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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奕杉无趣了一个下午,此时只平静的说了一句:“妈了个X的,幸好不是你开车。”
骆林和张奕杉一齐走了出去,何式微一边哼着歌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资料。助理被自己遣出去看一场新锐走秀,或许应该好好问问。也该和公关部的人沟通一下,看能不能把今年模特选秀的主要宣传平台从纸媒和官网上移到电视上去。何老板心情大好的计划着,猛一抬起头来,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了一旁的玻璃墙上,而自己的脸上,竟然是一脸的傻笑。
这个发现让何式微的表情凝固住了,那映像的样貌也跟着变得严肃。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还有个上翘的弧度。
何式微今年三十三,是成功男子这点不由分说,并且至今单身。他原本是模特,自然会比一般男人更多的去看镜子。他没想过,那副冒着傻气的表情竟然会在自己三十三岁时还留在自己脸上。镜子里的他,只应该是游刃有余喜怒不显的,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样子。
玻璃墙上映出的那个男人自然是好看的。端正而男子气的面貌,干练而时尚的发型,再三斟酌定下来的衣物陪着自己的衣架身材,怎么说都是万分出彩的样子。但是那墙面还没细腻到反映出他的角角落落,比如他眼角那已显出轮廓的笑纹,就只能用自己的指尖探知。他原本不觉得要为这纹路担心,但是现在他脑海里却显出骆林那张年轻且近乎无暇的男子面孔来,让他忽然为自己的这两条细纹感到羞愧了。
这心情无法道明。何式微俯下身去撑着桌面,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很久,他才又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5.巧合总是连续的
骆林现在还不知道,这世界上的巧合你只要遇见了一个就会跟着另一个,只觉得自己认了命和那何式微搬到一起住,或许并不坏。然而到了傍晚,骆林看着何式微的司机把他们三人往自己越来越熟悉的地方送,不由得开始掉冷汗。又不是写小说,怎么可能给自己碰见那种狗血的巧合——骆林这么宽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张奕杉,他们要搬的房子究竟在哪里?
而当张奕杉回答出那四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被雷劈中了。
还真给自己遇上这种事了。上午才从那别墅区里搬出来,现在又要住进去——骆林摇摇头,想着这社区很大,何式微的房子应是新房,段家的宅子则是在住了三年,肯定不是一期建造的。每一期楼盘相隔很远,这里的绿化多且好,还是能将人远远隔开来的。
然而巧合怎么可能放过他?他看着自己离那座住了三年的宅子越来越近,冷汗把他的背都浸湿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才好,想着别让邻里认出自己来,更加的向车子后背处靠过去。张奕杉看出他脸色不好,只当他比自己更娇贵,同是天涯晕车人,于是安慰般的握了握他的手。骆林怔怔的看向张奕杉,一张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措,求助般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张奕杉的脑袋当下“嗡”了一声,只觉得这比自己高近一个头的男人奇妙的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手臂甚至要不自觉地伸出去揽骆林的肩膀。完了,苦命表弟想,自家哥哥和这么个少见的妖孽放在一处,是必定要变弯的了。也罢也罢,时尚界十男九弯,他们家当初既然支持何式微入行,就应该做好这个心里准备。
骆林这个时候却全无张奕杉那般胡思乱想的心情。
他额边的血管都要开始跳。
……段非不会接受他,他是一早知道的。段非会生气,他也是一早知道的。甚至段非赶他出来,他也觉得潜意识里有了准备。他只是纳闷自己明明都知道,怎么还会觉得疼。
骆林明白自己是个大男人,不应该这么没胆量尊严。这回被赶出来,他也实际上松了口气。被发现,便自然不用再苦心藏着了。推平了过去再重新开始,也许是件好事。
走出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没觉得多难受。样子也平和淡然。
不过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会再回来……而且是这么快的就再回来。
此时车子已经停稳了,骆林看着这停车的地方,心里几乎都绝望了。何式微和张奕杉从后备箱里取了先前采购的东西往宅子里送,招呼着骆林快点下车。骆林看了看自己今后要住的房子,干脆苦笑出声。
这房子原先住着一个四口之家,屋主人姓许,和骆林关系很好。年前的时候许太太还向他打过招呼,说要移民海外,房子也该卖了。骆林怎么也想不到,他要住的,竟然是这许家人走后空置了半年的别墅。
他对这房子熟悉的很。因为他原本所在的段宅,就斜对着这户人家。两户人家的大门所开,相距不过十米。
骆林头脑一片空白,还是何式微扶着他出的车门。后者见他脑门上全是细汗,忙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他:“坐车不舒服?”
何式微靠得近了,骆林猛的反应过来,向后挣去。他只觉得自己失礼,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四下的看了看,幸运的没发现什么走动着的熟人,最重要的是段宅那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于是疾步的往房前门廊走去,好不狼狈。
而在斜对面的段宅里,段非正站在客卧的窗前。厚实的窗帘已经合上,段非从那布料的缝隙之间望着视野里所见的那幕。管家李晓羽正低着头在旁听候着,忽然听见了布料碎裂材料崩塌的声音。惊恐着抬头一看,却见着少爷正面色铁青的往下扯那深朱红色的窗帘,一并把挂窗帘的木环木夹也扯了下来。段非的胸膛一起一伏,却没什么喘息的声音。李晓羽看见段非抱着那团破布破木向自己走来,心想这下要坏,保不准会挨一顿打——段非却只把那团废物堆到他怀里,沉声道:“把这些拿去喂狗。”
……拿窗帘去喂狗……李晓羽觉得这是在是个没逻辑的事儿,但还是笑语盈盈神态自若的应了一声。段非略一沉吟,又道:“从明天起我都住这了。你把这地方按我原来房间的样子收拾好。”
“是。”
“……还有你明天到民政局把名字改了,以后就叫李大宇。”
“是。”
今天的李晓羽明天的李大宇继续在心中无语凝噎,抱着团布退下去喂狗了。
现在刚好到了饭点,楼下隐隐地飘来了些甜腻的香气。段非走下楼梯,跟厨娘招呼了一声,让她送一份苹果酱咖喱到对面的那家人那里去。
菲佣反应过来是来了新邻居,问他:送多少分量?段非将她狠狠骂了一顿,说她不花钱自然愿意浪费自己家的粮食,送一人份当然就够了。
今天是段老爷再次不回家的一天。段非想,自家老爹要是知道了自己开掉了骆林,说不定还会认真的发一次火。他推开骆林原先住的房间的门,见着一室整洁,忽然觉得胸口莫名的闷痛。他段家人十年来给骆林送过的摆设日用,骆林竟然一件都没有带走。他随手拿起一件天鹅摆设,是段夫人当年送骆林的施华洛世奇真品。虽说这东西不是真的水晶,但也肯定是值钱的。段非冷哼一声,将天鹅扔在了床上。此外,储物盒,笔筒,简易书架,几本书……
他看见书桌上上的一角摆着一只不起眼的,红色的泥塑小动物。段非觉得眼熟,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初中时劳技课上自己做坏的东西,随手就丢给了骆林,没想到竟然被收到现在。
但是段非想了想,忽然就又怒不可遏了起来,抓着那泥塑就狠狠的往地上摔了过去。
“你他妈的留了八九年的东西……到最后竟然还不带走……这他妈的可是我留给你的东西……”
段非经常发火,但真正像现在这么生气的时候也不算多。他心里憋闷,干脆一屁股坐在床上,却忘了他在那儿扔了一只天鹅,立马又被刺得站起来。他简直就要气爆了,想两手一挥把骆林桌上的东西都扫下去,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的目光落在一本皮革笔记本上,忽然就停了手。
那是本棕色的,及其厚实的大十六开笔记本。它原本压在几本旧书下面,在段非一通发作之后,便悄然露了出来。它的封面上印了金灿灿的“记事薄”三个字,是段非最瞧不起的那种土气本子。这笔记本似乎是有了很久的年头,纸页都显得泛黄松垮,中间似乎还夹了许多零散的东西在里面。段非原本没有窥人隐私的兴趣,但是他实在按捺不住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干脆把本子摊开了看。
扉页上是一行极其难看的字,连笔划都有些是错的。那行字不是什么格言警句,而是歪歪扭扭的:“这是骆林的本子”。
“妈了个巴子才没人会和你抢本子呢,写的这么清楚。”段非哼了一声,脸上带了点笑意。
但是翻到下一页,他这点笑意马上就魂飞魄散了。
骆林十年前的字写得异常可怕,但是也写得异常大,所以段非还是能够一眼就看了清楚。
“今天,我工作了。披少爷咬了,也披他亲了。我想我ting喜欢他的。他ting好。”
现在段非的心思不可能放在“哎哟怎么骆林还会写拼音和错别字”这件事上面,而是死死地盯着那“被(其实原文是披)他亲了”四个字,似乎是想把那行字盯得消失了。
他亲过骆林?!还是在十年前?!什么鬼?!自己的初吻难道是给的那个老同性恋?骗鬼啊!
段非猛的合上了本子,心脏一阵狂跳之后,再次打开了本子,刷刷刷从最后一页开始倒着翻,只想看最近一次记录是什么时候。
“六月一日。昨天晚上,少爷说要赶我走。也是,留我这么个人在身边,以后肯定还会觉得别扭。难过自然是有的,但是也算是解脱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找到这么好的人家。”
“祝少爷儿童节快乐。今后估计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这么寥寥的一段话,真是今天早上骆林留下来的。三十岁的男人手书整齐而秀丽,笔锋却透着果断和利落,和十年前的笔迹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段非伸手去摸那黑色的笔迹,先是想着“原来今天是儿童节”,又想到“怎么这人还把我当小孩子看?”,最后绕来绕去,目光定在了那“解脱”二字上面。他侧过头想了想,一下子似乎想不起来“解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带到他反应过来,他那左胸口似乎有一处霹雳啪啦的给碎了痛快。
段非骂了句脏话,把本子合好了放在一边,头脑里热腾腾的一片就往门外冲。厨房里女佣Mariah正在把咖喱往食盒里舀,段非劈手将食盒夺过去,三两步的冲到了原先许家人住的房子门前。食盒的盖子都没盖,一股咖喱热气熏得他眼睛都湿了。段非擦了把脸,手握成拳,猛力的击打着眼前的门铃。
6.迁怒和醋意是美好的东西
还没等段非的大气喘完,那房子的大门就开了。何式微一手拉门另一手扶着门框,面色并不是很好的探出身来。
“你找哪位?”他压着眉毛问段非。
段非仰望着何式微,嘴巴微微长大了些,心里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这男人怎么那么高。”
……这实在不是何式微的错。他身高一米八九,站在撑死了才一米七八的段非面前,就衬得本不算矮的段非很矮了。段非定了定神,想着输什么不能输阵,依旧是努力地挺直了背脊:“我是住你们对面的,看有邻居过来,就送给你们点吃的。”
何式微看了看面前小朋友手里的开盖盒子,很明显的皱了皱眉头。加上段非的口气简直就像是施舍,更是让他不快。好在那咖喱的味道还是香浓的,何式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谢了。”
他的手很大,纵使食盒的厚度很宽,依旧是轻易地扣住了上下碗沿。但是何式微没想到,他已经去拿了,那送食物的人却没松手。
段非很努力地憋出来个笑容:“知道你们家还有别的成员,我也想一并认识一下。”
何式微狐疑的打量他一下,但是那“成员”两个字叫的何式微莫名的开心,便还是回过头往屋里喊了一声:“小骆,出来一下。”
段非拿着食盒的手猛一用力,若不是何式微在另一头和他拉锯着,这咖喱也就洒了。
骆林在一天的折腾过后已经有些脱力,听到何式微来叫,原本准备做饭的手停了下来,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便往门廊那里走。何式微一手拿着咖喱盒一手撑着门框,高大的背影完全把段非给挡住了,因此一直到骆林走到门边,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段非在门外。
何式微一时没理会段非,回过头径自低声问骆林:
“头还疼么?”——刚刚到住处时的异常被骆林解释为了头疼。骆林点点头,说了句没事。
何式微看他穿了自己带过来的衣服,竟然是意外的合身,笑道:“小骆穿着好看,这件衣服干脆送给你好了。”骆林忙推说不用,反问他:“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