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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正殿。
“东边!东边的结界破了!”
一名刀修奋力挡下重重魔气,刀光炽热,于半空勾出猩红火焰。
扑面而来的魔物受了灼烧,??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嚎,??双翼一挥,??便引来一阵狂风,??裹挟着势如破竹的魔气,把年轻的修士轰然掀飞。
然而他并未狼狈落地,??在刀修被扫上半空的瞬间,??一道人影匆匆现身,伸手一把将他揽过,稳稳当当降落于地面之上。
修士长出一口气,眼底尚有劫后余生的紧张:“多谢道——”
他话没说完,??瞬间愣住。
那个毫不犹豫把他揽在怀里、躲过了数道攻击的人,??居然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不用谢。”
孟小汀咧嘴一笑,扭头看向身后的几名修士:“可以上了!”
为首的乐修弹动手中琵琶,乐音声声,虽然不大,??却足以覆盖整间正殿,??传入所有魔物耳朵。
这首《破魔诀》有驱邪之效,对于正派修士,亦能大振士气、清心凝神。
乐音未歇,忽有几道身影迅速闪过,趁魔物受到干扰的间隙汇集灵力,??一时间刀光剑影、法诀纷飞,第三波突袭被成功拦下。
孟小汀深吸一口气,环顾一圈四周。
在引魔香的作用下,??越来越多魔物正在朝着此处聚集,万幸他们还有剑阵作为抵挡,否则一旦暴『露』在妖魔之下,必然将面对疾风骤雨般的厮杀。
到那时,他们就当真不剩下一丝一毫活下来的希望。
这里有势同水火的仇敌,也有彼此竞争的对手,在近乎于绝望的境地下,不管是何种身份、何等关系,所有人都咬了牙,逐渐拧成一股绳。
无论世家子弟、宗门弟子,还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只要是能催动剑诀之人,皆在此刻护在剑阵边缘,倘若出现裂口,便立即进行修补;其余人奋力迎战,将破阵而入的妖魔邪祟一一斩杀。
乐修『乱』敌心神,医修逐一救治伤员,佛修结印成阵,道道金光纷然如雨下,生出层层护盾,佑得同伴们一时平安。
正殿鲜血四溅,剑阵之外魔气汹汹、不见亮光,剑阵之内,则盈满了凛然白芒,恍如晨曦。
还来不及停下来稍作喘息,就有人骇然叫道:“又来了!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雷兽。”
莫霄阳皱了皱眉:“我在鬼域曾听说过它,传闻这怪物销声匿迹数百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
雷兽身形巨大,似狼似虎,猩红的双目如同染血,凭借一双翅膀悬在半空,周身则笼罩着数不清的电流,像极了牢牢缠绕的暗紫『色』锁链。
他话音方落,怪物便发出一声怒号,电光大作,毫不犹豫向正殿冲来。
“糟糕了。”
莫霄阳握紧剑柄,正『色』蹙眉:“雷兽修为颇高,电流更是凶悍,大家切记当心,不要被电光伤到。”
这只巨兽的力量远远超出想象,嘶吼着撞在剑阵上,瞬间引出一道道蜿蜒裂痕。周围的剑修受到波及,纷纷被击退数丈之远。
莫霄阳在此之前受了不少伤,见状忍下浑身剧痛,闪身立于最前方,拔剑稳住阵法。
“不、不行了,我们全都会死在这儿!”
被绑在角落的裴钰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他颜面尽失,早就不再顾及形象,这会儿胡言『乱』语想要推锅,奈何身为罪魁祸首,一时间找不到责怪的对象,只能把满腔怒火宣泄在莫霄阳身上。
“都怪你!全是因为你的引魔香!我们本来还能活上几天,现在好了,全没命了!魔修就是魔修,出的什么馊主——”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道灵力打在脸上,像抽了个狠狠的耳光。
“这副丑态,我也用留影石好好记下了。”
龙逍笑得温和:“裴公子,等我们出了秘境,你说不定会名扬整个修真界。不用谢。”
——他学东西一向很快的!超会举一反三!到时候和孟小姐的石头一起拿出来,还能凑个情侣款!
一只从裂缝进来的魔物迅捷如影,一眼便见到苦苦支撑在阵眼的莫霄阳,不做多想,向他俯冲而去。
然而还未行至一半,就被一道法诀瞬间斩杀。
“魔修又如何?比你这个废物强多了。正事一件不干,狗吠倒是学得不错,裴风南那么好面子,比起在这里胡言『乱』语,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不会被他切成杂碎。”
陌生的少年修士语气淡淡,末了转身,对莫霄阳点头道:“道友无须担心,我与师兄师姐会为你护法。”
“也不知道辞辞他们怎么样了。”
孟小汀奋力斩去一只火萤:“希望她与裴公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龙逍护在她身侧:“一定会没事的。”
“不好了,这边的阵法也快破了!”
南面响起年轻修士的叫声,在狂风中伶仃如孤草,摇曳不定:“太多人受伤,我们支撑不住了!”
“这里也要没有灵力了!”
西边的少女剑修咳出鲜血,咬牙硬撑:“魔物太多了!”
莫霄阳自然明白时间紧迫。
裂痕疯长,有如遍布整个正殿的藤蔓,照这样下去,阵法最多还能维持几个瞬息的时间。
片刻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实力悬殊、局面一边倒的屠杀。
谢小姐和裴公子……
他凝神,没有后退一步。
哪怕只有短短须臾的时间,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们是朋友。
莫霄阳『性』子莽,一向不怎么聪明,脑子一根筋转不过来,但师傅曾经一次又一次告诉他,既然是朋友,就应当理所当然地托付全部信任。
周慎和付『潮』生是这样,对于伙伴,他亦是如此。
更何况,守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他人,大家都没有退却。
剑阵无可避免地层层裂开,邪魔感受到灵力动『荡』,纷纷发出肆无忌惮的大笑。
莫霄阳立于阵眼,面对无边杀意,咬牙聚力。
这是他浑身上下,仅存的最后几丝灵力。
还有……最后一瞬。
数只邪魔猛然突袭,年轻的修士们催动气力,凝出竭尽所能的屏障,陡然之间,一道白芒涌过——
莫霄阳轻咳一声,喉间腥气阵阵,嘴角却不由『露』出微笑。
这道白光,并非是由那面屏障所释放。
在最后一瞬,耀眼的亮『色』自天边生长,如同轰地一声向四面爆开,不过顷刻,天地为之变『色』。
浩『荡』灵力汹涌澎湃、不可抵挡,伴随缕缕清风溢满每个角落,邪魔在光亮中无所遁形,哀嚎四起。
在最前方横冲直撞的雷兽身形一顿,直直跌落在地。等众人抬眼望去,巨大如山的影子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个修为尽失、拳头大小的紫『色』小『毛』球。
这是属于云水散仙的、具有绝对压制『性』的力量,只需短短一瞬,便封印了浩浩『荡』『荡』的所有魔气。
血雾和黑气无声消散,正殿里的长明灯摇曳不定,一轮清月破开重重乌云,洒落莹白『色』辉光。
方才还嘈杂不堪的战场,顷刻陷入了寂静。
“我们……”
良久,终于有人迟疑着开口:“我们活下来了?”
“他们成功了。”
莫霄阳长舒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咧嘴傻笑:“我们活下来了!弹冠相庆,弹冠相庆!”
孟小汀一下子瘫坐在地,筋疲力尽:“‘弹冠相庆’是贬义词啊笨蛋!”
“谢小姐和裴公子,将心魔勘破了?”
提着刀的壮汉说着没忍住,一把搂过身边一个少年的肩膀,汪汪大哭:“我们活下来了,兄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偌大宫殿里,骤然响彻年轻修士们的狂呼。
“真的……真的活下来了!”
“道友,你方才那一招很不错啊!要不改日咱俩切磋一下?”
“吓死我了!呜哇,秘境里的灵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浓郁!我修为好像连上了两个小阶!”
“真的,我我我也进阶了!”
唯有壮汉身侧的少年拼命反抗:“谁是你兄弟!你昨天不还说过,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不要把眼泪鼻涕擦在我身上的混蛋!”
“我差点就以为没命了。”
一名女修缓缓上前,提起雷兽化作的小『毛』球,拿手指轻轻一弹,引得后者一阵轻颤:“魔物都变成这种样子了……这是它们小时候的模样吗?”
孟小汀哼哼冷笑:“魔兽肉,嘎嘣脆,用火烤一烤就能入嘴。”
雷兽自知大势已去,泪眼汪汪,缩成一个圆团摇摇晃晃。
“总算解决了。”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龙逍心满意足,悄悄看一眼右手手掌,拿指尖摩挲几下:“不知道裴公子与谢小姐那边是什么情况。”
*
神识制造的幻境里,高墙上的火焰犹在熊熊燃烧。
画面骤然静止,谢镜辞看见楚筝眼底的泪光。
她从没笑过,更不用说哭泣落泪。
“周远将你带出楚幽皇宫,你本想谢他,却听他坦言,是太子下令送你出城——对不对?”
谢镜辞眼底映了血一般的红,语气很淡:“你想不明白他为何会放你走,自己却登上城楼,以身殉国,由此生出心魔,不得解脱。”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其实有许多。
恶意的、善意的,炽热的、羞怯的,爱情、亲情、友情、乃至于一道再寻常不过的善意。
太子对她的情感干净又纯粹,不轰轰烈烈,却足够赤诚温暖,而楚筝亦在连自己都不知晓的时候,对他生出了情愫。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苦修傀儡术,在归元仙府一遍又一遍重演当年的一切。
可惜在被人为构建的故事里,太子不会舍命救下她,那个名叫楚筝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书房里忽然抬头,与少年四目相对,带着期许地问他:“那都是很好的地方,你不想去吗?”
“你探寻了这么多年,其实想要的不是一个答案。”
谢镜辞嗓音微沉:“你只是……还忘不了他。”
她说着稍作停顿,再开口时,语气决然而笃定:“情为何物,其实你早就明白了。之所以自欺欺人,是因为不敢面对,也不敢承认。”
——楚筝无法面对真相。
这是一段太过久远的回忆,掩埋在黄沙与泥土之下,陈旧得不可能被改变分毫。
活下来的女孩不愿接受那个人的死亡,当她勘破真相,会恍然发现,原来这是个关于“错过”的,无法弥补的故事。
错位的感激、错位的期许,还有那些隐秘的念头,即便乘着清风,也注定无法传达。
识海逐一碎裂,楚筝的身影越来越淡。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瘦小的少女掩面痛哭:“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人生毫无波澜起伏,如同一潭寂静死水。
那时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念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死水却被轰然搅碎,远远偏离正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去找他吧。”
谢镜辞道:“去楚幽国故地,见见那道风。”
在镜面碎裂的嘈杂声响中,她不知想起什么,深吸一口气:“无论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全都告诉他吧——倘若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错过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传达了。”
立在她身旁的裴渡长睫一动。
楚筝静静看着她,半晌,眼尾一弯。
她竟『露』了笑。
顷刻之间,识海剧烈动『荡』。
拉力自四面八方而来,好似无法挣脱的绳索,不由分说将两人紧紧锢住,猛地一甩。
谢镜辞再睁眼,已经回到了布置有清心阵的山洞。
那缕神识已然不见踪影,太子的傀儡一动不动坐在角落,双目紧闭,嘴角依稀噙着笑,像是睡着了。
清心阵光亮大盛,原本充斥整个洞『穴』的魔气『荡』然无存。在阵法中央,以沉眠的女修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荡』开道道灵『潮』,清明纯净,有如波涛。
谢镜辞终于能看清云水散仙的模样。
她比回忆里看上去更成熟了些,冰肌玉骨,冷意天成,长睫好似垂落的小扇,轻轻一颤。
“多谢二位助我勘破心魔。”
她没开口,却有嗓音清冷,响彻山洞的各个角落,一缕风缓缓掠过,云水散仙睁开了漆黑的瞳。
女修朝他们笑了笑,并非刻意扯着嘴角,而是顺其自然,连眼底都溢了笑意。
“我将倾尽所能,满足二位所有愿望。”
云水散仙目光一动,似是察觉到什么,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意思:“在那之前,还请允许我先行前往正殿,平息魔『潮』引来的动『乱』。”
正殿里必然是妖魔鬼怪齐聚一堂,『乱』做一锅粥。
谢镜辞点头:“多谢前辈。”
“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错过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传达……”
女修静静一笑,目光若有所指,扫在她和裴渡身上:“这段话倒挺有用,是吧?”
执剑的少年收剑入鞘。
云水散仙走得很快,身形一淡,立马就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谢镜辞连夜奔波,又接二连三进入他人识海,只觉疲惫非常,靠在身后的石壁上,缓缓坐了下来。
“我们休息一下,再前往正殿与其他人汇合吧。”
她说着吸了口气,用神识感受身边浓郁的灵气,朝着裴渡勾勾手:“过来。”
裴渡不明白她的用意,却也没做多想,半跪于谢镜辞身前。
“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她指尖圆润,划过他胸前破损的衣物,轻轻一挑,便『露』出皮肤上血红的长痕:“用不用我先帮你上『药』?”
仅仅是衣物被谢小姐这样挑开,就足以让他耳根发热,要是褪去衣物……
更何况这具伤痕遍布的身体实在丑陋,裴渡不愿吓到她,心口一跳:“不用。”
谢镜辞挑了挑眉。
她没说话,裴渡却瞬间明白了这道眼神中蕴藏的意思——谢小姐分明想对他说,不必这般紧张,衣衫以下的模样,她又不是没见过。
在鬼冢与她重逢后,出于疗伤所需,他曾当着谢小姐的面……亲自褪去了衣物。
裴渡抿唇,面上发热。
“其实你凡事不用那么拼命,总是冲在最前头。”
谢镜辞抬眼与他对视:“你要是受了伤,我也会难受。偶尔也试着依靠一下我的力量吧,我能保护你的,裴渡。”
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谢小姐没有笑,柳叶眼漆黑如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空气里淌动着若有若无的热,哪怕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能让裴渡怦然心动。
心脏像被一只手轻轻握住,用力一捏。
他没忍住,忽地低下头去,亲了亲谢镜辞白皙的鼻尖。
谢小姐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眼睁睁看他脸上涌起绯红,如同因为偷腥而不好意思的猫:“对不起,这样……会不会太唐突?”
哦——
谢镜辞想起来了。
她眼前这位,是个名副其实的接吻艺术大师,在不久之前还信誓旦旦承诺过,要教她怎样亲吻。
翻译一下,就是怎样嘴贴着嘴,一动不动维持一柱香的功夫。
之前时间匆忙,奔波之余,全然顾不得其它,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逗弄的心思倏然升起,终于可以直视着裴渡的眼睛,向他悠悠一笑:“你之前说要教我亲吻……莫非就是这样啊?”
裴渡身形瞬间僵住。
他怔忪的模样尤为有趣,谢镜辞笑意几乎忍不住,伸出双手环住他脖颈:“不如来教教我吧……夫子?”
她把最后那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仿佛当真在向师长求学问道,偏生又用了调笑的语气,两相映衬,更显得洞『穴』之内暧昧非常。
“谢小姐。”
裴渡显而易见地感到慌『乱』,呼吸骤停:“可能会有人来。”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故作镇定、实则耳根通红的样子有趣至极。
也不可能知晓,越是慌张,就引得谢镜辞越想逗他。
谢镜辞挺直脊背,在心里给自己悄悄打气。
有件事情,她想做很久了。
自打裴渡声称要教她如何亲吻,这股念头就变得愈发浓郁,让她情难自禁,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摆明了是在催促她快快行动,莫再犹豫——
谢镜辞下定决心,她要拿舌头狂甩裴渡嘴唇,亲自教一教他,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吻。
反正裴渡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红着脸,发出几声低低的喘息。她有恃无恐,肆无忌惮,至于撩翻车,谢镜辞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车。
接下来的场景曾在她脑海中演练过一遍又一遍,但当真正开始的时候,谢镜辞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裴渡话音方落,她闻言敛了神『色』,似是很认真地细细一想,却并未卸下全部力道,而是撤出其中一只手,不由分说覆在他双眼上。
在陡然降临的黑暗里,裴渡听见她的声音:“这样就看不见其他人啦。”
这种做法毫无道理,无异于掩耳盗铃,少年果然又是一愣,但终归没有拂去她右手,而是默许了这个荒谬的动作。
谢镜辞忍下笑意,语气里多出几分失落:“你是不是不想教?倘若不愿,那就算了吧,这种事强求不得,我明白的。”
掌心下的皮肤逐渐升温。
在即将移开右手的刹那,手腕被兀地按住。
裴渡被蒙着眼,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景象,由于置身于一片漆黑里,只能凭借感官去触碰,笨拙低下头。
“不够。”
谢小姐的声音萦绕耳畔,带着浅浅笑意:“还要再往下一些。”
她的声音有如蛊『惑』,化作丝丝细线缠在他胸口,裴渡茫然且局促,按耐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把头埋得更低。
他被撩拨得快要发疯。
“别屏息。”
谢镜辞有意避开他的唇,觉得自己像白雪公主的恶毒后母,坏心思一套接着一套,偏生还乐在其中:“裴渡,你要是一直这样,当心不知什么时候就晕倒了。”
他被笑得面红耳赤,脊背如野兽微微弓起,轻颤着开始呼吸。
这道呼吸极轻极慢,被竭力克制,微弱的气流淌在两人之间狭窄的间隙,说不出的勾人。
谢小姐只要对他笑笑,就能引得裴渡心『乱』如麻,像此时这般逗弄,他如何招架得住。
呼吸交缠,他又往下探了一些。
这回触到的并非虚空。
蜜糖一样的触感主动贴上他双唇,轻轻一抿。
唇与唇极快地擦过,引出道道直入心肺的电流,他目眩神『迷』,恍惚之中,听见谢小姐的声音,温柔得如同诱哄。
“张嘴哦。”
裴渡一颗心脏悬在喉咙,来不及思考,乖乖启唇。
有什么东西缓缓探了进来,蜻蜓点水似的落在他舌尖,稍稍一碰就迅速退开,浅尝辄止,悄无声息。
像是一滴雨落进池塘,虽然很快销声匿迹,却勾起无穷尽的涟漪,一层接着一层,把整片水面都变得凌『乱』不堪。
他怔愣了几息的时间才反应过来,方才探进来的陌生触感,似乎是……舌尖。
属于谢小姐的舌尖。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裴渡脑袋轰地炸开,呼吸逐渐加重。
他仓皇无措,快要紧张到失去意识,耳边则是谢小姐的吐息。
碰到了。
谢镜辞同样心脏狂跳。
她理论知识极为丰富,『操』作起来却是笨拙,用了好大的勇气探出舌尖,却在相触的刹那迅速退开,那么短短一瞬,仿佛能听见身体里血『液』倒流的声音。
什么舌吻深吻,全都没有用。
这根本不是谢镜辞在心里偷偷拟好的计划。
看了那么多电影小说,她本应该脸不红心不跳,毫不费力掌控全局,运用一顿出神入化的技巧,让裴渡从此顶礼膜拜,大呼意想不到。
明明前面的一切步骤都稳稳当当,她甚至把妖女绿茶和病娇的台词从头到尾全看了一遍,设下陷阱步步撩拨,可谁来告诉她——
为什么只是那么轻微地碰一碰,脑袋里就会像有火山在爆发。
舌尖还在热热发麻,仍然残留着那时的触感,谢镜辞抿了抿唇,颓丧不已。
她好怂,好没用,根本没办法像信誓旦旦决定的那样,拿舌头狂甩裴渡嘴唇。
话本里的主角们,到底是怎样才能做到无师自通、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羞怯?
好在裴渡被蒙着眼睛,看不见她半途而废的懊恼模样,密室里一片寂静,沉默灼得人心口发慌。
谢镜辞轻咳一声,掩下心中紧张,出言打破沉默:“我倒是听说,亲吻应该像这样——这个你也会吗?”
他哪里会这个。
这在从前,是裴渡在梦中都不敢肖想的动作。仅仅是舌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就能把他的魂魄勾去大半。
他惶恐不堪,既觉得冒犯了谢小姐,又忍不住跟随她的牵引逐渐侵入,将她占有得更深。
谢镜辞料想到他不敢『乱』动,在心里做了个鬼脸。
让你装得那么会,还不是在阴沟里翻了车,大呆鹅。
裴渡在外人面前拿着剑时,端的是一派霁月清风、高不可攀。除她以外,修真界恐怕无人能想到,这名天才剑修竟会有像这样满面绯红、茫然失措的时候。
因为双眼被捂住,从谢镜辞的角度看去,只能望见他高挺的鼻梁与紧抿的薄唇,唇瓣微张,润着层浅粉水『色』。
实在过于可爱,瞬间就把接吻失败带来的懊恼扫『荡』一空。
她实战不行,一张嘴倒是格外会说,见状扬唇笑出声,又起了捉弄的心思,得寸进尺:“教教我嘛,裴渡。”
手心被颤动的长睫扫了扫。
这原本是句玩笑话,她认定眼前的人不会有所动作,所以才能张牙舞爪、步步紧『逼』。
因此当裴渡欺身而下,凭借直觉封住她嘴唇时,谢镜辞很没出息地愣住。
谢镜辞:嗯……?
嗯嗯嗯???
这是生涩的试探,猝不及防。
裴渡毫无经验,吻技烂得彻底,不会运用任何技巧,只懂得用舌尖将她轻轻触碰。
他身为主动的一方,似乎要比谢镜辞更加紧张,脸红得像是水煮虾,脖颈上的脉搏砰砰跳动。
唇瓣相贴的地方一片滚烫,舌尖更是炙热,让她恍惚有种错觉,仿佛一团火焰在温柔碾转,所过之处尽是酥麻,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战栗。
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
谢镜辞被堵在石壁,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在他毫无章法的亲吻之下,几乎没办法呼吸。
她的心跳快要冲破胸口,想让裴渡停下,喉咙却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像在梦里。
亲吻应当是这样的感觉吗?
在此之前,谢镜辞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接吻真能叫人浑身酥软,像被电流一点点碾过骨头,恍惚得如坠梦境。
蒙在他眼前的右手没了力气,软绵绵垂在身旁,一时间四目相对,裴渡眸『色』微沉。
谢镜辞乍一见到他的眼睛,更觉脑子里咕噜噜冒热气。
该死,这叫什么。
阴沟翻车,自作自受,风水轮流转。
——这才不是说好的剧本!裴渡应该脸红着躲开,而不是一边脸红一边按住她!要说深吻……她也是第一次啊!
许是见到她泛红的双眼,裴渡呼吸一滞,终于退开。
他动了情,凤眼中满溢着浅浅的光,却在退开的瞬间神『色』怔住,喉头一动。
“谢小姐。”
裴渡语带歉疚,仓皇对她道:“我好像……把你的嘴,弄坏了。”
谢镜辞:……
谢镜辞:…………
谢镜辞面无表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
应该是又红又肿的模样,因为裴渡的唇瓣同样染了殷红,看上去像是沾着血『色』。
“这不是……弄坏。”
她努力按压太阳『穴』,停顿须臾,才说出最后那两个字:“这是代表,那个……你做得很好。”
谢镜辞:。
啊救命她在说些什么!怎么能因为裴渡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讲出这种违心的话!她才不愿意被裴渡按着亲!他的技术更没有很好!
……虽然她并不讨厌那样就是了。
近在咫尺的少年安静看着她,眼中歉疚逐渐消散,化作一丝羞赧笑意。
“谢小姐。”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再来一次,可以吗?”
没等她做出回应,裴渡再度欺身上前。
薄唇覆在她之上,一寸一寸地压,温热触感彼此相撞,溢出微弱的、叫人脸红的水声。
他呼吸仍旧很轻,有时停下动作,用耳语般的音量问她:“这样可以吗?”
谢镜辞哪里有力气回答,只想把自己缩成滚烫的一团。
她纸上谈兵的功夫一套接着一套,轮到实战,完全成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软脚虾,闻言拼命吸了口气,低不可闻地回应:“……可以。”
——不对!她在做什么!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裴渡眼里笑意更浓,倏而又问:“我能……再用力一些吗?”
明明做着那么令人脸红的动作,讲出来的话却纯良至极,让她完全找不到理由责怪。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谢镜辞真想敲他脑袋,又冷又酷地应上一句“随便你啦”。
但她话到嘴边,便被裴渡的攻势全然吞没,变成一团毫无意义的吐息,以轻哼的形式响在两人耳边。
这道声音暧昧至极,有如意味不明的欲拒还迎。
救命救命。
谢镜辞心里的小人尖叫不止,疯狂以头抢地,这不可能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裴渡显然发觉了她凌『乱』的气息,伸出右手,『摸』一『摸』她后脑勺:“谢小姐,别怕。”
他好开心。
谢小姐并不排斥这般亲昵的触碰,还对他说了“可以”。
他的身体像在被火焰熊熊灼烧,心里如同裹了糖,情不自禁从眼底溢出笑意。
少年黑瞳幽深,唇角微勾的时候,自颊边现出小小的酒窝。
这是他期许了十年的姑娘。
谢小姐也喜欢他。
他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触碰,疯狂的念头在心底肆意生长,想要攫取每一缕气息、探寻每一寸角落。
裴渡话音含笑,低哑得恍若呢喃,用唇瓣勾勒出她嘴角的弧度:“……我来慢慢教你。”
然后俯身,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