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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娟是在四十岁来到蓉城的。她儿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电子科大。儿子海林进省城读大学,她也来了,一是她已习惯了与儿子相依为命,进省城是为了陪儿子,也让儿子陪陪自己,二是找点事做好供儿子念完大学。
将儿子送进了大学,缴了一万多元的学费后,玉娟身上已所剩无几了。那万多块还是自己多年来省吃俭用下来的积蓄。玉娟和男人都是果城丝绸厂的职工,十年前企业破产了,双双下了岗,两人加起来领到五万元安置费。那时人年轻下岗后虽然有一阵的失落,但是不久后两人又开始再就业了,三十刚出头的玉娟一点没有皱纹,皮肤光洁如玉,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得多,她很快在商场找到了一份当收银员的工作。原在厂里当驾驶员的老公用两人的安置费再凑了点钱买了一台货车,重新当上了驾驶员,不同的是以前是为公家开,今天是为自己开,所以特别地卖力,经常开夜车,疲倦了就在车里打个盹。虽然都是下岗工人,但是他们一家三口日子也还如往常一样,只是现在失去了单位这个靠山了。儿子那阵读小学五年级,成绩还不错吧,两口子一心挣钱想送儿子将来上重点高中考名牌大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三十四岁那年的冬天,她永远失去了她的丈夫。交警电话打到她上班的商场时,还以为是什么贵人来找她。是不是王玉娟?快到大桥来!
玉娟有了不祥的预兆,等她匆匆地跑到大桥,桥上躺着一个湿漉漉的男人。凛冽的风吹过江水,将寒意带到了嘉陵江大桥,吹动着玉娟长长的秀发。
玉娟像一个雕塑立在桥的中央,那不是自己的老公吗?新买的红色棉衣在这个灰蒙蒙的冬天就像鲜红的血。老公是在华蓥山拉煤回程途中出事的,在山上为了等煤足足候了一夜,开进江里可能是过度疲劳所致。
天空开始坍塌,玉娟的精神支柱没有了,她即将面对的是接过丈夫的担子撑起这个家。
玉娟那时在厂里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小伙子们想谁得到她就会幸福一生。她死去的丈夫是众多追求者中比较优秀的,虽说那时只是一名驾驶员,但是人长得高大英俊,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博得了玉娟的爱情。
美好的生活对于玉娟来说只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以前在国有企业过着富足的生活,收入比国家干部还多,那阵玉娟瞧不起国家干部,曾经介绍过几个,都因为他们一幅穷相而淘汰了,不过她淘汰的干部大多成了科长,任选一个后半生都有保障。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的,人生的选择有时是无奈的,对与错真的说不清。以后的几年,玉娟靠在商场打工维持着生计并供儿子上学。
儿子终于不负玉娟的期望,考上了重点大学,玉娟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但是怎样供儿子念完大学,却又是一个新的问题。儿子就是玉娟的全部生活,她的活着已全部是为儿子了。丈夫去了后,她没有改嫁,而是一心节衣缩食培养儿子。
她在梁家巷与人合租了一套房子,月租也不少,三人平均下来每人也是400多哟。另外两位房客也都是三十好几的打工仔,一个叫淑芬,一个叫三红,前者来自达州,后者来自遂宁,她们已在成都拼搏好多年了,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们已成了很好的朋友。这下玉娟来了,梁家巷这套房可住满了。
玉娟一连好几个星期在外找工作,都不顺当。到一个大型超市去问过,那里只招二十多岁的小妹儿。想当初在果城那样不算太小的城市,她能进超市上班,而今却难找到合适的职位。后来,她连续到一些人才市场去过,由于只有初中文化,那些正规的企业、公司首先就把她淘汰了。其实,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处处充满了竞争,连好多大学生生存就困难。玉娟的希望不算太高,那就是能与儿子一道生存下来就行。
淑芬和三红将玉娟的困难看在了眼里,她们都对玉娟说,娟大姐,不用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你何不同我们一块干,凭娟大姐的气质还怕没得饭吃。
玉娟并不知道她二人做些什么,只知道她们在一起上班,收入还不错。她有些好奇,说,你们一天做些什么活,我能干下来吗?
淑芬说,其实我们的工作很简单的,不需要多少文化,只要能会跳舞就行,这跳舞嘛也不要很高的水平。
三红说,娟大姐以前本是工人,看得出来有讲究,有体面,比我们这些山旮旯出来的容易上眼,肯定比我们生意还好,一天少说也可挣个二百多。
玉娟大概知道些她们的工作了,她对她们说,肮脏的钱可再多也不希罕哟。
淑芬与三红,笑笑说,其实我们的钱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都是男人自愿的,我们呢也不过只是陪她们跳跳而已,也不会做其他的。何况玉娟姐守寡这么多年,就不想要男人?
三个女人笑了起来,玉娟开始有些想通了,大不了就是陪男人跳舞嘛,这些在城市算什么呢?
秋天的成都凉爽宜人,华灯初上,灿烂的灯光,流动的车流,使这个城市显得非常壮观。繁华的表面覆盖了众生的艰辛。玉娟在两姐妹的精心打扮下,显得异常地光彩照人。淑芬、三红都喝彩到,玉娟姐人一点也不显老哟,保证你会迷倒好多色狼的。玉娟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只有对在国有企业的时候的回忆才会偶尔唤起这种愉悦。
她们打的穿过城市最繁华的心脏,人头攒动的春熙路一掠而过,都市真美啊。素芬开始找回了某种难以名说的激情。
歌舞厅可以容纳上千人,人们坐在休闲椅上品茗,怡然自乐地聊天,同时观看着戏台上的各种表演,有女郎煽情的表演,也有杂技什么的。在另一角,灯光昏暗,一些人拥抱在起,扭动着,两排妖艳动人的女人并排地站着,正等男人们猎艳。整个歌舞厅迷漫着一种热烈的氛围。
玉娟三人也挨边站着。淑芬、三红给她介绍了行情。一般陪客人跳舞十元三曲。玉娟这天穿着短裙,露出了性感的大腿。这种成熟的肉体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一个男人出场了,他后来与玉娟有一段感情的纠葛。这个人名叫张波,他也住在梁家巷。张波在一家保险公司上班,他大学毕业后在家乡做过公务员,后辞职来到了这里。张波下班后除了与同事们打打麻将外,其余时间很寂寞。寂寞的时候,他会往歌舞厅钻,或者去偏僻的小巷做一两个钟头的按摩。他的老婆孩子还在一个小城里生活。张波有句名言,那就是在舞厅里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很纯洁,要把自己当成是个男人。
张波戴着眼镜很帅,三十五岁的样子。他看见玉娟的时候,觉得玉娟有种很温柔的气质,同时也不乏性感。张波很文质彬彬地将玉娟带进了跳舞的人群。就像一头公牛,张波将玉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玉娟也顿时失去了知觉。自从男人死后,她还真没碰过男人,只是一心想拉扯孩子长大。
好久没碰女人的张波像一头饥渴的水牛发现了一泓清泉,非要狂饮不可。他开始躁动起来,不安分起来,将左手伸进了玉娟的右胸。玉娟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在他们的周围,青年男女那个不是搂搂抱抱。
这晚玉娟几乎被张波包了场。张波给了她60元。要知道这可是站超市的两天工资哟。为了儿子能顺利读完大学,虽然陪舞说起来丟人,只要不出格也没得啥。
散场了,张波执意要送玉娟三人,原来张波也住在她们附近。张波笑着说,干脆今后来的时候大家一起来节约车费。
张波几乎每周星期六都会去歌舞厅一次,去了几乎都要与玉娟喝一杯茶或饮料什么的,或后两人搂在一起跳两曲。张波一个人在成都,见老婆是每月一次或者更长,白天有事可做,一到晚上想女人是很自然而然的事。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永陵博物馆附近的餐馆大起力吃了一份葱子包的水铰和二两牛肉面。到了歌舞厅他买了一瓶桔汁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又买了口香糖想压住浓烈的大葱味道。
一到歌舞厅,只要是男人都会感觉到兴奋,多彩的灯光,暴露的女人。张波感觉下面的东西有些膨胀,一位三十多的妇女拉住了她,这妇女胸部并不丰满,但是穿着一件非常短的裙子,露出了大腿根,几乎是在暗示那些花心的男人,只要用手轻轻地往上一揭就会触及女人的阴密部位。
那女人也是老手,节奏很快,似乎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某个男人,然后又去寻找新猎物。那女要问张波要不要打手冲或做ài,张波看见一些男人在墙边或空调旁在同女人在干那事。张波说还是到宾馆吧。张波在短裙子女人的带领下来到了歌舞厅的第五楼,是个茶房,开了个房间,仅20元还是很便宜的。那女人用手洗了洗,然后睡在了床上。床很低,操作很不方便,由于心急,张波很快就下了课。
淑芬职业中学毕业后,在一个运输公司当过管理人员,每月就七八百元,还不够买化妆品,读书时同男同学混,又染上了吸烟的坏习惯,现在出身社会了还要打麻将,所以入不敷出很正常,常常要回家抓钱用。
她父亲是这运输公司的退休老职工,每月也就七八百,那有闲钱让她挥霍,于是就将淑芬嫁给了城里的卖电器的杨百万。杨百万比她大五岁,不过有钱,淑芬也不介意,只要有钱,嫁谁都是嫁。不过杨百万自从有了钱,他的身边也从不缺少女人,找淑芬是想早点成亲有个家养个儿子。自从淑芬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他就不再对淑芬好了,长期在外打牌吃色,不过淑芬缺钱花,只要说一声,他还是大方。
见老公在外寻欢作乐,淑芬也同单位的一小伙好上了,打得火热,不久杨百万也因为有了新欢,两人便离婚了,淑芬得到了杨百万十万元,孩子归了杨百万。后来,淑芬天天缠着单位那同事,事情败露,无脸在老家立足,便来到了省城找事,遇上了三红。三红初中毕业后就与本村的结了婚,后来也与老公散了,为了找钱做过洗头妹,不过不很挣钱,听说到成都陪舞每天可挣两三百,便也来到了成都。
说实在的,淑芬、三红整天在舞厅陪男人们寻欢,但是曲终人散也显得落寞,她们虽然收入可观,但也正值青春,就像一团燃烧的火,需要有水去扑灭。遇上那些顺眼的男人,会陪她们唱歌、喝酒,然后会跟那脸厚的睡上一宿。那些男人都是些花心的,没得她们时便百般的讨好,而一旦睡了后,他们便好像从这个城市消失了。或许那些男人又到别的地方寻找猎物去了。这其实很正常,她们也经常到处转场,长期待在一个地方,男人熟了就请的人就少了,生意便也会受影响。
张波与玉娟她们也就熟了,没事闲着的时候,会请玉娟她们喝茶唱歌之类,或到她们的租用房屋里打打麻将。玉娟现在有了收入,心情也开朗了。不过同其他女人一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心目中张波是他理想的男人。
春节到了,淑芬与三红都回老家了,就留下玉娟一个人,儿子放假来看了一下她,说要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公司打工。
在除夕,她没有去舞厅上班,何况去也生意不大好,好多人都离开这座城市回老家过年了。这时,淑芬显得异常的孤寂,她想到一个人。
她准备了一些美食,坐在餐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在那里发呆。这一年她的变化太大了,她变得越来越现实,她的生活目标就是从男人身上挣更多的钱好让儿子大学毕业。
在她回味人生之际,手机响了。
“娟,在做什么,出来玩,我在天府广场一个人无聊呢。”
“你过来吧,我还没吃饭呢,我们两喝酒嘛。”
张波只好听玉娟的,回到了梁家巷,走到玉娟屋里,玉娟喝得险有些红了。这时的玉娟有了妩媚,张波当时就想半老徐娘,犹可用也。于是张波放开了喝起来,他本不胜酒力,几杯酒下肚,也风飘飘了。
两人终于在这个冬夜,拥在了一起。玉娟感觉生活原来也如此美妙,她感觉这是人应该享受的生活,人不必背着一种道德生活。
张波本来也是在外飘荡多年,阅历过的女人也无数。但玉娟虽是年龄略大,但她柔弱无骨的身躯却让张波销魂了数日。
春天来了,冬天的雾渐渐散去,绯红的太阳开始挂在这座城市的高楼之上。张波想念家中儿子,回到了老家。
开年不久,淑芬与三红给玉娟打了个电话,都说要在家看对象不再到成都来了,她们要找一个可靠的男人过。
玉娟只好一个人出入舞厅,好在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她也学会了怎样主动去招揽客人,她完全沉浸在逢场作戏与收钱的快感之中。
一个同张波长得一样文质彬彬的男人缠住了玉娟,玉娟也挡不住诱惑随这男人摆布。那男人也尝到了玉娟的美妙之处,竟大方得很将玉娟包了,说玉娟一月之内不用去上班了,而这一月他给玉娟一万元。
那男人一有空就来找玉娟,玉娟也觉得这样挺好,呆在家里也乐得清闲。有了这男人也就不显得很充实。她开始恨张波来,这么久没给她电话,而开始喜欢上了眼前这位很阔的男人。据说这男人在一个大型国有公司成都分公司负责,有多得用不完的钱。
这男人懂得怎样讨她的欢喜,在做那事之前,要将她喝得有些晕头转向,之后,她只好任他任意为之了。有时,他如一头水牛,有力而缓慢地动作,有时,又如猛虎下山,带来一阵狂啸。
她明白这男人肯定吃了药的。
这男人说玉娟你不是主动哟,光我一个人卖力效果不好哟。
正月十五,那男人驾着豪华的轿车,带着玉娟满街逛,让玉娟显得很兴奋,这一天她尤其幸福。
回到玉娟的住处,已经是凌晨2点了。
他们照例狂欢起来,一杯酒一杯酒地下肚,让他们感觉好似有无数的能量需要释放和燃烧。此夜,他们演绎出了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绝响。
当男人离开的时候,玉娟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好像看到了她死去多年的丈夫,还有渐渐成熟的儿子,最后是张波的那张笑脸。
正月十六,张波回到梁家巷。警察将其铐住带上了警车。张波很吃紧,问警官先生要做什么,警官说到派出所就知道了。
在派出所才知道玉娟出事了。玉娟已离开了这座喧嚣的城市,去见她死去的丈夫去了,或许她的丈夫才能给她真正的幸福。
张波是作为玉娟的情人而被捉去问话的。而张波有苦说不出,她其实才同玉娟好上。不好他俩的确有些感情。
张波也只好作为玉娟的情人帮其办理后事,当他看见玉娟时,她去得并不痛苦。
张波将玉娟遗留下的四万元给了玉娟的孩子,这些钱足够孩子读完大学了,同时,通知淑芬、三红参加了玉娟的葬礼。玉娟的葬礼在果城举行。
张波给玉娟焚烧了许多冥币,他说,如果我有很多钱,你现在会生活得很好,而我只能拥有很多冥币,你就在阴间用吧。
而玉娟的死并未改变人们的生活,蓉城仍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张波仍然在每个夜晚到处流浪,寻找着生的狂欢与短暂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