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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CHAPTER.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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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这一次见面,??都把手机里的定位权限**向对方打开。

    因此,梁恒波远程地查了下宋方霓的定位,上面显示,??她还在本城,??正是在她父亲家的城区,始终没有移动。他问了下司机,??她是一大早回去的。

    他连续发了几条微信,??什么情况?

    梁恒波一般这种情况,都会想象小凤坐在对面,会对自己说什么,

    小凤只会中立地告诉他,??任何关系里,??两人都是独立的。然后她们心理咨询师又会紧接着问,“这件事让你有什么感觉”,再指出,??“这只是你的想法,??而不是你的感觉”。

    ——什么是真实感觉?

    小凤会机械地说,像是“我心累”或“我挺好”,都不属于真实感觉,??梁恒波必须去在“快乐,??悲伤,厌恶,愤怒,恐惧,??惊讶”这六种情绪核心词汇里,找到一个更精准的词。

    梁恒波知道,他此刻是担忧和恐惧。实际上,??除了彻底地投入工作之外,他经常会感到一点点的自我厌倦,像个空空如也的烟灰缸。只有宋方霓在他身边,才会舒适。

    她能提供给他一种独特的情绪价值,任何人都做不到。

    梁恒波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好一会指尖,决定逼着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睡觉期间都会静音,但是,他为几个重要人物设置了来电提醒。

    当铃声响起,梁恒波整个人震了一下。他看了下屏幕的名字,顿时坐起身。

    “宝宝。”他说。

    话筒另一端,她先深呼了一口气。

    “我现在刚到虹桥站,放心吧。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好好吃药好好吃饭,等明天视频会检查你,bye。”

    如果不是梁恒波查看过宋方霓手机定位,此时此刻,他大概,真的会被她轻松从容的声调骗过去。

    可宋方霓为什么撒谎?她在做什么?她正和谁在一起?

    梁恒波没说话,双唇紧闭。

    宋方霓那里没得到他回应,迟疑了一下,也没挂电话。

    “是不是还在担心婚礼的事?”她问,但声音发闷,很有一点怪,“我会很快从上海过来陪你的。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可是,她现在就是在骗他。

    梁恒波站起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无法戳穿她的谎言,只是淡淡地说:“我已经告诉梁小群,我们结婚了……”

    宋方霓那里突然传出一声怒吼——“就算是圆圆拿的钱又怎么样”,距离很近,她迅速地捂住话筒。

    梁恒波同样清楚地听到了。

    他立刻站起身,不犹分说:“发来实时定位,我现在就要知道你在哪里。”

    “不不,我没出什么事。你千万先别着急。但是,我还没回上海,本来,我想看完我爸再坐高铁,出了点问题。时间耽误了,现在买了机票,准备走。”

    “你要我过去找你吗?”他问。

    宋方霓那方沉默了一会,她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了。其实,我马上就要走了,订的晚上九点四十的飞机。因为我明天必须要回去上班。”

    梁恒波说:“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真的不用。这样太麻烦,我又不是不会自己叫车,你从北边开车过来实在太远了,得开半个城区,路上会堵车,你晚上肯定还有自己工作……”她语无伦次地拒绝,但说到最后,宋方霓的声音就怪得厉害。

    最后,她疲倦地说:“好吧,你过来找我。开车慢点。”

    “我现在已经出办公室了,你就在原地,哪里也别去。”梁恒波已经站起来,拿自己的车钥匙,然后穿了鞋。

    他没和任何人说话,一路下了电梯。

    “现在只想见你。”她在耳边轻轻地说。

    >>>

    梁恒波驱车开往南边。

    他刚一启动,舒曼就在耳边响起,极简古典音乐总有一种抵死的浪漫,是宋方霓早上无意调的。梁恒波看都不看,他拍了下方向盘,把所有声音关掉。

    “在黑夜里,不顾一切地开车出去,向南开,向南开,只为了找一个姑娘”——这感觉好像是二猴子最近会写的土味歌词,梁恒波降下了自己这边的车窗,他脑子里又开始超高频地运转,不得不闻着这城市夜晚的温热空气镇定思绪。

    他其实是前几年才拥有的驾照,但是,梁恒波的车开得相当不错,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天赋似的。科讯的大总裁就很喜欢玩赛车,梁恒波曾经在广州出差时,也试过几次赛车道。

    梁恒波今晚就有一种开赛道的感觉,很晕眩,但感觉又很真实,因为这场景和记忆里某个熟悉的点重合。

    宋方霓当初和他提分手时,梁恒波其实就想说一句话,他想说的是,他们分开不是问题,但是,她哪里都别去,她再等他一会,等等他,他肯定会解决好自己这里的问题,再回过头找她。

    .

    30多公里,轿车终于行驶进了破旧的胡同口,远远的,梁恒波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路边。

    是宋方霓,她正坐在一个行李箱上面,独自发着呆。

    她身后有一根长而高的路灯,但光线很昏暗,上面飞旋着各种蝇虫和飞蝶。

    此刻,宋方霓没有哭,她就是低着头。她挂着耳机,漫不经心地用walkman听歌。

    梁恒波下车后,快步走到她面前。

    他立刻发现,宋方霓的头发和衣服都很乱,甚至,可以说是蓬头垢面,因为不知道她哪里受了伤,就先把她的耳机轻轻地摘了。

    宋方霓整个人一抖,就要挣脱,却被梁恒波定住。

    “还好吗?”他柔声问。

    宋方霓看着他:“我和别人吵架了。”

    梁恒波低声说:“你受伤了。”

    她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不过是被圆圆用指甲划出来的几道血引子和淤青。

    “那个叫圆圆的小姑娘,偷了她妈2000块钱,她妈以为是我,不让我走。”宋方霓用两句话,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午的闹剧。她笑了一下,却很疲倦。

    梁恒波看着她片刻,无声地把她揽过来,再拉起她的行李。

    他在后座放行李的时候,目光微微地一闪,宋方霓行李箱的锁被暴力砸坏了,锁很松地挂在旁边。

    他用指尖抚摸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又打开副驾驶座,把她抱上去。

    宋方霓的手和脖子很潮,头发也黏着,他略重地亲了她的脖颈一下。

    她小小地捏了他手背说:“谢谢你接我。”

    正在这时,宋方霓的父亲从理发店里,急急地追了出来,他跑到车前,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过来,小声说:“别忘了这个。”

    梁恒波看着宋方霓的父亲:“是他打你了吗?”

    宋方霓摇摇头,她父亲什么也没做。

    字面意义上的,他什么也没做,然后,再试着塞给她一套破房子,以为这样就能把所有的矛盾和伤害都磨平。

    她疲倦地挥开父亲递过来的牛皮信封,把自己这边的车门关上。不要了。宋方霓根本就不想要这房子,她也不想要这钱了。

    有时候,宋方霓会想,自己是不是也遗传了父亲的懦弱和反复。

    梁恒波启动车,宋方霓看着车窗外,她呼了一口气,终于能走了。

    但车仅仅开了几百米,停到了一个小超市门口。

    她以为他要下车给自己买什么,梁恒波却把他车上的黑色保温杯递过来:“喝水。”

    宋方霓很勉强地被喂了几口茶,稍微地放松。

    正在这时,梁恒波打开他那侧的车门,她拉住他的胳膊,他手臂上的肌肉绷得非常硬:“你去哪儿?”

    “见一下我岳父。”他简单说,然后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几分钟就好,放心,我不会让你误机的。”

    宋方霓还要再说话,梁恒波已经下车。她看着他很快速地走进刚才的胡同口。

    .

    理发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里屋里,罗姨还在高声地数落着父亲罪状,说今天的生意全部被宋方霓耽误了,说自己嫁给宋父多委屈,还说他胳膊肘子向外拐等等。

    宋父闷声不吭地抽着烟,过了片刻后,他说:“好了好了,她也是我的女儿。”

    “啊?那你去跟她过吧!”罗姨尖叫,“看她给不给你养老送终!你去,你现在就去啊!你现在就跟她去上海吧!”

    而在外面,那个圆圆的小姑娘正在漫不经心地趴在收银台,往那个巨大的鱼缸里扔着鱼食。

    她心想,就差一点。

    这时候,却看到有一个年轻男人沉沉站在门口,圆圆下意识地说,“我们不营业!”

    梁恒波站在门口,对她微笑一下,淡淡的笑容,像微风一样。

    圆圆马上就想起他是谁,她眼睛一亮。

    “其实没什么事,都是我妈误会姐姐了……”圆圆开始真假参半地跟他解释下午发生的一切。

    ——罗姨非要开宋方霓的行李箱,宋方霓扇了她一巴掌,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叫来了警察。

    在罗姨的胡搅蛮缠下,行李箱还是被打开了,里面当然没有钱,宋方霓却发了狠,非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最后发现,是圆圆偷拿的钱。

    罗姨早就已经被闹得下不了台,她揪着宋方霓,说被打了一个巴掌,这事没完……

    “其实,我当时拿钱,是要交学费。我听同学说有个高考押题班,马上就到时间了,所以急着交钱。”圆圆委屈地说。

    梁恒波正陪着圆圆站在鱼缸前。

    他们的眼前,是几条漂亮的,摇曳的红色金鱼。小凤曾经建议他养条鱼,没事多看看,陶冶一下自己的心智。

    梁恒波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条优哉游哉的金鱼,突然间,他拉住旁边少女的手。

    男人的手,特别修长,骨节以下充满力量感,指尖却是冷且软的。

    圆圆被握住的瞬间,脸一下子红了,她很痴迷地看着梁恒波英俊的脸。

    紧接着,他拉着她的手,一起伸进了鱼缸里——

    “你在干什么?”圆圆说。

    水,是腥冷的。

    鱼缸,带着青色苔藓的印痕。

    金鱼,布满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滑腻鳞片。

    但梁恒波却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甚至都看不出眼前的圆圆是害怕还是惊讶。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圆圆说。

    梁恒波早就松开手,他开始压着圆圆的脖子,小姑娘不得不用双手按住鱼缸最下面的鹅卵石,那些金鱼摇着漂亮的尾巴,在水箱里惊恐地躲避着人类的手臂。

    他继续轻松用力。等圆圆的上半身,几乎都没入水里,她已经一脸的恐惧,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开始疯狂地发出尖叫,但梁恒波的手就像铸铁般无法挣脱,圆圆的脸就和那几条金鱼一样,仿佛都和他隔着一层玻璃,是一个又一个模糊色块。

    梁恒波小的时候,曾经这么“教育”过一个又一个欺负他舅舅的人,也曾经这么“制服”过向他妈妈乱发脾气的舅舅。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他们发现不了!”圆圆尖叫。

    他轻声说:“冤枉她,你不是很开心吗?”

    这时候,罗姨和宋父听到声响,他们慌忙从里面冲了出来。梁恒波缓慢地松手,圆圆立刻滑落在地面,开始放声痛哭。

    罗姨冷笑说:“哟,她还找了帮手寻仇?”

    回应她的是一声巨响。

    梁恒波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原本固定在收银台上的鱼缸,随着他一推,突然之间,锵然翻倒。

    玻璃鱼缸在从高空砸到地面的瞬间,砰然而裂。里面承载几公升的水,像巨浪般泼洒在理发店的每一个角落,水涌到每个人的脚背上,夹杂着地面没扫干净的头发。

    只剩有那几条金鱼,还在地面锋利的玻璃渣和鹅卵石上蹦跳,几抹红色,触目惊心。

    “如果说,我现在你们面前表现得样子还很冷静,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真的已经十分十分的歇斯底里了。”他说,一字一句,语气温和,极其清晰。

    一片寂静,只有地面上,那几条金鱼在空气里扑腾和挣扎的声音。

    梁恒波对着宋父说:“你不是说要给你女儿一套房子?把它交给我。”

    在妻子仇恨的目光中,宋父缓慢地,迟疑地,把刚才的牛皮信封拿出来。

    梁恒波先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看了眼,揣进怀里。

    “即使有一天,我和宋方霓已经不在一起——”他闭了闭眼,继续平稳说,“你们要是敢再招惹她一下,我还是会像今晚这样赶过来。我会找到你们,让你们之后的生活变得很不舒服,甚至于,生活得很悲惨。我没有开玩笑。”

    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罗姨粗重的喘气声。

    理发店四面都是镜子,照着梁恒波面无表情的脸,他说:“我的意思表达得够明白了吗?”

    宋父和罗姨看着眼前温润面孔的年轻人,如看鬼魅。

    梁恒波说:“当然,你们可以记一下我的名字。我叫梁恒波。”

    圆圆早已忍受不了这种平静的压迫,她一下子又哭了。

    梁恒波却没理睬她,他没看任何人,踩着玻璃渣,推开门,门在他背后合上。

    .

    宋方霓在车里还维持着刚才的坐姿,她拿着它的保温水杯在发呆,梁恒波坐上驾驶座,他抽了张纸巾,擦干手和脚底的水。

    “再喝点水,我送你去机场。”梁恒波说。

    他们一路奔向机场。

    宋方霓一直拉着他的手,精神有点恍惚,她也根本没发现,梁恒波居然也陪着她进了安检口。

    等他们走到登机口,她才吃惊地“嗯”了声。

    “买了一张去其他地方的票,把送你上飞机后,我再走。”梁恒波告诉她。

    “嗯,那不是浪费了一张机票钱?”她说。

    梁恒波微微地笑了一下,笑她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个。可是他看宋方霓一脸茫然的样子,意识到她同样很缺乏安全感,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他耐心地说:“头等舱的机票可以全退的。再说,我的个人商务报销走科讯总部。”

    宋方霓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刹那间,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他能看到她眼睛里潜藏的阴影。

    “和他们大吵了一个下午,明明都找到钱了,我也说不要房子,她还是不让我走,怎么说都没用。我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爸也完全不管,就在旁边坐着。对不起,我真的太没用了。”宋方霓用手捂着额头,她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很软弱也很可笑,“我当初也不应该和你提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确实是太蠢了。如果不去上海读书就好了,真的很对不起。”

    梁恒波握住她的手:“别道歉了。今天是我做错了,我应该早点联系你,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听我说,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情都没关系,现在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宋方霓轻轻地说:“哇,jinx。”

    有那么一会,梁恒波也觉得,好像回到很久以前,他在夏日夜晚奔跑,却看到,前方有一个女孩把她细细的手腕插进浑浊河水里,来回地搅动,像一株风信子。

    他快速地跑过去时,她也闻声抬头,毫无掩饰地看着他。

    夜晚很黑,灯光模糊,她整个人却很扎眼,但那是一种跟漂亮完全没有关系的东西。

    跑到终点后,他才意识到,是坐在前桌的沉静女生,而他对她,其实是一见钟情的。

    “不管你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跟我道歉。”梁恒波伸出手,很轻地摸着她的头发和脸颊,“曾经分手无所谓,你想留在上海也无所谓,我会一直在这里。我是你的一个家,家,就是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以后也会对你越来越好的,我保证。”

    宋方霓试着回望着他,但眼前彻底被泪水弄得模糊了,清了清喉咙,想去吻他。但梁恒波却拉来她的手。

    她感觉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手背,梁恒波极重地咬了她一口。

    不像宋方霓之前咬他的手背,只是轻轻地磕着皮,半晌后,他感到嘴里传来一股浓重血腥味,松开牙关。

    她的手腕处也落有一圈,圆形的,隐约带着血的牙印。

    他说:“回送你一块表。回去的路上都要想着我。”

    宋方霓需要用很大力气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及,还需要避免疼痛的鼻子和嘴角扭曲到溃不成军的地步。但依旧,她在座位里哭得一塌糊涂。

    “……谢谢。”她说。

    梁恒波咽了一下喉咙,紧紧地搂住她,不让她哭泣的脸被其他好奇的路人看见。

    他们用力地拥抱着。

    他看着登机口聚集起一堆人,亲了下她的脖子,说:“好了,宝宝,你该飞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