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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个人必须站在高速奔驰的列车车厢上,迎着那劈头盖脸扑过来,几乎连人都可以吹飞的劲风,没有护栏没有拦风玻玻,甚至不能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一个紧固的物体,来为自己获取平衡时,看着脚下的路身边的树象飞一样向后倒退,心里的感觉吗?
你知道一架散发着巨大轰鸣声的战斗机,在空中划出一道隐含天地致理的弧线,终于重新校正了方向,然后就像是一头看到了红布的西班牙斗牛般,喘着,嗥着,叫着,疯狂的颤抖着,以超过八百公里的时速,对着你发起了最直接冲锋时,你不能躲,不能避,不能逃,只能努力挺起自己的胸膛去面对时,那种全身先是怕的发冷,然后再狠狠扬起一股不甘不屈怒火,犹如同时掉进火焰与冰窟中的双重滋味吗?
雷震现在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滋味!
冷眼看着那架零式战斗机,就像是一头饿极渴极怒极,终于看到猎物的饿狼,居高临下对着自己直直俯冲下来,汗水在瞬间就浸透了雷震的手心。
就站在车厢里目睹了这一切的江东孙尚香真的急了,她放声叫道:“雷震你在干什么,快闪开,闪开,闪开啊!它是对着你来的,它有两门机关炮,两挺机枪,你会死的,你会被打成一堆碎肉的!”
雷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暴喝道:“不要说话!”
无论他经历过什么,只要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站在一列高速行驶只要自己稍有不慎,掉下去不死也要摔成重伤的火车车厢上,面对一架对自己直直冲过来,只要一开火机关炮和机枪子弹就会象狂风骤雨般倾泄过来的战斗机,面对这样一种集中了人类最高智慧结晶的最纯粹杀戳武器,他能不害怕吗?
但是害怕有用吗?
他们这列火车上,载满了工兵团用的炸药。放着几千枚炮弹,放着十几万发机枪子弹,这纯粹就是一个活动军火库!最重要的是雷震根本不知道,这些军火放在列车的哪一个位置,如果任由头顶上不断盘旋的俯冲式轰炸机和战斗机,一遍遍地扫射,一次次的投下重镑炸弹,他们一样会死!
不是象那个少械的一样。被炸成无数碎肉,就是因为失职,而被送上军事法庭,在万众唾弃中,成为最可耻的逃兵!
“不就是一架战斗机吗,我操你妈的,你有什么好牛逼的?!”
雷震猛然抬起了手中已经重新填好弹匣的捷克式轻机枪,他瞪圆了眼睛,嘶声狂嗥道:“就你有炮吗?老子手里也有啊!”机枪扫射的声音,同时从列车和零式战斗机上响起。也许是为了节省数量并不多地机关炮炮弹。以防止遇到美英空军的截击,也许是认为用两挺机枪,已经足够消灭雷震这样一个螳臂当车的小角色。零式战斗机驾驶员,只使用了战斗机上两挺七点七毫米机枪。
“哒哒哒——”
捷克式班用轻机枪,机载七点七毫米机枪,双方对射出来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炽热的弹痕,带着一种古代勇士冲阵对决的惨列,展开了一场看起来实力如此悬殊,又是如此灿烂的交锋。
从零式战斗机驾驶员居高临下的角度看上去,当他按下机枪发射键的时候,随着机枪的疯狂轰鸣。在弹壳飞跳中,两条打在地面,溅起一尺多高泥浪地弹痕,随着战斗机惊人速度地冲刺,就像是两柄最锋利的诛神之剑,狠狠斩向了那个站在列车上,仅用一挺班用轻机枪,就敢向他发起挑战,而且竟然真的打中了他心爱座机地中国军人!
七点七毫米口径机枪子弹。狠狠打到了雷震脚下的那节车厢上,在一阵噼里叭啦的可怕声响中,木制的车厢被打得木屑乱飞,而子弹打到金属制成的列车底盘上,强强对撞,更是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一些余力未消在底盘上生生撞扁的弹头,更是转着,飘着,旋着,在方圆二十米内的范围内,表演了一场用钢铁和死亡组成的最美丽舞蹈。
用最狼狈的动作扑倒,感受着弹头从自己身边掠过那种炽热与颤抖,在这个时候孙尚香心里扬起来地,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快乐,而是开心,而是得意,这些绝不应该属于战场的最快乐情绪,让她只想跳起来又跳又叫,又吼又唱。
因为,就在那两挺七点七毫米口径机载重机枪,就要打中车厢,就要把雷震生生撕成两半的瞬间,举起手中的捷克式班用轻机枪,和战斗机对射的雷震,竟然猛的向前一扑,他的身体还没有接触到车厢,就已经缩成了圆球状竟然在高速行驶的列车车厢上,表演了一手妙到毫巅地连续翻滚军事规避动作。
“啪!”就是在不断翻滚中,雷震猛的拔出身上那柄自己亲手磨制,在他几年历练中,不知道已经饱尝多少敌人鲜血的格斗军刀,把它狠狠刺入了木制的车厢壁顶。就是凭借这样的支撑点,在闪避开战斗机的扫射后,他成功的重新在车厢上立住了自己的脚!
雷震斜眼望着在惊人惯性下,已经疾飞出超过一千米,在空中只剩下一个小小黑点的零式战斗机,伸手擦掉了在连续翻滚中,被一片飞溅出来的木屑在脸上划出的血痕,低声道:“再来!”
随着“哗啦”一声拉动枪栓的声响,雷震已经给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重新更换了一个弹匣。
就在这个雷震已经把所有的注意,都凝聚到那架战斗机在空中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已经调转机头,随时准备对他发起第二次冲锋的时候,在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比零式战斗机冲锋更沉重,让人心里产生一种绝望颤抖的轰鸣。
空气在这个时候几乎都要凝滞了,凝滞得就连孙尚香惶急的叫喊,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小心,俯冲式轰炸机!”
雷震是谢晋元用四年时间言传身教培养出来的得意弟子,虽然他还缺乏在大规模会战中,靠实战培养出来的经验。但是在理论上,在沙盘推演中,他几乎已经可以和谢晋元平分秋色。这样一个人当然是聪明的,当然是睿智的,但是他在大山里独自生活了那么久,他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双手,去面对一次次看似绝望的战斗,他在被一群饥饿的狼包围的时候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保护他,而悍然向这群狼的狼王挑战,最终用无数道伤口,换回了狼王的尊严和他的命!
所以,雷震注定不可能是第二个谢晋元!
雷震竟然没有回头,他竟然没有转身用自己手中那挺班用轻机枪主动向俯冲式轰炸机发起攻击,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动作。在这个时候,面对一架从自己背后直冲过来,只要驾驶员手指轻轻一按。就会投下一枚重镑炸弹〕便再扫下几百颗机枪子弹地俯冲式轰炸机,雷震竟然选择了不动!
一个人一枝枪,面对一架战斗机。这已经是雷震的极限,他绝对不可能分心二用!
雷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发出了一声狂极疯极暴极的长嗥:“滚开,没看到我正在决斗吗?!”
站在车厢旁边,亲眼看到这一切的江东孙尚香真的傻了,真的痴了,也真的呆了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疯,这样狂。这样傻,这样骄傲,但是不管形容,当真是头顶蓝天脚踏大地的男人。
不经意间,在江东孙尚香地心里,张诚那在战场上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血,却依然屹立不倒地孤独身影,竟然和这个独自站在高速行驶的列车车厢上,面对两架战机前后夹击。却愈发显得沉稳的身影重叠了!
“你会死地,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在孙尚香泪眼模糊的注视中,那架俯冲式轰炸机,就好像是一头看到猎物的饿狼,在空中狠狠扑下,而坐在这架轰炸机中的驾驶员,手指还搭在投弹发射键上,脸上已经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可是,他笑得太早了!
“想从背后偷袭雷老大,先得通过老子这一关!兄弟,开火!”
在一班长李民的放声狂吼声中,刚才还像是一只无害地,面对攻击只能发出咩咩哀叫,只知道低头拼命逃跑的列车,在这个时候突然活了。
在一阵密集得再没有任何空隙的枪声中,一条条由子弹组成的弹痕,对准了那架俯冲而下的轰炸机,发起了最狂风骤雨的攻击。如果你可以居高临下看下去,整列火车已经变成了一台武装到牙齿的战争堡垒,到处都在吞吐着火舌,到处都是重机枪在狂鸣,到处都是瞪大了圆眼,就好像是看到了红布的西班牙斗牛般拼尽全力,死命扣住重机枪扳机,哪怕震得耳朵已经发出痛苦的哀鸣,也没有松手地中国士兵!
别忘了,这列火车上,除了有可以炸死他们十遍的tnt炸药,有几千发炮弹,有十几万发机枪子弹,更有二百师视若珍宝的坦克战车!
每一辆战车的炮塔上,都有一挺大口径可以起到防空作用的重机枪,就在雷震和零式战斗机对决,两名日本飞行员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落到雷震身上的时候,特务排的一部分兄弟,已经在一班长李民的带领下,成功的爬进了这些战车里。
将近二十挺大口径重机枪一起对天扫射,而那些刚刚隶清了列车上所有日本特工的其他兄弟,也不约而的举起了手中的汤普森式冲锋枪,对准那架狂扑而至的俯冲式轰炸机扣动了扳机。
而在这一片连续扫射的声响中,更夹杂着步枪甚至是手枪星星点点的射击,并不是所有的文职军人都是软蛋都是孬种,那些没有跳下火车的中国军人,用步枪甚至是手枪,也加入了狙击俯冲式轰炸机的行列中。
“呼”
突然一团火龙从列车的某一节车厢里扬起,看这条火龙瞄准的方向,目标赫然就是那架直扑过来的俯冲式轰炸机。用覆盖射程只有三四十米的火焰喷射器,对打距离自己还超过五百米的俯冲式轰炸机,这位火焰喷射器发射手,纵然说不上绝后,也百分之百是空前了!
如果是在平时。那位俯冲式轰炸机里的日本飞行员一定会哑然失笑,只能喷射三四十米地火焰喷射器就不说了,汤普森冲锋枪这种玩艺近战威力是不错,用这种口径超大,火力强悍,但是射程绝对有限的武器,去打一架高速飞行,根本不会冲到距离地面二百米以内的轰炸机。又有什么用?
但是在这个时候,这位驾驶员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面对这样一群已经变得彻底疯狂,为了攻击他驾驶的轰炸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当真称得上歇斯底里的中国军人,看着那一团在空中徒劳翻滚的火龙,这位驾驶员只觉得嘴唇发干,仿佛那条火龙,已经跨越了几百米距离。喷到了他的身上似的。
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自终。面对这样狂风骤雨地扫射,面对如此惊人的杀气,这位驾驶员怎么还可能再笑得出来?
一向以天之骄子而著称。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地面敌人付出最惨痛代价的俯冲轰炸机飞行员,在这个时候,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凉双手发颤,从没有过的经历,让他只想迅速拉高机身,脱离这些人,脱离这劈头盖脸砸过来,当真称得上是乱七八糟的弹雨。
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雷震脚下的车厢里。突然也传来了马克沁水冷重机枪扫射的声响。
没错,在空中扫出一条弹道,迎向正面飞来俯冲式轰炸机的,就是那种枪管上还套着水冷筒,足足有几十公斤重,只能平射还从来没有被当成过防空武器的马克沁水冷重机枪!
这挺自重三十八公斤,理论射速每分钟四百五十发子弹地马克沁水冷重机枪,赫然架在了兔子地身上c着重机枪连续射击,单膝跪在地板上的兔子。脸皮在不停的颤抖,而从枪膛里飞跳出来地弹壳中间夹杂着火星,落在他暴露在军装外面的皮肤上,更烫得他身上的肌肉一块块的跳动。
但是兔子却拼尽全力,让自己扛着马克沁水冷重机枪的身体以一种近乎岩石的状态,死死卡在那里,为江东孙尚香提供了更坚固的平衡,让他们联手射出去的子弹,可以打得更准更直!
虽然有十几挺车载重机枪在不停扫射,但是对那名日本飞行员来说,真正致命的,还是这挺绝对不应该用作防空作战的马克沁水冷重机枪!要知道他是在直直飞向雷震所处地那节车厢,也就是说,也只有孙尚香和兔子联手操纵的这挺重机枪,是在对他迎面射击!
轰炸机已经进入俯冲状态,想要再进行技术规避,就必须要先把轰炸机重新拉起,在这种情况,这名早已经被所有中国军人联手散发出来的杀气,刺得全身发凉的日本飞行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马克沁水冷重机枪发射出来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微微发红的弹道,对着自己劈头盖脸的撞过来。
在这名日本飞行员的耳边,传来一阵犹如暴雨打到铁皮上地“噼里叭啦”的声响,而驾驶舱上的玻璃罩,更是在瞬间就炸成了无数碎块,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四五发打碎玻璃罩的重机枪子弹,就狠狠钉进了他的胸膛。
斜斜端起捷克式班用轻机枪,望着那架迎面飞来,却突然间不再气势汹汹的零式战斗机,听着身后传来的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大轰响,闻着那从背后席卷而至的浓重硝烟味道,雷震突然笑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在和面前那架零式战斗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对决中,他必胜!
穴吹智军曹,1921年12月5日出生,1941年7月加入实战部队,以擅长俯冲式攻击,尤其喜欢用机载机关枪攻击地面目标,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在178次出动中,击落78架敌机,而成为日本陆战航空兵第一王牌。在缅甸战场上,穴吹智军曹,成功击落了十四架战斗机,应该称得上战功赫赫,但是后人翻看他的笔记,却惊讶的发现,这个日本飞行员王牌中的王牌,竟然把缅甸战场,看成了自己一生最大的失败。
“1942年3月11日,晴,气候干燥,少云,适合作战!
在这一天,我驾驶着帝国最先进的零式海航战斗机,协同一架俯冲式轰炸机,进攻支那人送运军用物资的列车。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任务,支那人缺乏足够的防空武器,更不可能像德国人那样,把军用火车变成战争堡垒,可就是在这一天,我吃到了生平最大的一次惨败!
一个支那人,一个手里仅仅有一挺轻机枪的支那军人,就站在列车的车厢上,向我发起了进攻。在和他的交手中,我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技巧,我一遍遍把机枪子弹倾泄到他的身边,可是面对一个在车厢上面不断翻滚弹跳,一次次在我的扫射下重新站起来的敌人,我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在丛林中,想要踩死一只老鼠的大象,空有一身力气,却没有地方使。
最后我撤退了,虽然零式战斗机,有着比轰炸机更优秀的续航能力,但是我剩下的油料,已经无法坚持长时间的缠战,这是事实,但是当时我看到油料不足时,心里有的除了不甘之外,更涌起了一种庆兴我终于不用再和那个拿着一挺机枪,就敢向一架战斗机,尤其是我这样的王牌飞行员发起挑战的疯子。我终于不用再攻击那列到处都是疯子,只要我往前一冲,不管手里拿着什么武器,就对着我拼命射击的火车了!
身为帝国的军人,临阵脱逃,不管有什么理由都是最大的耻辱!
我再也不能驾驶零式战斗机了,我必须说,他真的很棒,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预期的都要好。但是,战斗机不仅仅是飞行员的武器,更是我们的伙伴,他们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是我让自己的伙伴在战斗中蒙羞,我已经没有资格再驾驶他!除非,我能再找到那个支那军人,找回我在他身上失去的尊严。
可是我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后世的人,看到这份笔记才明白,为什么穴吹智军曹这位一生战功卓著的日本王牌飞行员,会坚持从更加需要一流飞行员的海航部队调到陆航部队,为什么在他以后的战争生涯中,只是驾驶九七和“隼”式战机参战,再也没有接触过“零”式战斗机,这种代表了当时世界最高水准的战斗机。
用一架战斗机和一个站在车厢上,仅仅有一挺机枪的人去交战,最终却被迫撤退,这种结局,无论对谁来说,都太难以接受了点。更何况,驾驶这架这战斗机的,还是一位曾经击落过七十八架战斗机的超级王牌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