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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
万家俱寂，唯有街上的路灯和小居酒屋里头还亮着橘黄色的灯光。
“什么啊，七海老弟你是为了调查一起疑似新生咒灵情况而来的呀？”
“没错,
星野前辈。我今晚恰巧路过静冈县在这里暂歇一晚,
没想到就被当地的咒术师势力给委托了这件临时加班的任务。不过好像那个咒灵没有诞生成功……”
七海建人说着貌似很平常的话，墨绿色的镜片后却透出了几分社畜感激的目光：“托某个人的福，我看起来不用加班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大家平时工作都辛苦了,
有机会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星野归一挠着红头发嘿嘿直笑,
白皙的脸上有点泛起酒后特有的红晕。忽然她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
“那小区居民楼红酒柜里的……”
“都交给专人处理了。”七海建人知道她指的是那对可怜母女的尸体残骸，因此给出了最靠谱的回答。
其实整件事情是这样的。
先前当地的咒术师据点监控到静冈县范围内似乎新的强大咒灵在诞生，因此委托今晚在静冈休息的一级咒术师七海建人去处理调查清楚。等七海先生满腹怨气地开始加班干活时竟然发现——咒灵没诞生成功，甚至保持着鬼物形态时就被超度了而生前的住宅也被什么人给暴力破门。等他一路追出来查看,
正好看见无事一身轻的星野归一不知从哪个荒郊野岭跑回来,
身上还带着微弱的血腥气……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就算是同为男人，七海建人也瞧不起那些欺负妇孺的同性,
更遑论是家暴家人这种恶劣到极致的人渣行为。所以在红发前辈睁着眼睛说“没看到人”后他就立刻顺水推舟地表示“哦那就算他失踪了吧，明天再找咯，我这一个人在深更半夜的怎么可能找到失踪的任务目标”之类的回答。
星野归一当时一听学弟在跟着自己一起装傻就明白了这件事的处理性质,
估计七海建人就算到了明天也不会找到那个“失踪的户田慎”,
也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失踪的户田慎了——意识到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学弟似乎并不打算深究自己大半夜出去挖坑的举动后,
星野归一这才会没心没肺地笑着打招呼选择相认的。
其实七海建人今晚之所以愿意请客喝酒，除了老同事重逢的喜悦外还多多少少表示某种隐晦的感谢，一是为了不用再加班，二是为了惨死的无辜者……所以星野才会欣然接受请客。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用说出来,
成年人之间眼神一对就自然都懂的事情。
酒过三巡，菜也吃了两轮，眼看聊天的气氛渐好。
吃着酱茄子的七海建人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他喝的只是普通的冰镇乌龙茶而非烧酒，虽说他喝的是那一杯相对度数没有那么高，但这与他的好酒量也有关系。
不过星野的酒量顶多算是普普通通，只是比正常人要好一点的程度——但这是不加持咒力的前提，加了咒力并且召唤式神桐生一马这个“酒豪”来技能附身的话，说不定醉拳都能打出来给你们看。
两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随口聊天，星野归一再次解释了自己这三年来的“外国工作经历”，也不知道七海建人是相信了没有，反正一直很认真地倾听着，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专注的模样……这其实也是社畜们开会所练就的基本技能之一（阿天开会时就会疯狂打哈欠流眼泪），但体现在这位金发帅哥身上倒也显得注意力集中无比。
七海建人这几年也没有什么变化，顶多是从原先的上班族工作回归到咒术师行业里来。当年他因为某件意外事故的打击而心生退意，离开了咒术领域回归普通人社会，选择成为一名证券商领域的社员，然而后来某天又突然找到五条悟说想回来干活。
所以就回来了。
“七海，你觉得是普通白领的工作辛苦，还是当咒术师辛苦？”星野归一好奇地向他征求对比后的看法。
七海建人沉思了三秒钟，举起杯子深沉地开口：“都很辛苦。非要说的话，白领要996、007的工作福报，而咒术师……根本就是狗屎！”
出现了！七海老弟的名言【咒术师是狗屎】！
对此，星野归一竟然无法反驳。事实上，她经常觉得狗屎也许还能作为化肥来堆肥，而自己这种烂人除了到处打打杀杀之外就一无是处了。
“说得好！”她拍了拍手掌，但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到一旁小桌上喝酒喝到抱头痛哭三个街头偶像打扮的美女妹子。不知道她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人生难以跨越的关卡，真可怜……
七海建人没有回答，而是举起杯子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那些乌龙茶烧酒，这回他向老板要了一杯大麦茶，也是冰镇的。
“不喝酒啦？”星野归一晃悠着手里空荡荡的【英君】清酒瓶子，这是第二个空瓶了，“不过瘾啊七海老弟。”
“您都吃了那么多下酒菜了。”七海建人冷淡地吐槽她，“还说什么过不过瘾，我看是花我的钱不过瘾吧。”
“嘿嘿……嗝。”
被揭穿小心思的红发咒术师不小心打了个饱嗝，收获了金发后辈的一个鄙夷眼神。
不过这种附近居民区较多的居酒屋在菜色收费上也非常平价，所以其实花销不算太大，收费大头主要是酒水类饮料。
七海建人低头看向乌龙茶杯壁上浸透的水珠：“您就算没钱，也可以向那个家伙要啊。他不会看着您饿死的。”
“那个家伙”指的是谁想必你们都猜到了……无需惊讶，五条悟这人除了战斗力以外没什么地方值得后辈咒术师尊重。
“五条当然不会看着我活活饿死，但他肯定会疯狂笑话我的。”星野归一借着酒意拍了拍桌子，涨红了脸装作很凶的样子说，“我星野归一才不食嗟来之食！”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那今晚的这趟宵夜麻烦前辈你买单吧。”
星野归一：“你做什么梦呢，七海老弟。买单是不可能买单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买单，顶多是吃几顿霸王餐维持一下生命体征这样过日子。”
七海对于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已经叹为观止了，摇了摇头，似乎嘀咕了一句“小学生闹别扭”后就不再对这件事进行谈论。也不知道他在说谁是小学生……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七海建人看看手表的时间，很直白地告诉她，“前辈，我要回去休息了。”
“好吧，我也是……多谢你今晚帮忙开了房间……”
等到七海先生买完单回来，两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店。
“等回去后您也该查看一下小哀的发烧是否退烧了。”做事非常细心的上班族提醒着笨蛋前辈，然后又礼节性地加了一句话，“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小哀的全名是什么？”
因为喝了不少酒，所以大脑晕乎乎转动没有往日那么灵敏的星野归一不假思索地说：“灰原，灰原哀。”
“…………”
居酒屋拉开的木门外传来了一缕冷风，吹醒了头脑发烫的星野归一。
她抬起头，疑惑于为何七海建人止步不前，却发现后者正一手扶着木门边缘，一边满脸悚然之色地转头看向自己。
一秒钟后，过去的回忆浮现心头，星野大惊，心知自己踩了对方的雷区，连忙疯狂解释：“不不不！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小哀……小哀只是跟那个人恰好同姓而已！这种事情很常见吧？”
然而经过短暂的呆滞和悚然，七海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的，我上个月出差办事，发现对接任务的当事人也姓七海。其实不论在哪个国家，在哪个地区，人们都有一定概率遇到与自己相同姓氏的其他人。”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星野归一从中听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悲凉。旋即她就听见眼前这个金发男人像是呼吸一样地轻轻叹了口气。
“——可我有时候听到‘灰原’这个姓氏时，依旧会……”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举步朝着居酒屋外头走去。
老板在身后喊着“欢迎下次光临”的话语，但是星野归一却看着这位学弟那仿佛多了几分重量的肩膀背影。
灰原雄。
这个久远的人名浮现在星野的脑海中。
灰原雄原本与七海建人同级，都是她的学弟，但那个大男孩是个咒术师群体里难得一见的活泼乐观个性，他与七海的搭档就像是“没头脑和不高兴”一样相得益彰。
以前星野归一很喜欢那位学弟，经常跟他一起嘻嘻哈哈地联手捉弄七海建人，夏油杰和五条悟有时候也会一起掺和进来搞事情——惹得可怜的金发学弟对他们凶相毕露人设崩坏。
话虽如此，七海依旧非常喜欢和照顾自己的这位乐天派朋友，直到……他们在祓除一只本应是2级咒灵时发现敌人实际上应该是1级的更高等级情况。
由于情报出现重大差误导致灰原雄当场战死，尸体被送回咒术高专，七海建人深受打击，不久后就退出了咒术师行业。
有人说那个时候的七海建人简直就是个逃兵，他被朋友的死亡给打击得一蹶不振，舍弃了自己在咒术方面的天分和过往的一切努力，逃难似的转身投入了普通人的职业行当。
但是……
作为一个外人，星野归一并没有看到那天的战斗情况，后来她只来得及去跟死去的灰原学弟最后告别了一眼就离开太平间。
所以她无法判断七海建人退出这个咒术行业的做法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但无论如何，痛苦是活下来的那个人始终承受着，所以就算七海学弟转行了，星野也表示理解对方。
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渴望成为“英雄”，也不是任何一个咒术师都有那份稀世罕有的资质。
两个成年人走在了只有路灯亮着的安静街道上，七海建人在前面走着，星野归一双手揣在羽织袖子里跟着，她今晚下榻的酒店就在不远处。
“七海，你为什么要回来？”红发咒术师前辈忽然问。
上班族打扮的男人停下脚步，思索了很久后才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因为一个熟悉的普通人对我说……我对她很重要，她非常感谢我。于是我明白了自己应该追求怎样的生活和工作，就回来了。”
“你女朋友？”
“……不是。”
“只是个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普通熟人而已？”星野又问。
七海建人回答：“对。”
“你骗人，七海。”红发的咒术师前辈低声说道，“你追求的不是什么陌生人的感谢，也不是寻常朋友的期待。而是你想要重新建立起与你过往人生有过共享经历的那些‘连接’。就好像——灰原还活在你身边那样。”
“……”，七海的眼角肌肉略微地抽搐了一下。
不过星野归一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讲心里话，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你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试图搭建起一座桥让你和像你这样的其他人抵达对岸，但你……你也许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很多主观客观的因素导致那座‘桥’搭建不起来。”
“抱着这样迷茫的信念去战斗的话，我担心你没有办法到达胜利的对岸。七海。”
“……也许真如前辈所言吧。”
金发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嘴上总是说着“那样做是有价值”的话语才回到咒术高专，可真正的价值到底是什么？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迷茫和不满。
七海建人知道自己能力的上限，更加知道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像是某位最强咒术师那样抵达至高的天花板。
连最强的五条悟都挽回不了挚友的离经叛道和死亡，他一个普通的一级咒术师，又能顶得上什么大用处呢？
当证券商时，碌碌无为，古板僵硬。
当咒术师时，无能为力，沉闷死寂。
如此平凡的男人，如此庸碌寻常的一生。
七海建人拒绝承认自己的平凡与无能，他想要去追逐那英雄守护世人的光环，他想要……想要让自己在死后，看见朋友时也能无愧于心地笑着打招呼。
“你可真傻。”并不知道学弟在思考什么的星野归一终于继续往前走，言语间满是清醒的自嘲意味，“你会死在这一行的，七海建人。”
这不是她对后辈的诅咒，而是实事求是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毕竟她在死亡领域也算是“过来人”了。
“无需担心，前辈。我们都会因此而死，就在于未来的某一天里。”七海建人轻声回答，“关键在于——我们怎么活以及怎么死去的。”
所以，我已经有了死而无憾的决心了。
这是七海建人没有说出口的话。但是星野归一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因此她站在金发男人的身旁，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他一遍，忽然莫名地笑起来：“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学学我，多么轻松愉快的生活着。”
七海建人眨了眨眼：“我是有事业心的男人，我可不像您。”
“……啧。”
红发咒术师烦躁地撇撇嘴，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高兴看见你回来共事。毕竟我们这一行要扛的道义可多了去了……问题是这世上谁的道义就不是重要之物呢？我有个朋友曾经说过一句话【男子汉只要握起拳头就要给别人一个交代】，今天转赠给你吧。”
“但既然你今晚没了谈话的兴致，那就请你多多保重吧，七海老弟。下次见面，换我请你喝酒！”
星野归一朝他礼节性地摆摆手，与这人擦肩而过，径直走进了亮着灯光的酒店大堂里，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站在酒店门外的七海建人一直沉默地注视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大堂的旋转玻璃门里头，方才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就像是要从那些若隐若现的星辰里找到某一颗熟悉的光亮。
“雄……”
他长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是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在公路旅行展开前也没想到两个灰原也能够联动……然而无论是死去友人的心愿还是陌生人的感激，都是靠谱成男人这辈子都要担负的道义。
他在原著中的最后时刻终于承认与接纳了自己作为平凡之辈的一生，没有对虎子说出“去成为英雄”这样宛若诅咒一样的祝福，而是平淡地把剩下的一切都托付给年轻人。
娜娜明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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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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