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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阮父阮母说了一声,阮妤和霍青行就走出了布店。对阮母而言,霍青行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什么没得说,有他陪着阿妤,她自然放心,她这边选好布匹便打算跟掌柜讲价格了,刚要过去就瞧见阮父一眨不眨看着外头。
“干什么呢?”她喊了阮父一声,也跟人一样往外头看,但也没瞧见什么稀罕东西。
阮父还是没收回目光,他看着两人离开,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收回目光,低声问阮母,“你有没有觉得阿妤和小行相处得有点,过于自然了?”
上次在书斋,他就觉得奇怪了。
后来给小行兄妹送菜,还有刚刚走过去和小行说话……阮父回想刚才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不仅融洽还十分登对,好像这两人本来就该如此,可明明阿妤回来也才几日,和小行相处更是没几回,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阮母没他那么多想法,这会还皱着眉,一脸奇怪地看着阮父,“处得自然不好吗?一个是你女儿,一个是你学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还得别别扭扭才好?”又看着阮父沉吟的神情,她心下突然一个咯噔,忙道:“你不会是想把阿妤许配给小行吧?”当初云舒还在家的时候,阮父就动过这个念头,可惜云舒十分怕小行,小行也没这个意思。
没想到现在阿妤回来了,他又起这个心思了!
阮母气得脸色苍白,握着布匹的手都颤抖起来了,她是喜欢霍青行,但自己的女儿才回来,她看都没看够,哪里舍得她嫁人?也不管还在外头,阮母直接上手去拧阮父的胳膊,到底还顾忌着脸面,没弄得太难看,但压低的声音已经显出她的不高兴了,“我警告你,阿妤的亲事,我跟你谁都别插手!”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就算不嫁人,我也一辈子养着她!”
“我知道你喜欢小行,我也喜欢这孩子,但你要是给我胡乱做主,看我不收拾你!”她爹是猎户,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人物,她从记事起还没学会握绣花针就已经会握她爹做的弓箭了,也就是后来嫁人了,脾气才收敛了。
但即使如此,早些年刚嫁给阮父的时候,她也没少动粗。
外头的人都说她脾气好,性子温,由着她那妯娌爬到头上来,实则是她懒得计较,就一些不值钱的玩意给就给了,不过要真牵扯到她的底线,她可不会去管谁的脸面!
谁的脸面都没她女儿重要!
阮父跟她相处快二十年了,自然知晓她的脾性。
以前刚成婚的时候,他没少被阮母拧胳膊扯头发,可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别说打架了,连骂人都不会,顶多气极的时候,指着人颤声说句“你这妇人”,然后闹个冷战,可最后要是阮母没给他做饭没给他洗衣服,他还得厚着脸皮去求饶。
这会被人大庭广众扯胳膊,他也不气,就是有些臊,尤其是瞧见掌柜看过来的眼神,顶着一张红脸压着嗓音说,“还在外头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见她还瞪着他,又叹道:“谁说我打这个主意了,我就是……”想了想到底没再说,低声下气保证道,“行了,我就算再喜欢小行,也不可能枉顾阿妤的想法。”
阮母听他保证,心里那团气才算是散了。
没好气地瞪了阮父一眼,“刚刚吃饭的时候还说我操闲心,你自己不也是?”说完也不等人开口,直接警告道,“我可警告过你了,别跟阿妤胡乱说什么,要是让我知道,看我——”
她说着又狠狠拧了下他的胳膊,见他吃痛低呼“知道了”,这才哼一声,抱着布匹去讲价。
闹了这么一场的结果倒是讨价的时候变得非常轻松,比她预想的还便宜了一些,阮母心情好起来,打算再去给阮妤买点女儿家用的东西,什么簪子什么耳环什么手镯,还有头绳,别人有的,她家阿妤都得有!
……
阮妤并不知晓她爹娘还闹了这一场,走出布店,她就问霍青行,“想买什么?”
霍青行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那几本书,然后就是给如想买点东西,过阵子就是她的生辰了,这会听人询问也就实话实话,“给如想买点首饰。”
阮妤看了他一眼,少年一身青衣洗得都快发白了,自己连匹布都舍不得买,倒是舍得给妹妹买首饰打扮,不过这人一向如此,她笑了笑,本想带人去首饰铺子,但想到那些铺子里的价格又停下步子,现在的霍青行可不是日后那位大魏新贵,那铺子里的东西,他如今哪里买的起?想到这,阮妤便说,“我刚刚看到有个摊子的首饰不错,走吧,我们去那挑。”
她说着就提步往前。
霍青行跟在她身边,这会街上行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看着阮妤的身影还有周遭的人群,霍青行皱了皱眉,他原本离人是有些距离的,但这会犹豫一瞬还是往阮妤那边靠近一些,默默替她挡开人群。
阮妤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目视前方,张口说,“相亲的事,不好意思啊。”
“什么?”
霍青行低头看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阮妤也是刚才看她娘的举动还有霍青行的神情才反应过来,虽说她知晓他上辈子的事,但谁也不能保证在他们还没认识的那几年,霍青行究竟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或许人家有呢?
再说了,等他日后高中,封侯拜相,娇妻美妾,不也正常?
阮妤倒是没什么好吃心的,就算他们有过那一段也早就过去了,而且她也反应过来自己那样做不合适了,好不好的,要不要的,应该是霍青行自己做主决断才好,而不是由她这个陌生人去阻拦那些事。
所有不让人喜欢的“为你好”,不仅无用还让人厌烦。
霍青行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和他提起这件事,呆了一呆,才说,“没事,而且……我也的确不喜欢。”他十分感激那些婶婶们的好意,但这些好意有时候却会成为他的负担。
他对感情之事一向淡薄,也没有打算在这个年纪娶妻生子。
阮妤那番话是帮了他。
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何帮他,还如此笃定他能高中。
垂眸看了她一眼。
张口想问,但瞧见阮妤有抬头的迹象,他却率先收回了目光。
“你不介意就好。”阮妤把事情说清楚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她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多了一些,瞧见那摊子就在不远处,便也不再提这事,“走吧,给如想挑首饰去。”
“如想喜欢什么呀?”阮妤边挑边问,“簪子,耳环?还是镯子?”
霍青行拧着眉,他对这些并不了解,以前也都是店家说什么就买什么,这会听阮妤询问便低头看了一眼,“簪子吧。”
“木簪还是玉簪?”阮妤又问。
霍青行见她各挑了一根又沉默了,似乎在想霍如想的喜好。
阮妤大概也想到他并不擅长这些东西了,颇为无语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做哥哥的,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妹妹的喜好。”而后也没搭理他,自顾自给霍如想搭配起来,“如想年纪小,木簪压不住,还是买玉簪子吧。”
“这根粉色的就不错。”
“再配一对同色的耳环好了。”
这玉不是那种很名贵的玉,是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但对于霍如想这个年纪的人而言,好看适合才是最主要的,她挑完就问霍青行,“怎么样?”
霍青行只看了一眼便掏出钱袋问店家,“多少?”
阮妤看得目瞪口呆,不等霍青行从荷包里掏出钱就立刻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傻?”她一言难尽地看着霍青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让人身形紧绷,也不顾身后店家还看着,压着嗓音说他,“这摊子上的东西,你不讲价格就直接给?”
会过日子吗?
她都知道摊子上的东西,店家都会狮子大开口,她虽然没砍过,但她上辈子时常听阿清和她炫耀,次数多了,自然就记下了。
知道霍青行靠不住,阮妤瞪了他一眼,自己转身同店家讲价,“婆婆,你这簪子和耳环便宜点呗。”
伸手不打笑脸人,阮妤笑得十分明媚。
那店家是个老婆婆,刚才就瞧见两人的动作了,这会听小姑娘讲价倒也不生气,觉得这小两口挺有意思的,小伙子一声不吭就知道掏钱,小娘子看着跟画像里的仙女似的,一看就没讨过价,偏偏还装得有模有样,她忍着笑问道:“小娘子想便宜多少呀?”
这倒是把阮妤给问住了,她也不清楚这外头摊子上的簪子和耳环要多少价格,正好隔壁摊子也有人买东西,差不多的样式付了一两银子,她便也跟着开口,“一两银子可以吗?”
说完瞧见那老婆婆不说话就看着她,第一次讨价还价的阮妤心里不禁有些打起鼓。
难不成是说太便宜了?身前是老婆婆,身后是刚刚被她训斥不会过日子的霍青行,阮妤踌躇着要不要再加点,就听老婆婆笑道,“小姑娘第一次来摊上买东西吧?”
阮妤不好意思应了个是。
老婆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而后边说边给他们包装,“看你们两个俊,我就不多收你们钱了,一两就一两吧。”
阮妤松气之余,心里也有些高兴,这还是她头一次砍价呢。
她杏眼弯弯,十分自然地转头,从霍青行的荷包里拿了一两银子给老婆婆,见她伸出来的手却又顿住了,那手一看就是经过多年劳作,饱经风霜的,刚刚因为砍了价格还挺高兴的阮妤这会突然又变得沉默起来,从老婆婆手里接过包装好的首饰,又把手里的银子递给人,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曾说。
“走吧。”
霍青行这会也已经回过神了。
虽说他的身形和神情还有些不大自然,但还是从阮妤的手中接过盒子。
阮妤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又突然说了一句,“等下。”她说完也没管霍青行,重新回到摊子,随手拿了一根簪子,笑着递了一两银子给老婆婆,而后也没让人包装,直接拿了那根簪子就走。
霍青行一直在等她,自然瞧见了她跟老婆婆的这番互动,也瞧见了老婆婆脸上的怔忡以及阮妤脸上的笑容。
“走吧。”
阮妤已经走到霍青行的身边了,不复先前的沉默,此时她弯着眼眸,看起来很是高兴。
霍青行低头看着她,似是不解她这番行为。
阮妤也觉得自己这反反复复蛮奇怪的,轻咳一声,解释道:“外头摊子上的价格喊得高,一般买东西肯定得讲价格啊,不过那老婆婆看着年纪挺大了,估计生活也不容易,所以……”
所以她就又舍不得让人吃亏了,巴巴跑回去强买强卖了一根簪子,丢了钱就跑。
“不过这簪子的确挺好看的。”阮妤说着,随手拿着簪子绕着那麻花辫转了一圈,把先前散在右肩的头发盘了起来,“怎么样?”
她买得这根簪子和给霍如想买的是同款式,只是颜色不同,霍如想的是粉色,她的是青色。
霍青行看着眼前的少女,此时恰有秋风拂过,他看着她原本的刘海分散到两边,看着她垂在肩上的绿绸跟着风一晃一晃的,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目光微闪,忙侧头避开她的注视,哑声说,“……好看。”
“看都没看。”阮妤嘟囔一声,不过也知道他就是这么个人,问他等于白问。
没再说这事,边走边说人,“你以后买东西别一上去就给钱,记得讲下价格,不然人家看你出手大方,不宰你宰谁?”她自己砍个价都会心疼人,怕砍得太多会不会让人亏本,这会说起来却头头是道,“还有给如想买东西也别人家说什么就买什么,她现在戴得那根翡翠簪子也是你买的吧?她才多大啊,戴什么翡翠,俗气死了,就那样的簪子,你都能给她弄一整副这样的头面了,好看还符合她的年纪。”
“嗯。”
阮妤听他应声,却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应得那么快有什么用?懒得跟人说了,“走吧,估计我爹娘也差不多好了。”
霍青行跟在她身后,依旧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开人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髻上的簪子,他那一声好看并非是随口一说,她戴这根簪子的确很好看。
她皮肤原本就白,这青色不仅衬得她皮肤越发雪白,还有股模糊年龄的风情。
心脏又没忍住轻轻跳了下。
霍青行忙垂下眼,略过了一会,他重新抬头,再次看向阮妤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先前的悸动,回想她今日的行为和她先前说得那番话,他才轻轻抿了下唇,脸上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脑海中那个如隔云端的身影好似已经逐渐消失不见了。
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青山镇的阮妤,一个买东西会讨价还价,但看到人家辛苦又会主动多给钱的人。
到布店的时候,阮父阮母已经回来了,大包小包拎了一堆,霍青行没等人开口就走上前接过不少。
阮母虽说先前和阮父闹了一顿,但对霍青行却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并没有把气撒到他身上,还笑着问他们买了什么,知道是去给霍如想买首饰便笑着挽过阮妤的手,“我也给你挑了不少,回头你到家试试看。”
阮妤笑着应好。
……
等采购完,一行人便朝金香楼走。
这会已经过了饭点了,刚才闹哄哄的酒楼此时总算没那么忙碌了,小二帮着去喊马车,阮妤就去后厨找屠荣,打算拿账本回去看下,出门的时候只有霍青行在等她。
她抱着账本,拧眉问,“我爹娘呢?”
霍青行看着她,“他们说有东西落下了,回去拿了,让我们先在酒楼等下。”
行吧。
“那进去坐吧。”阮妤说了一声就先进了酒楼。
霍青行跟在她身后。
这会酒楼没什么人,小二替他们上了茶点,阮妤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看账本,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才笑着问,“橘子茶没了?”
“没了。”
小二笑道:“都抢光了,有些人还掏钱打包回去了。”
“就几个橘子,怎么还抢起来了。”阮妤笑得有些无奈。
“东家不知道,这人啊就是贪新鲜的,就说您今天做得蟹煲,可不是把人都吸引过来了?您都不知道,咱们金香楼还是第一次这样热闹。”小二长得机灵,说话也机灵,他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笑盈盈地说着话。
阮妤笑着问了他的名字,得了回答便让人先下去了。
心中倒也感慨,那位不曾见过面的谭叔叔虽然没能让金香楼起死回生,但在管理这方面,他的确算得上是很优秀了,一个不怎么营业的酒楼,碰到今天这样的紧急情况居然一点纰漏都没出。
“在看什么?”阮妤抬头的时候瞧见身边的霍青行正皱着眉盯着一处地方。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虽然隔得远,但也能够瞧清两人的身影,赫然就是阮卓白和张平。
她挑了下眉,脸上却没有多少讶异,甚至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捏了一块糕点慢悠悠地吃起了。
“你不惊讶?”霍青行自然瞧见她发觉了,此时见她既不生气也不惊讶,反倒皱了眉。
阮妤把口中的糕点吞咽下去才语气懒懒地答了一句,“惊讶啊。”
霍青行看着她:“……”
他并不觉得她现在是惊讶的样子。
阮妤也没搭理他,把糕点都吃完了,又拿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而后才看着霍青行微拧的眉宇,笑道:“我是挺惊讶的,我开始以为张平只是单纯骄傲看不起人,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一层缘故。”
她其实早在比赛之前就察觉到张平对她若隐若现的敌意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单纯以为这位长安来的大厨只是看不起她这个空降的东家罢了。
唔。
没想到啊。
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阮卓白和张平站得位置很是隐蔽,至少对他们而言他们站着的地方很难被人发觉,可偏偏不巧,她跟霍青行坐着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个死角,别人瞧不见他们,他们却是很容易瞧清外头的状况。
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阮卓白阴沉着一张脸,张平的脸色也不好看,到最后直接不欢而散。
阮妤看着张平沉着脸离开,看着她那平日温文有礼的堂兄此时狠狠踹了下墙面,她看着看着,没忍住轻轻啧了一声,也懒得再去看阮卓白那副样子,低头握起茶盏慢慢喝着。
霍青行并非多管闲事的人,但此刻,他却没忍住发问,“你打算怎么做?”
阮妤上辈子习惯和他商讨事情了,这会倒也不觉得突兀,轻轻唔了一声,“他们不都闹崩了吗?”见霍青行仍蹙着眉,她轻笑起来,“好啦,我知道怎么处理。”
“张平要之后不闹事,留着他也无所谓。”
“他若是有别的想法——”阮妤说话慢悠悠的,就好似在跟人讨论今天那盆花比较香似的,只是声音比脸要冷,“我这自然也容不下他。”
话音刚落。
张平迈进金香楼,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并未察觉到阮妤回来了,沉着一张脸要往后厨走的时候却听到一道清亮的女声,“张师傅回来啦?”
脚步骤然一顿。
他循声看去,待瞧见窗边安坐的女子时,神色微变。
阮妤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笑,杏眼也弯。
张平到底做了亏心事,这会不敢看人,应了一声就往后厨走。
阮妤见他离开也就笑眯眯收回了眼,瞧见身边霍青行还看着她,挑眉问,“看什么?”
霍青行没说话,正好阮父阮母回来了,在外头喊他们,他就站了起来,要出去的时候才又提醒道:“阮卓白这人不简单,小心点。”
阮妤早在初见那日就知晓自己这位堂兄不简单了。
不过——
她看着霍青行的身影半眯了下眼,跟在人身边也压着嗓音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哥去哪了?”
霍青行脚步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阮妤,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阮妤原本只是猜测,此时看着霍青行这幅模样,便肯定了,“你果然知道。”
这事,阮庭之并未让他保密,只是从前无人问他,他也就没说,如今阮妤既问起,他也没隐瞒,“忠义王。”
“什么?”
“他去忠义王的军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