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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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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叫了计程车回家去。家里早吃过晚饭了,静悄悄的。正合她的意,她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房里去,关起门来才像是一口强撑的气散了。她扑到了床上,床上铺着她从父亲办公室里取回来的那领芙蓉簟,冰冷的芙蓉簟。她把火热的脸贴上去,像贴在父亲的怀里。

    “哦!爸爸……”她低声地呼唤着,痛苦地呐喊着。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第二天她下楼吃早饭,家里人才知道她回来了。大家正炸了锅一样,纷纷地争着看报纸。一见了她,倒鸦雀无声。

    圣欹叫了声“大姐”,把报纸悄悄地藏到身后去。

    她伸出手:“给我!”

    “大姐!”

    “给我!”

    圣欹怯怯地将报纸给了她,她一眼就瞧见头版巨幅的照片——正是自己与易志维热吻的镜头。她的头一阵阵地发晕,眼睛也发花,吃力地读着报纸上的套红大字标题:“易志维红颜新宠”。下头是小字,看得更吃力:“记者昨夜巧遇机场热吻。易志维未发一言携美匆匆而去,有人认出照片中女主角为已故著名保险业巨头傅良栋的长女傅圣歆。易志维在私生活方面一向保持低调,此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友热吻,足见此女友与其关系非同一般。有同机者告诉记者,两人在机上坐位相邻,频频有亲昵举止,显然正处于热恋中……”

    她的肺都快气炸了。“大姐。”圣欹又在怯怯地叫她。她知道家里人怎么想,公司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却跑到美国去和男朋友度假,尤其这个男朋友还是易志维。

    果然,傅太太说:“圣欹!你少在这里聒噪我们大小姐,人家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只怕你们爸爸要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不孝女呢——有志气啊,搭上了易志维。好啊,这才叫能耐!”

    傅圣歆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忍下这口气,转身说:“我去上班。”

    一到办公室就接到李太太报告:“丽银的徐董打电话找您。”

    银行找她还有什么事?逼债!她欲哭无泪。一接通她就说:“徐董,我真的是在想办法了。”

    “我知道。”徐董的态度竟然迥乎寻常的好,“世侄女,不要急,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慢慢来。”

    一霎时她真以为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半晌做不得声。又听徐董说:“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吃顿饭聊一聊。唉,自从你父亲出了事,我心里也乱得很,没有来关心一下你。”

    她受宠若惊:“徐伯伯您太客气了,说这样的话真叫我心里过意不去。不如我们晚上边吃边谈?”徐董满口答应了。她挂上电话,仍像是在做梦一样。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苦苦的祷告与祈求,所以出现了奇迹?还是父亲在天的亡灵保佑,保佑她在绝望里得到了这个峰回路转的机会?

    反正,终于让她看到了奇迹。她高兴地出去告诉李太太。李太太也高兴得直叫“阿弥陀佛”。她竟有微微的眩晕:天啊,你还是公平的,你还是听到了我日日夜夜的祷告。

    李太太乐呵呵的:“我看今天是我们华宇的幸运日。”一句话提醒了她,她说:“我给另外几家银行打电话试试运气,也许今天幸运得足够让我们有个大大的惊喜!”

    她今天真的幸运得过火,几家银行的态度都有极大的改变,其中富裕银行还和丽银一样,客客气气地和她谈起了老交情,婉转地表示想和她餐叙,她一口就答应了。打了这样四五个电话,简直是喜上眉梢,早上那点不愉快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晚上施施然去赴丽银的饭局,徐董的态度真的与从前判若两人,一口一个世侄女,把她夸得一枝花似的,连声赞她有本事,把父亲的基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叹了口气:“徐伯伯,我们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欠丽银的钱,我已经尽量在想办法了——只怕近期内到账的那些拆借,我并不能够马上轧过去。”

    徐董笑呵呵的:“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了,世侄女怎么还这样见外?等你手头活泛些再说不迟。”

    她大喜过望:“徐伯伯,您是华宇的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远铭记于心的,家父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戴您的恩德。”

    徐董说:“看你说的,徐伯伯都要不好意思了。”停了一下,说,“其实伯伯也是有求于你。”

    她脱口道:“只要圣歆做得到的,我自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徐董打个哈哈:“哪有那么严重!只要你一句话,我相信志维是肯听的。”

    她晕头转向:“志维?”

    徐董连忙说:“对啊,只要东瞿指缝里漏点儿给我们,丽银就享之不尽喽!”他笑着,“易志维少年英雄,我们这一班老家伙是望尘莫及了。我们聚在一起,大家说起来,都说日后金融界是易志维的天下啊!”

    易志维?!

    她的大脑中一片混沌,不懂何时与这个名字扯上了联系,她不是在和他谈拆借的事情吗?事情一点儿一点儿地明白过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不是老天垂怜,不是她幸运——是易志维!

    是她与易志维的那段花边新闻起了可笑的作用!人人都以为她真的是易志维的新宠,银行家更是想巴结易志维,所以都想来和她套交情,又肯给她三分薄面。她呼吸困难,喉中像哽了一个硬块一样难过。什么世交?什么旧情?是她又有了新的价值,他们才放过她,不敢赶尽杀绝。

    她吃力地呼吸着,徐董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圣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是谁在叫她?她迟钝地转过脸,她的脸色本来就白得像梨花一样,这一看,连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消失了。

    易志维!

    他还是笑得那样风度翩翩,走过来:“真是巧,你也在这里。”

    徐董早笑得和弥勒佛一样:“易世侄,可真是巧。”

    她根本就没了思维能力,怔怔坐在那里。他从后头双臂圈住她的脖子,亲昵地说:“别生气了,我又不是成心教那帮记者看到的。”一边说,一边向徐董笑,“她就是这个样子,遇上一点事就不爱理人了。昨天在机场让记者拍到我们两个的照片,她恼了,今天连我的电话都不听了。”

    他真是会撒谎,这样的话说出来眼睛都不眨。她推开他,他顺势拖开一把椅子坐下:“你们聊什么呢?”

    徐董看见他们两个的情形,知道一对情人闹了别扭在耍花枪。怪不得刚刚说到易志维,傅圣歆的表情不太对,所以笑容可掬地说:“我们正说到你呢!”

    他瞥了圣歆一眼:“说我什么?圣歆准说我的不是。”

    徐董说:“哪里,圣歆正夸你呢!”

    他的目光溜溜瞧过来,真叫她招架得有些吃力,只好低下头去。徐董一拍头:“瞧我这记性,约了人打牌,竟忘得一干二净。可迟了,要走了。”冲易志维一笑,“你和圣歆慢慢聊,真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徐董走了,易志维就坐到了徐董原来坐的位置上,正冲着傅圣歆的对面,就低了头瞧:“怎么?在哭呢?”

    她把脸一扬:“我哭什么?我笑都来不及呢!他们要巴结你,所以连我都沾光,托你的福,我看我这次真的要化险为夷了。”

    他一笑:“你明白就好。我只要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他们就会给我几分面子,你和你的华宇就有机会翻身。”她诧异地看着他,他微笑,“物有所值,你和华宇值得亮出我易志维三个字。这三个字可是金字招牌,千金不换,你打算怎么样报答我?”

    她看着他,他还是笑得那样恶毒,她心里的冷一丝一丝地沁上来。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的名字太值钱了,他昭告天下她是他的禁脔,所以她才被那群银行家重新估量利用价值。他早就有预谋的,他早就算计好的,他不用真金实银地拿出钱来,她和华宇就可以逃出生天。她打了个寒噤,好吝啬的人!

    像他这样铢毫必计的精明商人,他一定会在她身上收回比投资多上十倍的利益才会甘心,他会要她做什么?

    晚上她睡得不好,早上起来就有了黑眼圈。对着镜子想用眼影去遮盖,刷上红的也不好,刷上紫的也不好,总像是哭过一样。发闷气将小刷子一扔,打在镜子上“啪”的一响,又弹到了地上。易志维在床上懒懒翻了个身:“怎么了?”

    她不做声,弯腰去找那把小眼影刷子,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这件睡衣偏偏又是件紧俏的样式,腰间掐得恰到好处,她蹲在那里,只觉得衣服束得人透不过气来。

    “找什么呢?”他问,“大清早的,我以为我算是早起的人了,你倒比我起得更早。”

    软缎的拖鞋踩到小小的、细细的硬物,她移开脚,从地毯的长绒里拾起那支小刷子。

    他起来了,看她继续化妆,他问:“怎么?没睡好?”

    她淡淡地答:“我择床。”

    他笑:“如果你提议去你家的话,我不会反对的。

    她明知口舌上赢不了他,闷闷地说:“我该走了。”

    “还这么早,”他看了看表,“陪我去吃早点打球吧。”

    她从来对任何运动都不感兴趣,可是他很有兴致地花了一早上的工夫教她如何握杆。她知道他的用意,整个球场上,起码有五位商界中人看得眼都直了。尤其是大利金控的董事长何永基,最后终于忍不住走过来问:“这位是……”

    易志维轻描淡写地说:“我的朋友傅圣歆小姐。”

    “哦!原来是傅良栋先生的千金。听说华宇现在是傅小姐在打理?真是年轻有为。傅小姐这样漂亮,又这样能干,志维,你真的好眼光。”奉承话说了一大篇,又问,“两位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呢?”

    不等她出声,易志维就说:“我和傅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何永基指着他笑:“老朋友了,还骗得过我?你从来带女人来都是撇下人家,让人家在一旁当观众,今天亲自充教练,这位傅小姐可够例外的了,还说只是普通朋友?”一见易志维绷起了脸,忽然恍然大悟,自己这么说,不是在揭易志维的旧账么?难怪他不高兴,这位傅小姐听了,难免会吃醋怄气,自己真是糊涂了。转念一想,易志维紧张成这个样子,傅圣歆在他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连忙笑眯眯地说:“傅小姐,别多心,我怄志维玩呢,他这个人向来专心,你应该知道的。”

    等他一走开,易志维就笑着对圣歆说:“你现在如果找他贷款的话,我打赌他一定肯贷给你。”她知道他虽然讲的是笑话,却是实情,心里就更觉得难受,别过脸去用球杆戳着草地。他知道她不喜欢和他说话,可是他偏偏就爱逗她:“怎么了,哑巴了?”

    他是她和华宇的大恩人,她不能得罪:“没什么。”

    “那怎么像受了气似的?”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脸,“你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微笑。任何情况下,任何人面前,你都得笑得出来,笑得灿烂,哪怕你恨死对方了,你也得笑着和他讲话。等他以为你是无害的,再给他一刀不迟。”

    她深深吸了口气,对着他粲然一笑。他说的对,在这个世上,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她会好好地学,用心地学。他在她笑得春花一样盛放的脸上轻轻一啄:“孺子可教也,我会好好调教你的。”

    眼前的难关算是暂时渡过了,可是她并不见得轻松多少。和易志维在一起是件太吃力的事情,他的心思难以琢磨,变得太快,转得也太快,她只得努力地去跟上。老实说,易志维对她算不错,除了有时候骂她笨,说她“朽木不可雕”之外,大多数时候他还算好相处,尤其他是个绅士派的人,礼貌周到,天塌下来也不会失了他的风度。他教她很多东西,从做人到经商。有些是他对她说“你在旁边学着点”,有些是她自己看着悟出来的。她喜欢看他对助理讲电话,那种杀伐决断,是外人轻易见不到的。他的口气是最寻常的那种,就像平日对她说“晚上陪我吃饭”,对着助理,说出来的却是惊心动魂的内容:“追加投入,我明天再也不想在交易所见到这支股票了。”

    他偶尔会和她谈到商界中事,讲起那帮财经巨子们总是很讽刺的口气,他讽刺起人来是很毒辣刻薄的,她有时候也是这种讽刺的对象,因为她笨。其实从小很多人赞她聪明,只不过和他这样聪明绝顶的人在一起,她就显得笨拙了。他就受不了身边的人半天理会不到他的意思,开始的时候还抱怨,后来大约觉得实在是无可救药,所以降低了要求,不再多说她了。

    跟着他的日子稍久,多少摸到了他的一点儿脾气,这也只是生活习惯上的,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之类。他向来起早,可是如果睡不好就有起床气,绷着脸生气,连打球也会水平失常。所以他没睡好的时候,千万别去惹他。这多少给他添了一点人性味——可是她还是怕他,跟他越久这种怕就越甚,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栽培她,而她想不出他要的收益是什么。

    他们到底是世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恨简子俊恨到哪一步,他就应该恨她到哪一步,不是吗?或许他要把她培植成才,然后再来出手对付她,因为他的惯例是不对无用的妇孺出招;又或许他太闲了,于是把她当成宠物来调教,他这个人太聪明太无懈可击,凡夫俗子望尘莫及,所以寂寞。

    她还真想不出自己是哪一点吸引了他,引得他肯相助华宇。她事后将三成股权划进他名下,他倒还道了一声谢,不知是绅士风度使然,还是真心实意。她倒是松了口气,她还怕他不肯要呢。有了他做华宇的大股东,无疑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她在公事上渐渐摸出了一点门道。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对这一行又不熟,可是有他在背后指点,明师出高徒。她虽然老是被他挖苦,可是经他亲手调教,也多少学了他一点皮毛。众人皆知她是易志维的亲密女友,都肯给她面子,她应付着,倒还不吃力。

    她渐渐地把华宇往正轨上带,雷厉风行地改革公司的体制,大批大批地将臃肿的机构人员裁掉。清算坏账,将房产抵押出去,以获取流转资金。易志维在一旁看着,没说什么,可她知道他是赞许的。

    这么一来,她不觉就忙起来了,易志维也忙起来了——他新近对一位漂亮的女律师有了兴趣,穷追不舍。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她就索性又搬回家去住了。

    家里就算有万般的不好,到底还是她的家。

    一回家就又和继母吵了一架,因为她裁掉的行政人员中,有继母的弟弟。傅太太早就对她有一肚子的不满,只苦于见不到她,听说她回家了,便气冲冲地走进客厅:“大小姐回来了?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见我们傅家人了。”

    要是从前,她低头就忍了,可是今天她刚在公司盘完账,精疲力竭,回家来听她这样一篇话,好气又好笑:“这是我的家,我回来是天经地义。”

    “哟!还知道这是你的家,还知道这屋子里的都是你的家人,我还以为你跟了那姓易的,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早就忘了这儿还是你的家呢!”

    她淡淡地一笑:“傅太太,我尊重你是长辈,请你也尊重自己。”

    傅太太见她不像平时那样闷不做声,越发觉得怒不可遏:“我是长辈?你还知道要尊重我这个长辈?你有姓易的撑腰,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在眼里过?你现在威风啊,是华宇的董事长,说一不二,想裁员就裁员,哪顾别人的死活。人家拖家带口一大家子,全指望他那点薪水活命,你太没有良心了!你父亲怎么瞎了眼,把公司交给了你!”

    辱及亡父,傅圣歆就忍无可忍了:“傅太太,请你说话考虑后果。我裁员是工作需要,有用的人我是不会裁掉的。这次裁掉的人我也依法发放了遣散费用,如果他们不满,尽可以向劳动法庭起诉我。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向我挑衅?”

    傅太太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索性耍起泼来:“我算什么东西,我连你脚下的泥都比不上呢!现在公司你作主,我们娘儿几个都在你手里讨饭吃,只有我不识抬举,还想着你给面子,你不把我这个老东西轰出去,就算你有气度了!”一边说,一边就哭,“老爷子!你扔下我们母子就走,现在我们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傅圣歆烦上来了,轻叱:“你住嘴!”

    这下子彻底惹恼了傅太太:“你叫我住嘴?你算什么东西!我好歹还是你父亲的太太,你凭什么叫我住嘴,我哭你父亲你倒叫我住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反正是要嫁个好人家了,饿死我们娘儿几个最好!”

    傅圣歆怒极,反而笑了——这也是叫易志维逼出来的,越生气他越逼你笑。她笑了一笑,就说:“傅太太,算你还明白利害关系。你虽然是我父亲的太太,可是我父亲已经过世,遗嘱上清清楚楚,留给你有大笔的房产和现金。我于人情于法律都没有义务赡养你,公司和这幢房子都是我名下的,我让你住在这里,不过是给亡父面子。你不要以为我就有义务把你当作什么人,任由你来干涉我对公司事务的决策。”

    一席话直把傅太太说得傻了,傅圣歆缓缓地道:“你如果安份守已,我也会给你面子,不把你扫地出门。你如果再这样缠着我胡闹,别怪我连容身之地都不给你!”

    不等傅太太再说什么,转身就回房间去了。

    关上房门,这才生起闷气来。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也懒得动弹。最后还是忍不住,给易志维打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她以为他把电话又忘在车上了,正打算挂掉算了,倒接通了。

    “是我。”

    他笑起来:“不是说回家的吗,怎么又给我打电话?不会是想我了吧。”

    她“哧”的一笑:“谁会想你!跟你在一起你总是骂我笨,说得我一无是处。”

    “那你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怕你忘了我。”

    他“唔”了一声:“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总是提心吊胆吗?我忘了你不正好?”

    “那我的公司怎么办?”

    “太过坦白的女人会把男人吓走的。”

    “你说过最恨女人甜言蜜语想骗你。”

    他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奇怪,每次当面你都不喜欢跟我说话,问你十句你只答一句,一讲起电话来,你倒又伶牙俐齿。”他笑了,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他说:“现在你放心了,我这几天都不会忘了你的。”停了一下,问,“真的没有事,特意打电话来?”

    她瞒不过他,他永远洞悉天机。她苦笑:“和人吵了一架,心里很难过。”

    “和家里人?”他说,“我有灵丹妙药,你去逛四个小时的街,买一大堆衣服,保证就高兴了。”

    她问:“有没有新鲜点的招数?”

    “怎么没有?最后用我的信用卡签单。一想到是花我的钱,你一定开心极了。”

    她“哧哧”地笑,他说话就是这样毒,连说到自己都是这样刻薄。她那里有他一张信用卡,他说过那是道具。隔几日总要让人知道她拿着他的钱买时装珠宝,这样别人才不会起疑心。今天被他一说,还真想试试了。

    她于是真的上街去买衣服,跟易志维在一起衣服永远不会嫌多,他要出席的各种场面实在是太多,他的女伴最好夜夜新衣,每天一个新造型。而易大少纵横花丛,眼光自然精到,她如果一个礼拜中穿衣重了样,他就会旁敲侧击,提醒她该买新装了。

    她将车开到那间著名的女装店“缤纷”去。这也是她第一次光顾这间店子,以往她的衣服都固定在一间老字号买,可是易志维批评过她衣着太单调,她听说“缤纷”是最好的店子,今天就索性来看看。

    “缤纷”果真是名不虚传,她一走进店门,漂亮的女店员就笑嘻嘻地上来打招呼:“傅小姐,我们刚刚到了新货呢!”

    她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姓傅?”

    女店员笑吟吟的:“傅小姐谁不认识?报纸上像您这样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强人可不多。”

    他们这种店子,专做名人的生意,所以最关注上流社会的八卦新闻。她一想明白,也就不以为然了。试了几件衣服合身,她也不问价格,就将信用卡交给她们去刷。那女店员就笑了:“易先生是我们店的老主顾了,那我们给您打个八折。”

    等着她们刷卡,又一位顾客进门,一走进来只觉艳光四射,美丽照人,原来是祝佳佳。她显然是老主顾了,店员熟稔地打招呼:“祝小姐,今天换了发型,那一定是要挑几件漂亮衣服了。”

    “你们说有新货,我就来看看。”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见到傅圣歆,倒是一怔,旋即满脸堆起笑来:“傅小姐,真巧。”

    的确巧,她淡淡地笑了笑:“幸会。”

    祝佳佳倒是落落大方:“买衣服?志维没陪你来?”

    天下人怎么都把她和易志维的名字连起来讲?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她毕竟是至今为止易志维惟一对媒体默认过的女朋友。个个以为她好手腕,竟套牢了叱咤风云的东瞿执行总裁。

    对着祝佳佳这样的美人,谁都会因她的美丽而觉得眩目,易志维呢?她不禁微笑:“祝小姐还不是一个人来?”

    祝佳佳问:“傅小姐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

    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答应。易志维有时候很别扭,尤其不喜欢她和他身边的人走得太近,记得有一次他在洗澡,于是她替他听了一个电话,结果是他弟弟打来的。就为这个他还发了一顿脾气,他发脾气的时候很少,所以她牢牢记住了,轻易不敢再和他身边的人打交道。

    祝佳佳见她半晌不答,连忙说:“不方便就算了。”

    这一来她倒不好说不去了,不然真的让人以为她心高气傲,不屑与人交往,便笑笑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很乐意呢。”

    两人一起走出“缤纷”。祝佳佳说:“附近有一家咖啡厅,环境还不错。”便引她去了。

    情调果然是不错,祝佳佳说:“我一直想近一点看你。”

    傅圣歆微笑:“我有什么好看的,倒是祝小姐经得起近看。”

    祝佳佳不由也笑了:“傅小姐真会说话。”她绝美的大眼睛秋水盈盈,看着圣歆,“你也许知道,我是跟在志维身边最久的一个,你出现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让志维为你破了那样多先例。”

    “哦?”

    “他那个人在媒体面前很低调,从来不喜欢自己或亲友上头条出风头。而且凭他今天的地位和与媒体良好的关系,就算有什么把柄落在媒介手里,东瞿的公关部也一定有办法说服媒介不公开。所谓的‘机场热吻’一定是他蓄意泄露,授意媒介可以刊登。”

    “哦。”

    “你是第一个获许搬入他的公寓的女人。他从来不留人过夜。”

    “哦。”她不由摇了摇头,“还有什么?”

    “还有,他向来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他的女友永远不能妄想在东瞿得到任何帮助。而据我所知,他替你担保了不止一笔贷款。”

    “他是我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例外就在这里,他从来不和合伙人或下属发生纠葛,因为他说那样可能影响到他的工作。”

    “哦。”

    “你好像很不以为然?”祝佳佳摇头,“他做每一件事,一定都是有目的的。因为他的时间很宝贵,没必要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傅小姐,你让他花费了不少时间。”

    傅圣歆换了个坐姿:“祝小姐的意思是……”

    “他爱你。”祝佳佳坦白,“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爱你。”

    饶是傅圣歆如斯锤炼出来的人,也差点让咖啡呛住了,她也想过易志维的目的,只是做梦也没想过这个结论。好容易缓过气来,才莞尔一笑:“祝小姐真会说笑话。”

    “我不是说笑话。”祝佳佳说,“我跟了他三四年了,从来就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他是想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方式。”

    “他是个固执和相当有主见的人。”

    这种谈话令傅圣歆吃力,她无话可说,只得岔开话题:“最近我和他很少见面,他最近和一位律师走得很近。”

    “你没有研究过他在历次收购战中的表现吗?他擅长虚晃一枪,用别的东西来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祝小姐,”傅圣歆忍下叹息的欲望,“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看我们的谈话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我还有事,对不起,先走一步。”

    开车跑回家去,倒是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换了衣服去打球。她在球场里等到了易志维,他惊讶地扬扬眉:“早!”

    “早。”

    他就忍不住笑:“这么早跑到球场里来,不是要见我吧?”

    她顺水推舟地反问:“你说呢?”

    他笑而不语,她咳嗽一声,问:“怎么一个人,不带着你的女律师来吃早餐?”

    他瞧了她一眼:“你平常没这么关心我吧?”

    她举目望球场:“今天打球的人不少。”突然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脸色不由一变,低下头去。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偏偏就看见了,顺着她刚才望的方向一看,立刻笑逐颜开:“哦,傅小姐,你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来,我们去和简先生打个招呼。”

    她的脸色惨白,他说什么?她只想掉头就走!他站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跟我过去。”

    “不!”

    他眯起眼:“圣歆?”

    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宁可被他骂也不愿意过去见简子俊。眼看她纹丝不动,他却含笑弯下腰来,在旁人眼里,这大约又是情人亲昵的耳语了。他微笑着在她耳畔一字一字地说:“你最好站起来跟我去见他,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的华宇目前还有超过七成的拆借没有偿还,是不是?”

    他真是卑鄙,居然用公司来威胁她!她咬着唇,怨愤而委屈地看着他。

    “我给你五秒钟考虑,我数到五,你不站起来,我绝不再勉强,保证掉头就走。一……二……”

    他还没有数到“三”她就站了起来,他赞赏地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对啦,我教过你的,笑得甜美一些,就算想要亲手杀了他,也是以后的事情。”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要见简子俊。她心一横,突然有了勇气,她昂起头,就当以前不认识他好了。一个财经巨子,以前陪易志维见多了,没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