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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26日。醒来天很亮了，看时间七点多。我拉开窗帘看，还是有雾，比昨天上山后所见，强不了多少。我心中几分担心和失落。去宾馆大堂，一个人影也没有。餐厅也没人，但桌上已摆好盐萝卜碟子。昨夜老板要我们订餐，声称不订早上就没得吃。我觉得他们的菜炒得太不敢恭维，有些害怕吃他们的面条米粉，劝小黄同我一起吃稀饭馒头。我走出冷清的宾馆去门外张看，觉得没有去补拍金鞭溪的可能。扫兴地踱回来，老板在大堂了。我问，早餐什么时候开？老板说，订了没有。我说订了馒头稀饭。老板说，一会就好。我把小黄叫出来。小黄同我吃馒头都很厉害，一大盘一会就被我们吃下肚去，小黄于是直着喉咙叫老板再上一盘，服务员来看，说，还有两个呀，吃完再上，嘴上这么说，还是紧跟着上了一大盘。
吃毕早饭，我们走进满山的浓雾，往杨家界去。路边见一些小巧漂亮的卖纪念品商店和小吃食店。小吃店老板在熟练地挥勺颠锅做早餐，看起来不错。我心里后悔没来这吃。有土家阿婶向我们兜售煮鸡蛋，也不贵，一块一个。在小树林里穿行数里，来了杨家界景区。有怪石高数丈，如柱似塔地立在路边，上生小松。我们下到半山腰，沿崖上小道去蒋家寨。路下是万丈深渊。我们可能是最早的行人。我们身后来了一位胖壮的土家族大嫂。大嫂是蒋家界山顶开店做生意的。上山的石径，有些地方须低头从石罅中穿过，有些地方从窄长的石缝中过，小黄需侧身才能通过。想大腹便便的人，直行会卡住，侧身又有肚子凸起着，应是过不了。蒋家寨以前是土匪的寨子。果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解放军也没能攻下，是切断山上的补给通道，山上土匪饿得不行，才死掉和降了的。那大嫂走得轻快，我们上得山顶，她已早早到了，打开了她的店门，门口摆一个小摊，陈列一些葛粉、烟斗之类，有米豆腐等吃食的招牌。更前行好像叫“一步登天”因雾大，我们远远拍一张雾气迷蒙的照片，返回。大嫂同我们说，前面好看，去看看啊。小黄执意回了。大嫂又喊我们买她的“土匪烟”我们笑笑，下山来。崖壁上那些青葱多姿的武陵松，在雾气里安闲而多情地把枝叶伸到路边来。我很喜欢它们。它们一定知道好多事情。知道当年蒋家界的土匪们如何过日子，有些什么心思。它们还知道天和山之间存在的那种玄妙幽深的道，所以它们才能身处崖壁而心定神闲。这些年我贪婪地四处走和看，是想真切地感知世界，书本的记述和议论，我总觉得太空泛不踏实。拔开世事迷雾一样的表象，亲身体验人生，明白地认知一件事一个人，是一件极快乐的事。
天子山同杨家界一样，迷失在雾里，什么也看不到。贺龙将军的铜像，就是走到近前，相机拍下，也朦胧难辨。我们稍事转悠逗留，就乘缆车下山。下至山脚，天阴沉着，却并无什么雾气。同小黄在武陵源大门留个影，打的去张家界公园大门取车。一上车，我把gps目的地定在沅陵，选择“推荐路径”对小黄说，一百七十多公里。小黄说，到沅陵吃中饭。进城后，小黄却不听gps指令，在街道乱转，左绕右绕才出了城。gps开始还时不时叫掉头行驶，后来却不声响了。我说，你这下搞得好，美女不知你要干什么，晕了，懒得说你了。小黄笑，问，你觉得这到哪里了？我说，看上去好像高速连接线吧。小黄说，那就对了，我们要上的就是张常高速。上得高速，gps也没叫我们掉头行驶，提示进入高速，指令照现路线前走，小黄说，她终于不生气了。然而小黄马上大惊失色，说，我们越走越远了，一百七十多公里，变二百七十多了。我起初依赖gps，没看地图，此刻慌忙寻地图来看，原来上高速可到沅陵，但先走张常高速到常德，再转常吉高速，才到沅陵，所以越走越了。我说，走吧，见出口就下。小黄就骂gps不负责，在城里不听她的，她就闹情绪，我们走错了，也不声响。到就近出口交费时，小黄问沅陵如何走，收费站帅哥说，全程高速，你从那边入口重新上高速。小黄就真又掉头。我说，再上高速，就是二百七十公里啊。小黄说，走高速爽好多，还不知走省道路况如何。
小黄问，常德有什么好玩？我说它也算洞庭湖边一座古老名城，有个出名的诗墙，应当好看吧。常德过后，是桃花源。小黄没说去不去常德看。我又看地图，看同在洞庭湖边的岳阳楼如何走。却得先过长沙，再北行好远。便放下地图，看窗外。天没下雨了。阴沉而灰蒙。取道沅陵，是我的提议。沅陵是怀化市范围我唯一没到过的县份。它是全省最大的县份。富饶而贫困，发达而闭塞，神秘美丽。有龙兴诗寺。有“书通二酉”出处的二酉山。有囚禁过张学良的凤凰山。更主要的，它是怀化境内沅水最下游的县份，我想亲历一下。沅陵现今文化人很多，很出名。境内多苗族和土家族。这些少数民族，是古时很有代表性的五溪蛮。当年让想重新一统天下的东汉光武帝刘秀头痛过，派马援征讨。平过羌乱，又南下远征过交趾的马援，率军来到沅陵时，军中染上瘟疫。马援也染了病，进退两难，史书记载六十多岁的老马援愁苦无计，跛着腿出营望视蛮兵态势。这个细节太富人生代表性况味，让我感慨万千。记起头些日子怀化某报，专文说马援，说马援浪得伏波将军名号，一生无能，没干过什么大事，混得也极差，靠在上林苑耕种混日子。对这种歪曲历史，没有一点悲悯心对人物信口雌黄的做法，我有些愤慨。对怀化报界，有些失望。
小黄没去常德停留。高速公路通过沅水时是一个长长的桥梁。桥梁上望去，常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下午四时多，才下高速进入沅陵。路边农家房前立一树红花，我没看清到底是不是桃花。以为别处还会见到。却再没见了。
小黄大同学小刘在沅陵县城沅水桥头等我们。请我们吃饭。小刘介绍说，这宾馆的菜比较有名，吉首鸭，好吃。他没想到，我们最应吃的，是沅陵本地的特色菜。席间小刘说他们出去玩的话，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比如借母溪。小黄对借母溪一无所知，我就讲给他听。但我知道，借母溪不是一天能来回的。而且现在也不是最佳季节。我问去二酉山不远吧，小刘说，得坐船，来回得一天吧。我女儿明天从长沙回，我最迟明天中午要到家。而小黄游玩过沅陵的，他决定吃饭后直奔辰溪，明晨回家。上车同小刘挥别的时候，我有点遗憾，天晚了，没能去龙兴讲寺看看。虽然小黄相约天暖了同小刘去借母溪，但我不知什么时候能真的再来沅陵。
车下了高速，就大黑了。辰溪还在遥远的黑夜里。屈原有“朝发枉褚兮，夕宿辰阳”的句子。屈原夜间面对的辰阳，江风渔火一定很迷人吧。现在没有渔火了。沅水陪伴着灯红灯绿的辰溪县城，幽暗而安静。我喜欢那种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