了,牵着她手,同她从偏殿出来,而后带着她去了正殿。
沈荞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便问了句:“陛下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司马珩和她坐下,表情严肃,“孤同你说一件事。”
沈荞便问:“何事?”
“孤设了几个大学士的文职,由沈叙之领着,在承贤殿处理日常政务。”
沈荞不懂这些,结合自己过往演戏经历以及有限的学识,大概猜到,是类似于皇帝秘书处的地方。
“挺好的,陛下也能轻松些。”
诸事繁杂,他每日要做的事千头万绪,沈荞是觉着,乱世皇帝不好当,日日殚精竭虑,若非有大心性,怕是早受不了了。
若非如此,朝中大臣早该日日/逼着他选妃扩充后宫了。
早先沈荞怀孕那会儿,还真有人催过,言说先帝在世时,便因子嗣忧惧,陛下也该早做谋算,为了千秋基业着想。
司马珩一顶时乱不除何谈千秋的大帽子扣下去,冷着脸发了回脾气,“尔等但凡堪大用些,孤也不必如此劳心劳力,如今国土四分五裂之势更显,谁能替孤解决?镇日不想着替国替民分忧,倒来操心孤的后宫了!”
自那次后,便无人再敢上书了,便是有也只是委婉提议,并不敢逼谏。
他即位那会儿,沈荞都快生了,后来生了龙凤胎,好歹有了长子长女,便更没有理由逼他了。
沈荞却知道,不过是因为他忙罢了,时局纷乱,国事在前,待来日天下安定,该出声的依旧会出声。
沈荞觉得,自己要面对的,最大的坎坷,也不过如此了。
她委实没想到,司马珩会说:“孤没几个可信任的人,也不知孤不在,那些人可否会本分做事。你若是无事,便替孤去看看。”
沈荞闻言错愕抬头,盯着他脸色看了许久,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才问了句:“陛下要去哪儿?”
为什么会不在?
她脸色倏忽苍白起来,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司马珩去握她的手,没来由心里觉得慌,“小荞,宁州得而复失,胡中良在两湖兴风作浪,我大临没有擅水战的良将勇士,孤若不去,宁州再失……”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气运流失也如洪水决堤,若到了那时,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便会功亏一篑。
如今看着局势是好了些,可各方关系属实微妙,打破这种平衡,反噬也将是巨大的。
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沈荞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剧本了,因着许多事都变了,想来人定胜天。
可此时却倏忽回忆起胡中良之乱来,剧本里那已经是很久之后了,到了司马珩逼宫即位之后,到沈荞死的时候,胡中良仍旧是埋在两湖之地的一根毒刺,沈荞那时想,但凡死不了的反派,肯定还有戏份,那战线估计都拉到太平时候了。
如今猛地听到这个名字,沈荞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不是小事。
沈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要确认,他说的不是真的,可他表情严肃,半分开玩笑的意图都没有。
沈荞眼泪倏忽便掉了下来。
司马珩蹙了下眉,又紧紧握了下她的手,“小荞……”
自从哥哥走后,他便这样叫她了,小荞小荞……亲昵异常。
沈荞偶尔会觉得从他嘴里叫出来听着怪别扭,可如今听起来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大概是想和她亲近些的。
他原不必这样紧张歉疚地给她解释的,于是她连胡搅蛮缠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点点头,“臣妾明白了。”
司马珩眉头蹙得更深了,解释道:“孤不能心存侥幸,亦不能因你心软。”
他不能心软,可沈荞心里难受极了,她有时候挺讨厌他的,高高在上的,惹得自己在他面前总要提心吊胆,便是任性胡闹也得时刻注意分寸,以免过头了惹他不痛快自己受苦。
可知道他要走,沈荞还是难过了。
“陛下……什么时候回来?”她说着,声音便更咽了。
他在,她应付他就够了,他不在,沈荞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司马珩捧着她的脸,轻轻吻掉她的眼泪,“孤会尽快处理好赶回来的。”
尽快……
尽快是多快?一句敷衍的话罢了。
沈荞强自忍着难过,“臣妾知道了。”
“你想骂便骂吧!这样一声不吭,孤更觉得不安。”
沈荞摇头,“陛下是天下的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我心里难过,却也知道,陛下自有圣断。”
司马珩预计了许多她会哭闹的场面,可看着她平静地说这番话,心里却揪得更紧了,他一向不是个心软的人,虽觉得歉疚,可心里知道,无论沈荞闹成什么样,自己都不会动摇分毫的。
可这一刻,他倏忽有了一丝的想要退缩的冲动。
这夜里他抱着沈荞亲了又亲,沈荞亦软在他怀里极尽顺从,二人缠绵到天亮,因着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格外的放纵,可完事了,沈荞却背过他,任他拉了几次,都不肯回头面对他。
他便知,她心里还是怨的。
沈荞没有怨皇帝,她只是在怨司马珩。
她觉得司马珩很过分,整日里对她说好听话,到头来,却都只是说说而已。
他把两个小孩丢给她,就走了,一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沈荞觉得他死了才好,死了沈荞就扶着自己还在怀里抱的儿子登基,然后垂帘听政当皇太后,再养几个面首,日日纵情享乐,再也没人能管得住她了。
沈荞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沈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王生再次催促了句:“娘娘?”
沈荞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我不去,你就说我不忍离别之痛,只在这里目送陛下就好。”
王生一脸犹疑,“娘娘哎……”
沈荞嘟囔道:“我不去。”
王生走了,过了会儿,又有人踏上了城楼。
沈荞正蹲在地上哭,哭得伤心欲绝天崩地裂。
听到脚步声,愤愤说:“我说不去就不去。”
司马珩蹲下身抱住她,叹了口气,“你不见孤,孤来见你。你真是最懂如何剜孤的心。”
沈荞愣了下,啼哭声止住片刻,她抬头,狠狠扑进他怀里,差点把他撞到地上去,她紧紧抱住他,勒得他脖子都要断了那样紧,嚎啕大哭着:“你一定要回来。”
司马珩拍拍她的背,“好,孤跟你保证。”
很久,沈荞还在哭,王生都觉得陛下要发脾气了。
可司马珩却依旧拥着她没有放手,只是低声无奈哄着:“别哭了,嗓子要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