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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风抱拳回礼,没解释出手的是季舒流。
萧玖点点头:“所以现在你和宋叔争的只是要不要杀人抵命。四哥还被关着么,冯姨呢?”
“冯夫人为你四哥担惊受怕,我们回来没过几天就病故了。”
萧玖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彭孤儒也叹息道:“你三哥才是蒋夫人的亲骨肉,蒋夫人惊闻噩耗,岂能不想杀你四哥抵罪。我觉得,大概是冯夫人死后,蒋夫人心生哀怜,才开始主张留你四哥一命。”他的语意一转,“但其实……老宋说她悲痛过度、神志不清,或许也有几分道理。”
“哦?”
彭孤儒道:“蒋夫人这些天都在和老宋力争,她的事,还是让老宋来说更好。你宋叔在外面想必等急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去换他进来如何?”
“彭叔慢走。”萧玖起身相送,其余人也都跟着站起身来。彭孤儒客气地谦让着。
年不满半百的彭孤儒,始终表情沉重、举止守礼。
※二※
年过花甲的宋钢,目中却只有严厉。
“上官肆绝不能留。此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卑鄙无耻,派出党循杀人,自己躲在窑子里寻欢作乐,意图万一失手还能脱罪。如此机关算尽,罪加一等。
“你手持明慎剑,相当于本门掌剑,可以越过老彭直接清理门户,何不去将上官肆斩杀!我执掌刑罚几十年,最终竟教出这个残害同门、谋杀兄长的东西,早已没脸见人,只要能让他死,我即使引咎退位,也绝无怨言。”
萧玖不接他的话,反而很温柔地道:“我这次回岛,除了探望三哥埋骨之地,本来还有一件事。你的儿子,宋柏师兄……”
“前因后果我都已经听说,”宋钢仓促地打断萧玖的话,“人死如灯灭,不用再提。”
他的语气却没有他的言语本身这样冷淡,任谁都能听出略微的慌乱。仿佛为了遮掩,他脱口说出一句生涩的软话:“你和以前判若两人,听说,你至今不曾成亲,也没有朋友,何必这么想不开。”
“我有朋友,否则他们是谁。”萧玖敷衍地指指秦颂风等人,回到正题,“当时发生的事,我已经大致知晓,你们手头的证据,还请宋叔再说一遍。”
宋钢担任掌刑之位,果然比彭孤儒更重证据,他在讲述中画出了平安寺中尸体的方位,对每个人伤在何处了如指掌。
季舒流将他的话与艾秀才的回忆对照。
艾秀才说,那半块玉佩的主人全身伤口甚多,致命伤在背后。而根据宋钢的说法,平安寺的五具尸体里,伤口甚多、背后重创的共有两人,分别是上官叁和始终跟随他的一个“护卫”。不过宋钢说每个死人身边都有不少血迹,看上去就是在原地被杀的,而非从别处移尸至寺内。
——但如果两名蒙面人移尸之后,又弄来几只畜生放血掩饰,岂非难以区分?
“证据非常确凿,”宋钢坚持,“蒋夫人那样说,是因为悲痛过度,神智失常。”
萧玖道:“她看上去比我记忆中还冷静几分。”
“你既不曾见到她胡言乱语,也不曾见到她趁人不备,剖开你三哥尸体的腹部,坚称里面有证据。”
季舒流想到艾秀才所说吞下玉佩之事,打了个寒战。萧玖状似随意地问:“真有证据么?”
“蒋夫人声称有,但她剖腹的时候无人瞧见,很可能是她自己塞进去的。不仅如此,她言语更是颠三倒四,居然自称外祖父是卢龙城的仵作,从小见惯了验尸。”
季舒流抓紧秦颂风的手。他曾在燕山派听说,当年节妇村被海风寨掳走的女子中间,的确有一位卢龙仵作的外孙女,幼时住在城中,外祖父过世后才回到村里。蒋夫人此言恐怕非虚,宋钢为何坚称她是胡编乱造?
萧玖没听过那个消息,但也并未轻信宋钢:“其实去卢龙调查一下,便知真假。”
“可惜出海不易,难以直接拆穿。”宋钢脸色平静,“不过蒋夫人所言破绽百出,除了她自己的人,谁都不信。且不论仵作岂有随便将尸体剖腹的道理,试问哪个仵作会让年幼的外孙女接触尸体,即使她的外祖父行为颠倒,她以前为何不说,为何连节妇村的旧人都没听说过她懂验尸?这些显然是蒋夫人癫狂之后的妄想。”
——仵作是个招人忌讳的行当,村里人讲究更多,卢龙仵作的外孙女,自然没必要在老家的村妇面前提起这些。只不过,宋钢想不到这一层,似乎也在情理之内。
宋钢又道:“当年你离开之后,本门经常为处罚或严或宽的事争执不休,恰好你三哥偏宽,四哥偏严,五哥折中,我和老彭便商议,把湖东民居分成三份,让他们分别管理,以观成效。你可知结论如何?”
“大概五哥管得最好吧。”
“不错,过宽过严,都不可取。”宋钢直视萧玖的眼睛,“天罚派过去错在过严,如果未来再犯一次过宽的错,岂不可笑。老彭当年自责太深,早已分不清仁慈和放纵的界限,等到我老朽不能管事,阿伍威望又不足以服众的时候,天罚派在老彭手中又将如何?掌剑,你已经是名震武林的高手,可以担当重任了,我建议你用上官肆的血点醒他。”
“我明白你的担忧,但也要听听其他人的说法再定夺。”萧玖道,“四哥现在在哪?还有,他本来带着三个人,党循死在平安寺,第二个挟持儿童被杀,剩下那个呢?”
宋钢道:“上官肆关在洗心堂,其余人证在后山地牢,外人不可进入。”
“知道,”萧玖眨眼,“三位外人,你们不介意把我送到牢门口吧。”
孙呈秀抢着道:“不介意。”
于是众人起身,宋钢当先下船,萧玖小声对其余三人道:“我更信任蒋姨。她不会疯的。”
※三※
从洗心岛的西岸出发,乱石堆积的海岸是第一层,洗心湖以及它附近的洗心堂和“铁桶”是第二层,依山而建的湖东民居是第三层,险峻的后山是第四层。第四层一处还算平缓的空地上盖着许多简陋的房屋,应该就是掌刑宋钢和单独受掌刑管束的天罚派弟子的住处;再往东才是地牢。
萧玖走进黑黢黢的地洞入口,按照她的安排,孙呈秀留在附近等待,季秦二人则原路折回,观察岛上情形。
现在,三十多名掌刑下属天罚派弟子直挺挺站在附近另一处空地上,偶尔彼此交谈,准备等宋钢从地牢出来,便去岛上例行巡视。这差不多是掌刑的全部人马了,那些简陋房屋几乎都是空的。
只有一间屋内传出一老一少的对话。
少年懊恼地抱怨着:“我每天都努力练功,但是资质真的不行,你别再指望我了,不如多指点我哥。”
“勤能补拙,天下除了白痴,没有资质不行的人。”老者咳嗽气喘着道,“你知道当年前任董掌门怎么说上官老掌门的?‘秉性仁懦,随波逐流,空有剑术,不堪大用。’但上官老掌门在我天罚派的威望,最终却比董掌门更高。”
季秦二人瞠目对视,“判官上官判”秉性仁懦?
少年不服:“老掌门要是真那么厉害,咱们当年为何会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算什么,早年天罚派仇家遍地,死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后来董掌门和前任掌刑、掌书、原定掌门继任者同时被人寻仇杀死,要不是上官老掌门临危受命,天罚派当时就得从江湖除名!
“老掌门剑法通神,不但将天罚派名气闯大、伤亡减少,后来还修正了本门剑法伤身的弊病。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旧伤缠身,你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都是他的功劳。知足吧,好好用功,少说废话,既然秉性仁懦的人能当天罚派掌门,秉性愚钝的人凭什么练不好剑法。”
季舒流小声道:“仁怎么写来着,懦又怎么写来着?”
秦颂风掐他的腰:“别打岔,听着。”
然而少年却闷头练功,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