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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声势浩大的危机,被九公主的一句就化解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但所有人的警惕心也起了,原来,荞衣公主是江波殿的说客,一个母亲养出的孩子还是有血脉亲情存在的。这是缘礼和王衍算不到的。
邓汉炎没有受到王宫中这些鸡飞狗跳的事情的影响,在北冕国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王宫中的不太平。这几年的性子越来越像个老年人了,沉稳之中夹杂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想到铃儿,还能唤起他心底的一点善意。走过参宿门,来到室女殿时,回到室女殿时,室女殿静悄悄地一片。这么安静让人心里没底。通常,发生重大事情时,室女殿才会鸦雀无声。
“娘娘,邓将军求见。”
“快请。”铃儿坐在殿内,她独自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她收起手上把玩的珠钗。
“王妃娘娘。”邓汉炎走到殿内向她行礼。
“邓将军你来了。”
“王妃娘娘,下臣有一事想问,前日在白莲池旁,下臣看到王妃娘娘手中有龙龟玉石。”邓汉炎办事有着武将雷利风行的风格,想到龙龟玉石,他一刻也不能等。
“怕是邓将军眼花了,上次在镜云阁丢了后,就再也没有寻到。”铃儿眼神躲闪着避开了邓汉炎的眼睛。
“大概如此。”邓汉炎嘴角一扯,艰难地挤出一丝笑。
“王妃娘娘,下臣斗胆问一句,娘娘之前说,龙龟玉石是捡来的?”邓汉炎今日来是因邓家的龙龟玉石。
“捡来的。”铃儿心直口快。“大概五年前,在西南狮岗城捡到的。”
这话,听着不像撒谎。如今嫡王子缘遥也有一块龙龟玉石,那铃儿捡到的这块龙龟玉石就是邓家,伊莲是去了西南了吗?吕继才说她死了,西南狮岗城的炽烨也说她死了,她是死在西南吗?
“邓将军,邓将军……”邓汉炎重新被拉了回来,他失态了。一瞬间的恍惚,他马上清醒过来。“听碧儿说,是邓将军救了我一命,如此算来,欠好多条命了。”铃儿看着邓汉炎笑了。
“下臣不敢,是大殿下救了王妃娘娘。”
听到缘遥的名字,铃儿脸上笑容收了。
“王妃娘娘掉入白莲池,是意外吗?”当日邓汉炎在白莲池转了两圈,细心地观察力让看出了池边石头的问题。他端详了一会儿,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原来,是中间少了一块。白莲池边的石头全都一尘不染,唯独这一块,全都是泥。
“不是,邓将军想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铃儿眼神躲闪。
“王妃娘娘要多加小心,室女殿之事,没办法都一一过问,娘娘且安歇,下臣告辞。”
邓汉炎转身走出室女殿。铃儿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变红了。从邓汉炎的话中,她能感受出,邓汉炎的关心是真切的。从邓汉炎救她两次,又愿意帮她离宫,铃儿心底已经交定这个朋友了。
“将军留步。”在参宿门,碧瑶追了出来。
“可是王妃娘娘有话带到?”邓汉炎等着碧瑶告诉他龙龟玉石的事。
“王妃娘娘让将军帮忙寻一人。”碧瑶将画像交到邓汉炎手上。“此人姓林名怀柔,娘娘说,年纪略长几岁。”
邓汉炎打开画像,心底叹了口气,这画像找人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回去告诉王妃娘娘,我会尽力找。碧儿,以后,你要护好王妃娘娘,一步都不能离。”
“是,将军。”碧瑶低下了头。“前日多亏了邓将军,碧儿替王妃娘娘谢过将军。”想起白莲池的事,碧瑶一直都在懊悔,她眼泪流了下来。
“照顾好王妃娘娘。”邓汉炎不放心地一再嘱咐着。
“将军,昨,昨日都是碧儿的错,王妃娘娘让小人去拿嫁衣,她说一个人出去走走,不让小人跟着她。”
“一个人去的吗?有没有见什么人?”
“娘娘只说,有个熟识的人。娘娘昨日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还把所有的首饰都交给小人保管,让小人离开这里。”
在邓汉炎的印象中,铃儿极爱财,他见过她在镜云阁时守财奴的样子,第一次从镜云阁出逃,身上就带着王后的凤头钗,哪怕她又生出了逃跑的心,也一定会带着金银财物。
“熟识的人?这宫中还有王妃娘娘熟识的人?”
“小人不知。”
“碧儿,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日后要记住了,任何事情都不要怕,要说出来,你不说,并不会帮到王妃娘娘。”邓汉炎的脑袋一团乱麻,铃儿落水是有人为之,这个人还是铃儿熟识的人,可是她不愿意说出来,到底会是谁呢?在这王宫中,她又认识谁呢?邓汉炎展开手中的画像,他仔细盯着,画像上要寻的人又是谁呢?
辛彦之奉缘遥旨意去谢过荞衣。走在路上,阿郭一直跟他说,九公主荞衣日日都会到会元殿。辛彦之心虚地噢了一声,他全身每一处毛孔都能感觉到荞衣的危险。荞衣的一句话就解了江波殿的危机,可想而知,君王复利何其宠荞衣。走到北河花园,远远就看到荞衣,她也看到了辛彦之,向这边走来。
“见过缘遥哥哥。”荞衣向他行礼。
“荞衣妹妹多礼了,今日多谢荞衣妹妹。”辛彦之小心谨慎,荞衣可是真龙,惊到她,可是会翻天的。
“缘遥哥哥客气了,只要缘遥哥哥平安,妹妹心中就欢喜。”荞衣将阿郭和身后的婢女都支开了。她仰起头笑着看辛彦之。
荞衣脸上的稚气一下子让辛彦之愣住了,她还是个孩子,想起缘遥在江波殿跟他说,处理掉,仿佛荞衣不是他妹妹,只是一件物品。看着荞衣的眼睛,辛彦之全是内疚,上次缘遥让他处理掉她时,他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帮她说。
“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哥哥会记住的。”
“我也记得呢,我说过会报答你的,你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荞衣的话惊出辛彦之一身冷汗。“荞衣妹妹说笑了,兄妹之间,谈什么报答。”辛彦之还在装糊涂。“妹妹生性活泼伶俐,又端庄秀丽,长相最似父王,也最惹父王疼爱,离京四年,北冕国皆知大王疼爱九公主,都说,北冕城中的宴会,父王都会将妹妹带在身边,在父王身边久了,并没有养成骄娇二气,反倒颇有几分男儿气。”辛彦之故意多说几句,自证身份。
“缘遥哥哥寡淡,你脸上的笑都是暖的。”荞衣严肃地看着辛彦之的眼睛。“像极了荞衣在奉国寺见到的人,在奉国寺见过那个人的笑之后,整日都想,要能再见上一面该多好啊。”
辛彦之这才知道,荞衣太聪明了,怪不得连君王复利都夸她“聪敏,爽朗开阔胜世间男儿。”辛彦之目光接触到荞衣的脸,整张脸已经烧红了。纵使他再愚笨,荞衣的话他还是听明白了。荞衣帮了他,这份恩情他要还,他能帮荞衣的就是让她好好待着,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做,才能活下来。
“断不要生其他心思,什么都不要做,才能平安,这是哥哥在宫中这么多年所得出的经验,送给荞衣妹妹了。”
“荞衣对哥哥没有坏心思,没有阴谋。荞衣愿哥哥万寿无疆。”荞衣抬头看着辛彦之的眼睛,她想记住这双眼睛。
“人是会变的,兄妹之情也一样,九公主不要相信我这个哥哥。”一秒的对视后,辛彦之躲闪着避开了荞衣的眼睛。“荞衣妹妹说永一师父像你一个故人?”辛彦之决定破釜沉舟,要在缘遥决心已定前,断了荞衣所有念想。
“在奉国寺,荞衣得一男子相求,还给了他的衣服让荞衣躲开,从来没人跟我说过那番话,他是第一个,我去奉国寺连续等了几日,都没有等到他。”
“王室寺庙,能进的人都非富即贵,荞衣妹妹遇到的定也不是一般身份的人。”
这个解释将荞衣吓住了,她也有想过,缘遥消失了四年,或许会以其他的身份生活在某处。
“缘,缘遥哥哥也曾去过奉国寺?不,不会的,缘遥哥哥一直在冬岛。”荞衣拼命摇着头。
“镜云阁辛洛王妃是我的嫡王妃,怎么不会呢,荞衣妹妹与我并不熟,虽一同在宫中生长,毕竟有四年未见。”辛彦之尽量表情平静,若是能瞒过去,便不需要流血。
“荞衣印象中的哥哥,既不热心,也不热情,这四年就天差地别了,缘遥哥哥确实变了很多。”看到向这边走来的邓汉炎,荞衣说话声音也比方才大了一些,似乎有意在提醒辛彦之,有人来了。
“下臣见过大殿下,九公主。”邓汉炎向辛彦之和荞衣行礼。他本不会经过北河花园,走出参宿门时,他还想到白莲池旁转一转,心中还在想着龙龟玉石。
“邓将军。”辛彦之抬头看着立在他面前的邓汉炎,在北河花园时,他已经见过他了,他想起铃儿落水时,邓汉炎神情比他都还要紧张。“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请教邓将军,就不扰妹妹逛园子了。”
“缘遥哥哥先忙。”荞衣立刻领会了辛彦之的意思,她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回到阿郭身边。
“邓将军,这是在忙公务吗?”辛彦之清楚邓汉炎虎贲中郎将的职责,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北河花园。
“下臣想到白莲池再察看一下。”
“辛洛王妃上次落水,可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辛彦之想知道,是铃儿自己为之,还是宫中之人在背后所用的伎俩。
“大殿下多心了,并无,王妃娘娘也说只是不小心失足滑到水里的。”
这话,他一个江波殿的嫡王子、辛洛的夫君还要从邓汉炎口中听说,辛彦之心中不能平静,想到他护卫镜云阁,又数次让铃儿躲过刺杀,算算这些时间,比他跟铃儿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阿郭说邓将军无婚配。
“在奉国寺当值这些时日,多亏邓将军神勇,才保辛洛王妃平安,本王亦看在眼里,今日有一事不明,辛洛王妃所遇的刺杀,是何人所为?”从镜云阁到室女殿,没有人比邓汉炎更清楚铃儿的情况。
“让殿下受惊了,都是些来自北冕城之外的三教九流之士,也都已清除。”对缘遥王子的传闻,邓汉炎这两日在宫中听得最多,宫中所言的冷面无情的缘遥王子问起辛洛王妃,他也猜不出是何种用意,不敢怠慢缘遥的试探,有一点他明白,宫中谈话,没有一句是废话。
邓汉炎的话密不透风,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辛彦之也探不出什么来,大概他也不清楚其中的内情,有一点辛彦之可以肯定,邓汉炎对辛洛王妃是忠诚的。
“你喜欢辛洛。”辛彦之越想心中越不能平静。
“殿下,下臣愿领一死。”邓汉炎额前吓出了汗珠,这比上一次星宿的问题还要犀利,他赶紧瞪大眼珠否认,将眉心的皱纹也撑开了。邓家五年前就因谋反被流放,这一次可不能再走老路。
“辛洛居奉国寺,邓将军是护卫,几次三番救辛洛王妃,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为何会用性命护卫呢?”
邓汉炎脸上有慌张的神色,被辛彦之这样一说,邓汉炎自己也理不清了,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对铃儿是同情,对女人的同情,对一个局外之人的同情。“下臣奉大王之命护卫奉国寺,平日所担护卫之责,与护卫无关之事绝不会有。”
邓汉炎紧张变红的脸,吓到了辛彦之,原本,他只想试探。人生当中,他第一次觉得遇到了对手,他担心日久生情。
“邓将军没有此意最好,若有此心,就永远自己收好,死都不可说出来。”人心他无法管束,就只能扼制这股欲望,他有必要用手上的权力震慑下邓汉炎,他挥舞着缘遥的王权,当成了自己所有,随心所欲的摆弄着自己的臣子,却没有尝到快感,眼中全是愤怒。一开始是缘遥,现在是邓汉炎,想到铃儿在大寺殿前的眼神,他似乎也明白了,那看向他的目光冷冷的,还带着陌生。
“下臣断不敢有此心。”
邓汉炎早被辛彦之的话吓得魂也散了,已经不敢指天起誓了,唯一可以走的路就是整理掉。王宫中的女人,看都不能看,更何况还要惦记着。这是他与缘遥的第二次见面,每一次见面,都因铃儿而起。
“今日谈话一事,也只有邓将军和本王知。”辛彦之的手在抖,即使他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身体仍然不受控制。
“下臣谨遵殿下之命。”这话听来都觉得熟悉,作为未来的太子,缘遥有着与君王复利一样的处事手法。邓汉炎没有想到,缘遥远离朝堂四年,对朝堂之事一一都看在眼里,表面看,缘遥冷面无情,竟也识人情世故。
辛彦之看着邓汉炎离去,他的背影笔直,他脸上有忠诚又正直有表情,可这又能怎么样,他整日都能见到铃儿,她对一个护她平安的男人动点心,再正常不过。辛彦之轻轻从鼻孔中叹出一缕气,转身往江波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