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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吴总说完就上了车,朱骜心里确定那是贺阳,他也明白,这整整十年,贺阳都不曾与南城的旧人有任何联系,八成是想一刀两断了,可人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他又试图上去跟贺阳再说几句话,但贺阳是温和的,保镖却怎么允许他砸了自己的饭碗,几乎在他移动的瞬间,就拿身体拦住了他。就这么一个交错,车子就开走了。
然后,那保镖连理会都没理他,直接转身去了后面一趟车。
一时间,咖啡厅门口就剩下了朱骜还在那儿站着,谢林涛这会子终于挤出来了,跑到朱骜身边推推他,“你怎么跑了啊,”他看了看手表说,“没两分钟了,快点过去吧。省得薛义涛生气直接走了。”
朱骜有些怅然的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汽车,想了想自己迫在眉睫的公司,只能叹口气跟着谢林涛进去了。只是,他们耽误了这么久,薛义涛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这个投资界的新贵,甚至连让他们坐下点咖啡的机会都没给,很不客气地说,“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往日里,朱骜肯定会再争取一下,他的公司太需要资金了。可今天贺阳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沉着冷静,让他一点精神都集中不了,更何况,薛义涛对他们的印象还不好?
他深知,谈生意这种事情,有时候说不好不如闭嘴,所以当机立断将资料取出来,恭敬的放在了薛义涛面前,对他说,“薛总,今天的事情虽然是突发事件,但也是我们准备不周的缘故,我们郑重的向您道歉,耽误您时间了。这是资料,请您看看,期望听到您的好消息。”
这话倒是让薛义涛脸上表情好了点,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朱骜就和谢林涛退了出来。
一出门,谢林涛就狠狠吐了口气,有些暴躁的说,“明明是他说可以晚二十分钟的,我们明明是按这点进去的,他怎么能连机会都不给呢!这也太不尊重人了,我们准备了那么久!”
谢林涛虽然脾气暴躁,但跟朱骜搭档这么久了,对他还是了解的。要是这个项目,付出心血最多的,莫过于朱骜。这次安如投资撤出,最着急的也是朱骜,为了找到新的合适的投资人,朱骜不知道熬夜做了多少工作,但就因为一点意外,机会就丧失了。
他这么唠叨,其实也是想宽宽朱骜的心,让他舒服点——那人不尊重人,合作了也费劲儿,不合作说不定是好事儿呢。要是平时,朱骜肯定郁闷一会儿后,又生龙活虎起来,这是他最喜欢朱骜的地方,这个人永远不会言败。可这次,朱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神了,压根就没听见他说的话。
谢林涛觉得有些不对,想问问。朱骜却突然把公文包往他手里一塞,又转头回了咖啡厅。谢林涛就以为朱骜这是要回去找薛义涛,他连忙跟着上去——都出来了,再回去肯定没戏,说不定还会让人印象更差。可追了两步才发现,朱骜没去芙蓉园,反而向着前台走去。
他跟着上前了几步,就听见朱骜挺着急的问,“刚刚打架那几个人,跟在廖三少旁边的那个男的是谁,就是那个二十多岁的穿着白衬衣西裤的男人。知道吗?”
前台是个不大的小姑娘,廖三少那么高调,贺阳又长得那么显眼,她哪里注意不到呢。只是贺阳的身份,她一个前台哪里能搞清楚,就摇摇头挺遗憾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骜脸上就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想了想又问,“那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吗?”
朱骜原本就是个帅哥,刚刚那副失落的样子挺让人揪心的,那女孩心里一动,瞧了瞧旁边没人注意,就小声跟他说,“我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廖大少爷带着女伴来坐,廖三少爷带着那位帅哥正好碰见了,廖三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廖大少爷就想动手,结果,”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身体还抖了抖,有些害怕的说,“一下子就跟疯了似地,拿起桌子上的红酒瓶,就砸到廖大少爷的头上了,然后就扯着他打。服务员都吓坏了,想要报警,结果被廖三少的保镖围住了,太可怕了。”
朱骜哪里想得到,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版本,他谢了前台就慢慢往前走,一时间对贺阳的身份有些拿捏不定起来了——那个三少看着就如此跋扈,贺阳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瞧着他出来的模样,似乎对廖三打人这种事一点都不惊讶,他们是什么关系?很亲近吗?
十年岁月匆匆而过,有些事情即便当时再刻骨铭心,但经过那么多年岁月的刻意洗礼,总是模糊了。这些年,朱骜一个人打拼,一个人过活,对于贺阳的执念,也渐渐减少,只是今天的猛一见,他才发现,即便明知道两个人没有半分可能,贺阳依旧能够撩动他的情绪。
他颓然的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双手紧紧的交错在一起,两眼放空,却想起了十年前的事儿。
就是贺阳走的那个月。
那几乎是混乱的一个月,自从知道照片被贴出来后,他就无数次的给贺阳打电话,发短信,他甚至宁愿被贺大海打破了头,也要跑到朱家和吴文才家去找他,只希望在这种时候,贺阳知道自己会陪着他,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少年的感情真挚单纯,更何况,他对贺阳不仅是喜欢,还有愧疚的心思在其中,如何能不热烈?可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贺阳没有给过他一次回应。
他用尽了一切方法联系他,直到贺阳出游,直至贺阳离开,整整十二天时间,他给吴文才留了信,卖了最南城给他妈妈留了钱,连他养父那里也得到了视频,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蒙的,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明明在照片贴出来之前,他们还是好好的。每天中午都会聚在小屋子里抄笔记写作业吃饭,他还经常给贺阳送赵丽珍做的饭,贺阳也时常发短信询问他的行踪。除了没有农场那般亲密的动作,他甚至以为,他们比原先更亲近。
他理解不了贺阳的做法。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在贺阳走后的那一个个夜晚,他绝望的站在自己的窗口,看着对面楼房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最终,将他笼罩在黑暗里。那是九月的天,明明最温和的季节,他却感到一阵阵的冷,透体的凉。
直到他忍不住,去见了吴文才。他迫切的想知道原因,他觉得自己从遇到贺阳开始,除了抱错这一件事,不曾有任何对不起贺阳,可他为何要这样不告而别。可吴文才只用一句话就点醒了他,他冷冷的站在那里对他说,“抱错不就是最大的原罪吗?”
吴文才说,“你以为一点不要回答贺家就可以断干净吗?那我问你,出了事儿之后,韩金茹对贺阳大打出手张口辱骂,她对你有吗?他不在乎钱,否则他也不会走,他在乎的是四个家长没有一个人可以全心全意的爱他。朱骜,他一无所有而你却富可敌国,你说你喜欢他,你从来没想过他的感受吧?”
那是他真正的彻底的明白,他和贺阳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为世俗的眼光,不为父母的阻拦,仅仅是一个意外的错误,就将他们划开了巨大的鸿沟。抱错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但是贺阳所受的却是他造成的,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弥补。
人人都知道的真相,他却在最后才明白,那种恍然心痛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心疼贺阳当时所受的那些痛苦,可他又怀疑,贺阳走得那么干脆利落,对他没有一丝留恋,是否曾经爱过他?年少的感情,就是全部的天空,他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睡,想着过去的时光,一时确定一时否定,最终,在一日一日的消磨中,变得沉默颓废。
贺大海骂过打过,最终怕是觉得他废了,故态重生,又成了个大爷,修鞋摊不干了,日日在家里喝酒看电视唱小曲。赵丽珍承担起家庭的重负,却在一次工作中差点出工伤,他这才惊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也清醒过来,贺阳不是早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想到这里,朱骜揉揉自己的脑袋,他想,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十年前他就不应该去招惹贺阳,十年后,纵然他已经离开朱家十年,可显然,他们的死局并没有解开。他叹口气,初见贺阳的激动被他克制的压制下去,决定有空将贺阳的事情透给朱成功,就这样吧。
贺阳跟着廖鲁川一回到廖家大宅,廖老爷子的茶杯就摔了过来,杯子和地砖接触,发出清脆的啪的声音,然后瓷片四溅。贺阳站在廖鲁川身后几步,倒是没伤到,他却瞧见,一片碎片擦着廖鲁川的眉骨过去,在他脸上划下了一道红痕,这个疯子,连动都没动。
他的脚步压根就没有停留,径直走到了廖老爷子对面,大刺裂的坐了下去,脸上的血迹擦都不擦,冲着廖老爷子说,“又生气了?我发现你特别爱对我发火,我才刚进家门呢,老爷子。”
廖老爷子被气的浑身都颤抖,指着他问,“你把你大哥怎么样了?你究竟是要做什么,那是你亲哥哥,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你难道要他去死才甘心吗?”
廖鲁川皱着眉头,特别不理解的冲着他爸说,“怎么会?我去之前就叫好急救车了,北城最好的私家医院,最好的急救大夫,据说除非身体被轰的一声轰成了碎片,只要有气就能救回来。不用担心,我哥没事的。”
他说话的时候,是一种偏执而又认真的口气,跟他做事狠辣的手段完全不搭,廖老爷子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又不敢彻底激怒他,生怕他下次下手更狠,只能忍着怒气跟他商量,“鲁川,那是你哥哥,你有气朝他撒爸爸不管你,可事情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差不多就行了。”
廖鲁川听了这话,却是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冲着他说,“爸爸,你跟我说没用的,我是个疯子你忘了,是你们把我送出去治疗的。”他咧开嘴笑笑,脸上的血痕滑落下来,殷红了半张脸,跟从地狱里出来的一样,他说,“疯子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呢?”
廖老爷子顿时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他你你你说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训斥这个疯子,只能骂一声“滚!”
廖鲁川倒是光棍,立刻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楼了,还招呼了一声贺阳,“吴江,跟我上来,给你看看我的宝贝们。”
贺阳就冲着廖老爷子笑笑,准备告辞——廖鲁川回国先住的酒店,找人打听好了他大哥的行踪,找好了保镖和急救车,就杀去咖啡厅了,他虽然早已经不负责廖鲁川的照料了,可毕竟是多年的朋友,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下了狠手才跟着的。
如今廖鲁川回家了,他自然要回去——他是为自己投资的胃部胶囊机器人的中华区推广而来,身后还有一个团队在忙活呢。
廖老爷子显然知道贺阳的身份,他拍着胸口,对着贺阳说,“吴江是吧,这些年多亏你在鲁川身边劝着,不过还要劳烦你,多劝劝他,他这性子,别人说话也听不进去。过几天我过寿,你一定要过来。”
贺阳连忙应了,这才算从廖家大宅脱身。
第68章
但果不出预料,贺阳所乘坐的汽车,刚刚开出廖家大宅,廖鲁川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瞧着手机屏幕上忽闪忽闪的廖鲁川三个字,有些了然的叹口气,然后接了起来。
廖鲁川的语气已经没有跟廖老爷子过招的轻快感了,他有些着急,有些质问,还有些委屈的问贺阳,“不是让你上楼吗?你怎么走了?”
要不是贺阳知道他的确在精神上有问题,恐怕也受不了他这样精分,刚刚明明还如下山的猛虎,这会子又仿佛可怜的羔羊。不过贺阳跟他相交这么多年,能在这么多护工中脱颖而出,自然有跟他相处的法子。
他直接张口,一点都不曾隐瞒的说,“你大哥刚出了事儿,家里本就乱,廖老爷子也在气头上,我跟你上楼去欣赏藏品,不太合适。何况,我公司这边还有事儿,就先回来了。”
精神病又不代表智商低,这怕是贺阳意识比别人都正确的地方。那边廖鲁川想了想,就接受了贺阳的理由,不过嘴里还哼哼,“就你想得多,有我在,老爷子敢怎么样。那这样,你等我,我去酒店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