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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街
谁把她堆放的日子一脚踩碎
那些日子，虽然杂乱，却没有越过边界
她必须亮出有毒的颜色
向可疑的方向扔刀子，划着明晃晃的光
整个上午，她把鸡毛蒜皮抖得满村都是
她的日子，全都是鸡毛蒜皮
捣衣
月光下，她荡漾成一小段波浪
用力锤打渗进生活里的脏物
这些脏物，一些来自孩子
门前小路上，他总是爱把自己混进泥土
另外一些，来自水田，男人在外
她得长时间弯着腰，把自己一次次插进泥里
夜深了，她还在一下一下捶打着
无论怎么用力，她都捶打不出
自己的孤独
赶集
她对着镜子，一遍一遍抚平脸上的褶皱
用雪花膏涂亮发暗的边沿
那些年，她曾在集市上俏丽地开着
用白菜、萝卜喂养的日子，也显得分外光亮
现在，她只剩下几片黯淡的花瓣
在街上，半晌，也没有被目光碰出一点声响
城里的灯光
那时，她在村口摇曳着一片薄薄的红
泥泞小路，矮房子，她长不出凤凰的羽毛
初夏，她在稻浪里漂流，岸很远
秋天，她被汗水融进漫野的黄
后来，有人说，一条巷子把她挤成菱形
曲线被一次次粗鲁地拉直
她大把地脱落花瓣
城市那么坚硬，发廊那点粉红的灯光
在夜里，像谁咯出的一摊血
桥
他决定要挣脱一座桥
村西，那座桥规定了他三十多年的边界
稻田，儿子的小学堂，父亲的咳嗽
他听到骨头彻夜地响
那一天，他在背包里塞满眺望
和村庄只剩下目光连接着
再向前，他就会掉进城市茫茫的人海里
在桥上，他停了一下
使劲拧了拧身子里的雨水
暴雨
雨水从日子的漏洞灌进来
浸泡他种在香炉里的仰望
被羊肠子路缠绕五十多年，他瘦硬，黯淡
像一头牛那样不声不响
暴雨后，他奋力挖开一个缺口
试图打捞出沉淀在低处的金黄
那些庄稼，挣扎一下
舒了舒叶子，从积水里重新抬起头
家书
把娃子的成绩装进去
把雨水、稻螟虫、化肥和农药装进去
把村里的红白喜事和人情礼物装进去
把叮咛一句句捻细，小心地装进去
信封那么小，那苍老的咳嗽
那一到阴天就满身痛的风湿
就不要往里面装了吧
回娘家
再过一个村庄，再走一条土路
就能回到从前，那棵古树还在伸张着大手
那时，满村子飘荡着她少女的芳香
更早些时，她还是一滴小水珠
不懂得自己早晚要被泼出去
后来，她分蘖，再分蘖
把几片叶子费力地伸向阳光
现在，她无法从一条旧路返回自己
她的儿女一路丁丁当当地响
放牛
牛儿还在山坡吃草
放牛的孩子在风中摇动着小小的蓓蕾
牛吃草时，他觉得满嘴都是甜味儿
牛饮水时，他听到水在自己身子里哗哗地响
牛卧树下时，他把一条小路紧紧缠在黑红的腰间
他不知道，一根绳子
悄悄栓住了他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