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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十一还有些懵,瞧着五皇子的反应似对她女扮男装一事毫不惊讶,这可是韩家掩藏最深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晓,便是欺君之罪,有灭族之祸啊。然而五皇子那轻描淡写的样子,是他早就知道还是在林禳面前故作知情?韩十一深觉往日里是她大意了,以为京城的人都是傻子,怪不得娘亲在世时总说自己是耍小聪明,果然应验了,只如此把柄握在五皇子手里,到要怎么应对?灭口亦或站队?她瞄了眼五皇子,觉得还是他灭自己的口更容易些,剩下便只有站队了,可她身后是韩家军,她便这么把韩家军给拖下水吗?
此时五皇子已接过了血书,展开见血书虽写得匆忙潦草,却仍不掩磊落风骨,心中一叹,晚来一步,未能保住一个忠军爱民的国之栋梁。再见那血书的内容,更是震动,写的却是薛甫良查到青州与附近州县均有商人暗暗收购囤积粮食与铁器与药品,旱灾救济粮也被二皇子与谭云暗暗高价倒卖。末了写着“兹事体大,恐与战事相关”。
韩十一见五皇子眉头微皱,忙放下疑虑先过去看那血书。看完面色凝重,与五皇子对视道:“铁器、粮食与药品,都是战时必备,朝廷命令不可与北魏与羌人私下买卖,竟有人敢囤积……”
五皇子也在思索,此时便问道:“此信是给你父亲韩大将军,薛大人可是与你父相识?”
韩十一略迟疑道:“薛大人当初在北境为官时,与我父亲相交甚笃,我也曾与他见过几面。”
五皇子挑眉道:“所以你才必要来这青州走一趟?”
韩十一想着自己把柄握在五皇子手里,此时不如先坦诚一二,过后再谈筹码也容易取信,便低眉道:“实则是我薛嘉与我相识。”
“果然红鸾阁那一幕你是要助他逃脱!演得一场好戏!”五皇子脸色不善,“你们后来又见过面?”
韩十一不明白自己如此坦诚了,五皇子为何脸色越来越差:“是。”心说此时重点不是应该放在查出到底是谁人在背后囤积铁器粮食和药品吗?
五皇子手指瞧着桌子,眼光冷冷地望着韩十一,“我果然是低估你了。”
韩十一深觉此时应该表忠心求生存,她爹说过该低头时便低头,保命不丢人,便忽地跪下了,摆出她自认最忠诚无畏的表情来,“我韩家为国一片忠心,皇天可见,对殿下也是忠心不二,有事相瞒,也实属情非得已……”
五皇子竟一反常态地冷笑了,“哼,韩十一你到是随机应变,望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对本王忠心不二,若是违背了此言,便莫怪我对你韩家无情。”
韩十一心里叹口气了,这便叫作正式站队认了五皇子为主君了?韩家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怪只怪自己盲目自大,以为能应对周全,结果丢盔弃甲,几乎全盘皆输。此时便深深自责,低眉道:“臣谨记。”
“都起来吧。”韩十一感觉五皇子的声音比平素还冷了几分,因最近与五皇子几乎是朝夕相对,便错觉到他似乎不像最初见到时那般冷面冷心,偶尔也有一丝人间烟火味,此时那烟火味又散得干净了。
韩十一站起来时,便有些心灰意冷,多半是对自己带累了韩家军的自责,还掺杂些她此时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也不看五皇子,规矩地站到一旁去了。
五皇子也感到了他与韩十一之间陡然生出的距离,低眉盯着桌子上的血书,似在思索,良久道:“薛大人冒死留书,此事必要查清楚,方不辜负他的一片忠心。青州事情交予唐潜处理,我们明日启程去周边府县探探究竟。”
韩十一恭谨应道:“是。”
五皇子盯着她微低的头,半晌才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韩十一抬头,见五皇子黑幽幽的眼眸正盯着自己,高深莫测,便又低头道:“臣无疑问。”
头顶五皇子声音似又冷了几分,“那就退下吧!”
韩十一行了个礼逃也似地走了。
出了房门,站在院中,抬头望着深黑的天幕,微叹口气。林禳从身后追过来,与她并肩站着望天。
韩十一道:“薛大人在北境时,如我叔父一般,多谢你为他治病,又冒险藏下这份血书。”
林禳一改平时的玩世不恭,坦言道:“我在青州府亲眼见了薛大人为百姓生死冒险放粮,我能为这样的好官尽一分薄力,虽死无憾。”
韩十一侧头瞧着林禳,低声道:“那你说,我们韩家,可也是好官吗?”
林禳道:“韩家世代守护大梁北境,功在社稷,怎么能不是好官?”
韩十一眼中有些微涩,眯眼点头道:“有你们这句话,我父子虽死足以。”
林禳见韩十一神色黯然,不知如何安慰,到有些愧疚,道:“我今日并非故意……”后面的话接不下去了,他刚刚看情况也分析出了五皇子与韩十一并非在牢房里表现的那般亲密无间,原也是互相利用的多些,机锋打得甚是高深莫测,便觉得有些对不住韩十一。
韩十一微笑着摆摆手,安慰了下眼前这个小大夫,“有些事都是天意。”又想到自己竟也说了这样认命的话,甚觉沮丧,便掉头回房间去了。
林禳望着韩十一背影,轻叹口气,回头时,便瞧着五皇子站在廊下,也正望着韩十一的背影。林禳觉得还是回房里睡觉的好,这些王公贵族的事,果然搀和不得。
然而不搀和也搀和了。
第二天出发时,五皇子和韩十一理所当然地带了林禳同行,并未问过他的意见。
因照顾林禳,便临时寻了一辆马车,是民间百姓用的阿顺帷车,车内空间也不宽敞。但韩十一仍是放弃了骑马,寻了个理由钻进马车里,她昨夜想了一晚上要怎么破这个劣势的局,精神便有些萎靡。林禳则是上路没一会儿就放弃一切顾虑睡得昏天黑地,不时地把头砸到旁边的韩十一肩上。
韩十一第三次无奈地瞧着林禳的头搭在自己肩上,懒得动手拔开,就见五皇子撩开了车帘望进来,目光冷飕飕的。韩十一讪讪地对他龇牙一笑,顺手把林禳的头拨开,离开用大了,林禳往旁边一歪头“咚”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车壁上,竟然还没醒。
韩十一琢磨如今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她便没有往日那么无所顾忌,心里也是怪不好受的。五皇子几步也进了马车里,在她对面坐下。
如此相对而坐,马车里便有些局促了。
“你还是要和往日一般,不可露了痕迹。”五皇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韩十一心内便有些委屈,闷闷地点点头,眼皮也没抬一下。
隔了一会儿,又听五皇子说道:“韩家军只要保家卫国即可,本王对你韩家并无要求。”
韩十一听闻此言,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清清嗓子说道:“谢殿下。”
又隔了一会儿,五皇子又说道:“你不问问唐潜的事吗?”
这时韩十一便听出了些没话找话的意味,惊觉这不是五皇子平素风格,心下狐疑,点头道:“唐潜是殿下的人?”
“原本不是,如今是了。”
韩十一又点点头,便不想再问了。因着韩十一这天出奇的话少,场面便冷得异乎寻常。连林禳睡醒了一觉,睁开眼瞄了一圈,便乖觉地装睡,不愿意参合进来。
但还是有人觉得他碍眼的很。于是行到下一个市镇的时候,便又多了一辆马车,林禳便自觉地钻进另一辆马车里,总算舒服地吐了口气。
韩十一知道五皇子是要和自己深谈,也强打起精神,准备为韩家军争取更多的利益和回旋余地。
不料五皇子开场白却出乎意料,“你是六岁时开始穿男装的?”
韩十一点头,心里暗暗佩服,想不到只一夜,他便已调查的如此清楚。
马车颠簸前行,两人相对坐着,望着车帘缝隙照进来的光影,若忽略了眼前的对峙,到颇有些时光悠长的闲适。
“韩大将军将你作嗣子培养,小时过得很是辛苦吧?”
韩十一听闻此言抬头正对上五皇子,在他幽深的眼底竟似瞧出了一点同情的味道,便璀然笑了,“何来辛苦?我爹娘很是疼宠我,如何舍得我辛苦?”
这话题有些发散的彻底,韩十一有点摸不着脉,抱着膝坐着,以不变应万变。
五皇子道:“女子本是该在闺阁娇养,你却要习武读书,想来总是辛苦几分……”
韩十一听了这话便有些不喜,直言道:“古有妇好安邦定国,又要花木兰替父从军,都是不让须眉的女英雄,若说女子只合该娇养,未免偏颇。”
瞧着五皇子大约也觉得他说的不在理,脸色比初时竟柔和了几分,温言道:“我并非此意。”
接着便又良久不言语,只剩下木轮碾在土路上的咯吱声。
韩十一此时才悟出来,五皇子是此番是想与她拉近关系,彼此达成谅解,从此友好和睦地帮衬他夺天下,莫要让她在心里存了顾忌。好一个邀买人心的战术!
只是韩十一此番“投敌”十分突然且不情不愿,故而也不想配合他演这出心甘情愿效忠的戏码,便仍旧埋着头不肯说话,听着马车的咯吱声摇摇晃晃地便有几分犯困,接着便放任自己梦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