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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古至今,恒古不变的事物有三:对风俗礼仪的坚定遵守、对生儿子的执着追求、以及对茶余饭后娱乐方式的疯狂热爱。
古代的老百姓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只能一群人坐一起聊八卦嚼舌根,譬如:某某达官贵人的娶了第几房侍妾,某某人和某某人有私*情,某某今日又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云云。又或是看戏听评书,多少带有点风雅韵味。
到了近代,打麻将变成了老百姓(特别是妇女们)的茶余饭后娱乐方式,直到现今。然而最近又开始流行一种除了打麻将和斗地主之外新的娱乐消遣方式——抢红包。
李基诺身为一个老美,对于微信抢红包这种新型娱乐活动肯定是少见多怪的。
而钟小懒对于抢红包一直兴趣不大,因为每次只能抢到几毛钱几块钱的,还不如花点时间看看书试试新菜,或者练一下咏春拳甩掉肚腩呢。
“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微信红包,你想玩吗?”坐在沙发上的钟小懒问一旁低头安装微信App的李基诺。
“嗯,想玩,你教一下我。”他抬头看了一眼钟小懒,眼神暖暖的。
钟小懒帮他的微信账号绑定了银联,不到3分钟的功夫,李基诺就学会了如何发红包和抢红包。
捣鼓了一会儿,他非常豪爽地在群里发了个1万元的红包,红包名是“谢谢你们,今晚的晚餐很丰盛”。这下子全家人都炸了,全都发了疯似的争抢,特别是家里两个小屁孩,兴奋得在沙发上跳得老高。
钟小懒当然不是看破红尘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之人,看到那么大一个红包后也立马戳进去。
她最终抢到了1000元,觉得特别欢乐,又给李基诺转了个500元的红包,标注这么一句话:
——“谢谢你,陪我演戏。”
李基诺拆开红包后,斜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我擦,怎么只有4000块?哥哥哥哥,求求你,再发一个红包给我们抢吧!”钟小枫突然跳下沙发,蹭到李基诺的膝盖边恳求道。
“没问题!”
“不用发那么大的红包,发个十几二十块够多了!”钟小懒瞪了钟小枫一眼。
李基诺抿嘴一笑:“好啊。说着又发出去一个5000元的红包。”
在大家疯抢红包的时候,钟小懒则默默在一旁刷着新浪微博。突然她看到了一条转发抽奖送娇兰一千零一夜香水的微博,立马来了兴趣,她从来没用过香水,因为对她这个海外穷学生来说太奢侈了。
兼职打工赚到外快后,她开始蠢*蠢*欲*动,考虑入手人生第一瓶香水,在网上观望很久,特别心水和长草娇兰家,没想到刚好碰到了这条转发抽奖的微博,不由得有点小激动。
她连忙关注了那个博主,还转发了三条微博,每条还打了几百字跪求香水的评论。
李基诺转过头来瞟了她手机一眼:“你没抢红包?”
“不,你们玩吧,姐姐我很忙。”钟小懒头也没抬地回。
那头沉默了半晌,悠哉游哉地盘起一条腿,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懒洋洋地戏谑一句:“小女人……”
还没说完,钟小懒狠狠瞪了他一眼,齿缝里迸出两个字:“闭嘴!”
***
一条新评论提示突然在屏幕最上方弹出来,钟小懒点开一看,第一时间不是看发评论的微博名,而是那条评论的内容:
原来你喜欢一千零一夜的香水……转发转得好辛苦,不如我送你一瓶吧。
钟小懒的手指蓦地一滞,下意识地扭头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李基诺,但后者此刻并没有在看她,而是在目不转睛地看青春偶像剧电视剧《旋风少女》,似乎被那狗血脑残的剧情给吸引住了。
不可能是他,他并没有微博。
钟小懒心生疑虑,谁啊?居然有人会想送她香水?
目光转到那人的微博ID——“钟念一生”,拗口又矫情的名字,会是谁呢?脑海里启动自动搜索模式,寻找着生活中可能认识的姓钟的熟人,不会是自己家人留言的吧?
可是这暧昧的语气,着实不像是自家人发来的。
钟念一生,钟念一生……
黑暗中似乎一瞬间划过一道微弱的光,就在她差点触摸到那微光时,思绪突然被打断。
“《旋风少女》终于播完了,哎,奶奶,您多大岁数了又不是小女孩,怎么那么喜欢看这种,我和小珊都不屑看的好吗。”钟小枫一边拿遥控器调频道一边嫌弃道,“咦,这是谁?怎么那么像小李哥?”
钟小懒听到旁边的李基诺倒吸了口冷气,猛的抬头看电视屏幕。电视上正在播中国电影报道,李基诺出现在《影帝》电影里,主持人正在极力推荐这部新片。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抓向钟小枫手里的遥控,皮笑肉不笑:“姐姐我想看电视了,遥控器归我,让你小李哥再发个大红包给你们抢吧。”
钟小珊乐了,立马溜须拍马:“太好了,姐,你变漂亮了哦!”
“姐,你瘦了。”钟小枫屁颠地把遥控器塞到她手里,然后和钟小珊两人一边尖叫一边重新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钟小懒夺过遥控器后,匆匆摁了摁下一个频道的按钮,偷偷看了看四周,确定家人没注意看电视之后才终于吁出一口气,然后和李基诺默契地对视一眼。
现在还是不要让家里人知道李基诺的真实身份为好,免得他们到处跟人说,给李基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幸好自己的家人对欧美娱乐圈没那么关注。否则……
“小懒,”钟妈妈忽然坐到钟小懒旁边的空位上,瞟了眼李基诺,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小李子家境很好吧,看他发了好多个大红包,好像对金钱很大方的样子。”
钟小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如果他真的很有钱,妈真的很开心。嫁人就要嫁家境好点,千万不能嫁太差的,妈不忍心看到你将来吃苦……”
钟小懒觉得母上大人的这番真情实感的话语有点尴尬,这话说得太遥远了,而且还不着边际,连忙打岔:“妈,道理我都懂……对了,您吃了医生开的药了没?我帮你去拿药!”说着她站起身准备去房间里拿药。
“不用去,我吃过药了。”钟妈妈缓缓道,表情有点沮丧。
她于心不忍,重新坐回去拉住母亲的一只手紧紧握住,“妈,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让自己幸福的,这个您就别担心了。”
“小懒啊,你妈说得对,以后啊一定更要嫁个爱你的、对你好的有钱人。想当初你爸爸差点在□□年代被饿死了……”爷爷听了母女俩这番对话,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坐到沙发一角,红着眼睛感慨唏嘘陈年旧事。
爷爷一说起往事,全家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李基诺也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钟小懒于是一边听爷爷讲一边翻译给他听。
其实这段往事,爷爷已经讲过很多遍了,但每次他讲起的时候,众人都会静静聆听着。
当年,钟富程才只有8岁。适逢8岁生日那年全省大*饥*荒,钟大隆带着老婆儿子举家南迁逃*荒。那个时候的日子很苦,饿一顿饱一顿的,食不果腹,每天还要日夜兼程地赶路,路上带的粮食有限,不多久就被吃得精光。后来,一家人在途中被山里一个小户人家收留了几天。
受到大*饥*荒牵连的地域很广,那小户人家的厨房里也揭不开锅了,但还是好心地收留了他们,还为钟富程精心准备了生日晚餐。
生日那天一大早,众人兴高采烈地扛着工具提着竹篮上山挖树皮和野菜,树皮和野菜几乎被人扒光了,所以收获不是很多。晚上回来,那户人家的老婆做了这么几道“美食佳肴”:
一.猪油炒树皮。树皮是质细甜香的嫩桂皮,切成薄片,放进锅中用热水焯一下然后捞出来将水控干。和猪油一起猛火爆炒,再加半勺盐,3分钟后即刻关火倒入盘子里,鲜嫩欲滴的树皮薄片裹着猪油,可以将两者的味道完美融合,既香脆又爽口。
二.辣椒炒野菜。红色朝天椒切成碎,野菜(即蕨菜)洗净摘小段,放进锅中用热水焯一下然后捞出来将水控干。蘑菇洗净用水泡软后切丁,锅里倒入猪油,放入蒜头和葱将它们煸香,倒入红辣椒与蕨菜一起猛火爆炒防止蕨菜炒老了,最后洒半勺盐进去再翻炒几下即可出锅。辣椒的味道完全渗透进蕨菜与蘑菇里,香辣下发,鲜嫩可口。
三.酸菜烤地瓜。地瓜又叫番薯,南方俗称地瓜,北方俗称山药或山芋等,是一种山里常见的长在地里的植物,烤出来的地瓜特别甜特别香。在南方这边喜欢在烤地瓜的时候用刀将地瓜从中间切开一条缝,接着填上酸菜或咸萝卜干一起烤,这样烤出来的地瓜会更香,吃起来甜咸得当,让人食欲大增。
那天晚上除了做这三道菜,每人还配了一碗稀粥,半个白煮蛋。
这三菜一粥一蛋,就是钟富程8岁那年吃过的最丰富的晚餐。钟大隆流着泪对儿子说道:“哎,小程已经几个月没吃到一块肉了,连生日的时候都没法让你吃上,爸真的是没用啊!”
钟富程安慰道:“爸,今天我很高兴,菜很好吃,我已经很满足了。放心吧爸爸,我以后定会勤奋读书,考上大学,赚很多钱养家糊口。我保证,一定会让你们每餐都吃到肉!”
爷爷讲到这,额头上的皱纹仿若又深了几分,他看着坐在旁边的儿子和儿媳妇,唏嘘不已:“多年后,儿子信守承诺,白手起家当上了老板,最终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再后来,他娶了大*饥*荒那年收留咱们家的那户人家的女儿……”爷爷转向钟小懒,眼里泪光闪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就是你们现在的母亲。所以,小懒,你父母当年都吃过野菜树皮幸存下来的,他们吃过很多苦,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我们作为长辈都非常愧疚。你也应该理解你妈妈的苦心——一定要嫁给有钱人!”
众人听了爷爷的一番讲述都十分感动,尤其听了最后一句都犹如醍醐灌顶,爷爷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了——除了钟小懒。
李基诺似乎也被感动到,他问钟小懒:“你怎么表情有点奇怪”其实,钟小懒没有把爷爷的最后一句话翻译给他,因为她觉得,他俩都在演戏,没有必要把自己家人真情实感的尴尬心愿让他知道,让他误会钟家的长辈是都看不起穷人的拜金主义者。
虽然他并不贫穷,也不富得流油。
为了化解尴尬,钟小懒吞了口口水道:“刚刚爷爷说的妈妈娘家做的几道野味,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明天是周日,大家都有空吧不如我们一起去山上野炊,挖树皮野菜地瓜吃”
众人一听,纷纷露出同一种神情:连树皮野菜都想尝一尝,你这个吃货!
***
大家说好了明天上午一大早就去爬山,找野菜挖树皮,中午搭起帐篷野炊,下午继续爬山。
定好时间后所有人一拍而散,各自回房。钟小懒先送李基诺到客房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个热水澡,把手机的闹钟调到上午六点半,最后爬上了床。
可是不知道为何,她辗转反侧了许久仍然无法入眠,满脑子都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买菜,失踪,寻人,奔跑,做菜,晚餐,还有……那只揽住自己腰的温暖宽厚的手掌……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嘟嘟嘟,嘟嘟嘟,有节奏感的低沉的撞击声。
钟小懒有点奇怪,这么晚了,谁啊?一颗心提了起来,不会是老妈或者老爸来找她“谈心”吧?难道他们想向她旁敲侧击这个所谓的“高富帅男朋友”的来历家底工作性格血型生肖八字等隐私?
她假装没听见,过了很久敲门声也停了,估计他们走了吧。最后她还是觉得起来看一看究竟,于是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
当她看到门外那个人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李基诺正倚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听到开门声慢慢地转过头来。
钟小懒毫无防备,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半晌难以置信地问:“你在门外等了这么久?怎么了?”
李基诺的眼里有星星,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我能先进你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