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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于五月中旬回到了京城。
娴韵宫内,阿妤瘫在榻上,听着外面小福子等人喜气洋洋的声音,轻抚额,饮了两杯凉茶,才从车马劳顿中缓过神来。
她忽地站起来,周琪惊讶走过来:“主子,怎么了?”
阿妤匆匆丢下一句:“慈宁宫。”
“主子,您等等奴婢!”周琪见她转身就走,跺了跺脚,忙带了两人追上去。
慈宁宫,张嬷嬷候在门口,一见她急忙的模样,就轻笑:
“钰修仪安,太后就猜到您等不了明日,特意叫老奴在这儿候着您。”
阿妤顿住步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叫太后娘娘笑话了。”
稍顿,她就按捺不住地问:“佑儿呢?”
说话间,她已经跟着张嬷嬷踏进了慈宁宫,还未进内殿,就听见一阵啼哭声,阿妤心中一紧,脸色微变,念着这是慈宁宫,才没失态跑进去。
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忍不住担忧地问:“是佑儿在哭?这是怎么了?”
闻言,张嬷嬷掩唇笑:“钰修仪误会了,听这声音,应是小公主。”
虽说不该,但阿妤心底还是松了口气,转瞬,她又拧起眉:“小公主常哭吗?可是佑儿闹她了?”
“这就是钰修仪多虑了,小皇子乖巧安静,通常都是小公主在招惹他。”
阿妤惊讶,却也越发心急如焚,终于踏入内殿,隔着一扇屏风,隐隐绰绰看见软榻上两个襁褓的身影。
如今虽天热,但殿内摆上了冰盆,皇子和公主尚小,不得不放在襁褓中。
不知怎得,越接近,阿妤反而不敢朝前走了。
她捏紧帕子越过屏风,待看清软榻上的佑儿时,忽地眸子微微泛红,莫名心尖一酸,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原因无他,因为佑儿和她离开时的模样,差别太大了。
叫她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太后坐在上首,见此,失笑:“好不容易见到佑儿,怎得不高兴,反而哭了?”
她吃斋念佛许久,对很多事都能报以平和心态,对阿妤的态度,也念着佑儿而越发柔和。
阿妤这才回神,偏开头擦了擦眼角,才压着哭腔,道:
“妾身不争气,叫太后娘娘笑话了,娘娘莫怪。”太后笑着摆手,叫她起身。
阿妤咬唇,迟疑地走近软榻,小公主对她不熟悉,她越靠近,小公主哭声越大,阿妤身子顿时僵住,不敢动弹。
周修容进来时,就见这副情景,嗔道:“好啊,钰姐姐,你这一回来就欺负安儿。”
这一打岔,终于叫阿妤舒缓下来,她侧过头,怼笑:
“你可莫要含血喷人,太后娘娘可都看着呢,我可没碰你宝贝闺女一个手指头。”
顿时殿内笑成一片,小公主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小手攥成拳头,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周修容走近,顿时了然此时的情景,轻推搡了阿妤一下:
“你还站着作甚,叫太后和妾身给你照看了许久的佑儿,如今终于回了宫,还想要偷懒不成?”
阿妤抿紧唇,深深吸了口气,走近软榻,怕佑儿不适应,不敢太过亲近,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佑儿的脸颊。
佑儿原本转着眸子四处乱看,此时终于看向她,他咿咿呀呀地叫了会儿,就移开视线,没有亲近,也没有陌生。
阿妤没忍住瘪唇,周修容看得眸色柔和,只好安慰她:“佑儿许久未见你,难免生疏些,你之后常与他亲近,就又似从前了。”
顿了顿,周修容轻声说:“你抱抱他,佑儿很乖的。”
阿妤僵在原处,她不敢,她离宫前还记得佑儿最是怕生。
如今他许久不见她,定是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去抱他,他会哭的。
周修容无奈,自己先抱起佑儿,轻柔地放进她怀里。
阿妤连忙伸手接住,紧张不安地看着他,佑儿踢了踢腿,小鼻子耸动了下,忽地嘴巴一瘪,就大哭起来。
扯着嗓子哭,越哭越大声,小脸憋得通红。
阿妤只觉得心尖都被针扎着疼,疼得她眸子泛红,却是连忙将佑儿放好在榻上,才腾出手擦了擦眼泪。
可没办法,她既已回宫,自然要将佑儿接回去。
所幸宋嬷嬷和奶嬷嬷都在,太后没阻拦,阿妤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叫奶嬷嬷抱着佑儿,将其带回了娴韵宫。
在她离开后,周修容抱起了小公主,失笑轻柔地说:“钰姐姐恐是要心疼上几日了。”
这乍然换了环境,佑儿必然又要哭上几日,就如同佑儿刚到慈宁宫时。
闻言,太后就有些心疼,遂道:“你和佑儿熟悉,这几日就多跑几趟娴韵宫。”
“太后放心,您不说,妾身也会的。”
——
傍晚时落了雨,如今外面小雨淅淅沥沥的,带来这夏日难得的一丝凉意。
入了夜,封煜见完了朝臣后,就听说钰修仪将小皇子接了回去的消息。
“听说娴韵宫今日的哭声就没停下来。”
微顿,封煜撂笔而下:“怎么回事?”
御案上烛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杨德躬身,有些迟疑:“听说,是小皇子怕生,被钰修仪抱起时哭了,惹得钰修仪难受了一日。”
一句怕生,叫封煜紧拧起眉。
她心思敏感,佑儿怕生,对她不亲近,此时心里不知能难受成什么样。
他轻斥了句:“怎么不早来报?”
杨德越发低下头,您之前和朝臣处理政务,他哪敢啊?
须臾,封煜站起身,袖子不慎沾了些砚台里的墨汁,不过他没在意,只瞥了眼,直接下了台阶:“去娴韵宫。”
见状,杨德连忙追着出去,匆匆吩咐宫人:“快快快!备伞,备銮仗!”
与此同时的娴韵宫,阿妤正心疼地掉着眼泪,她捂着唇,眸子周围都哭得有些红肿,她伏在周琪怀里,不住地说:
“我就不该去的……”
佑儿刚刚哭得撕心裂肺,才被奶嬷嬷哄着睡下,就在她身旁的软榻上。
周琪心疼搂住她:“这是皇上的命令,哪能怪得了主子您?”
封煜进来时,就看见她哽咽着在擦拭眼泪,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阿妤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难受,她扭过身子去,轻声抽泣着,无声擦着眼泪,不理会他。
封煜揉了揉眉心,挥退宫人后,走近她,低声道:
“佑儿尚不知事,你与他计较什么?”
阿妤扭过头,顿时泪珠子就掉下来,她哭着说:“谁与他置气!”
“我是气自己,他还那么小,就将他一人丢在宫里。”
封煜也看见了佑儿脸上未干的泪痕,再瞧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底也颇不是滋味。
她难受至极时,总是忘记自称,说起来,他已经许久没听她自称这般混乱过了。
阿妤摇着头,伏在他怀里哭:“皇上您没看见,他不认识我……我一碰他,他就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不认识我了!”
封煜伸手搂住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喉咙间堵得慌,良久才低声说:“好了,不过三日,他就又亲近你了。”
阿妤委屈劲上来,心底甚是难受,没忍住轻捶着他:
“都怪你!你作甚要将我带去!”
她似觉得不对,又重新说:“为甚要去得那般远。”
封煜眸色渐渐暗沉,心里不舒服,却没与她争,也没斥她没规矩,任由她哭闹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才渐渐消停下来,抽噎着抹眼泪。
阿妤咬着唇,忍下心底的那股难受劲。
她也知晓,这怪不得皇上,可她瞧着佑儿不认识她的模样,就觉得难受,还有些莫名的委屈,偏生又没有旁处可发泄。
阿妤红着眸子,拉住封煜的衣袖,哽咽着说:
“您若抱他,他定哭得比今日还狠。”
封煜抿唇半晌,才出声道:“那朕就不抱,可行了?”
行?哪里行?阿妤不知是气是恼,狠狠瞪了他一眼,要被气哭了:“就知您不心疼他!”
此话一出,封煜就头疼地捏住眉心。
说他抱,佑儿会哭的是她。
他不抱,又说他不心疼佑儿。
胡搅蛮缠,又不讲道理,偏生此时巴掌大的小脸哭得甚是可怜,叫他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
阿妤退出他的怀抱,扭着身子凑近了佑儿一点,委屈地说:“您不心疼,我自己心疼。”
见她越说越离谱,封煜终于黑了脸,斥她:“胡言乱语!”
他若是不心疼,会在这时特意赶过来?
阿妤倏然咬唇,睁着湿漉漉的眸子,就那般定定地看着他。
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也经不住她这般看着。
封煜无奈,将人搂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哄了句:“好了。”
这般而言,已经是他尽可能地低声温柔了。
阿妤哭累了,在他怀里就睡了过去,封煜将她放好,视线扫过她身侧的佑儿,眸色微顿,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颊,都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封煜眉头紧皱,心里也跟着烦躁,须臾,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敛下眸,推门而出。
外间夜色甚深,皎月挂在树梢,映着下方殷长的人影,封煜沉声吩咐:“打盆热水进去,动静小些。”
周琪连忙应声退下。
小刘子从外面跑进来,在杨德耳边说了句什么,杨德拧眉,轻步走向封煜,躬身:
“皇上,邱大人在御书房等着您了。”
初初回京,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若非杨德说的那句娴韵宫今日哭声未停,封煜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
封煜刚要转身进房的动作微顿,他淡淡地敛眉,不咸不淡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