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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我曾经非常喜爱的学生，一个我曾经非常痛心的学生，在她带着遗憾去读自己不梦寐的高中之后200天，给我写来了这样一封信——
敬爱的大朋友老师：
展信佳！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身体可健康？我好想你噢！放假回家，路过学校，很想能够碰见你。但是我又不知道，如果真的见到了你，该和你谈些什么呢？你肯定依然能够看见我笑嘻嘻的样子，可其实我心里十分紧张。因为我怕，怕你问我的成绩。因为现在我真的无法学习，光是班风就让人头痛。城里人真的是城里人，见多识广，男女之间开放得很，上课一些肉麻、难听的脏话，一些不堪入目的动作，让你想呕吐。不过你放心，虽然我初中耍过朋友，但我决不会和他们扯上联系。有一个讨厌讨厌得很的男生曾把我气极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和他说话。还记得初中时，因为在班上受了点委屈，于是十分想快点毕业，离开这个班，以为高中就是我的梦想地带。可现在才发现，这全不是我想要的。我很后悔，曾经你也说过，可是那时我真的被眼前的东西迷惑了。哎！只有体会之后才明白当初是错误的。后悔已无济于事，只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教英语的王老师近来可好？想起那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顶她还真不应该，在这里跟她说声“sorry”希望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余老师还好吗？他那胖胖的身体消瘦了没有？告诉他千万别减肥，现在提倡健康是美，教书是件费心事，别把身体累坏了。教数学的王老师调走后回来过吗？我不大喜欢数学，但我还是想念她。请你代我向他们问好。
知道你平时没时间看笑话，这两则笑话很搞笑，抄给你，你看后定会笑口常开。
(作者注：笑话在信纸背后，略)
happy every day！
高一（7）班 h。s
二
收到信后，我想说的话很多。一日为师，终生为友。面对我这个学生小朋友，我能说些什么呢？下面是我的回信。
亲爱的小朋友：
感谢你还记得我！信读了，笑话也看了，很高兴！我仿佛又看到了初一时的你，是那么天真可爱，那么善解人意。的确，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日子。有一次打球，我的脚扭伤了，走路困难，你跑了过来，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搀扶我。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你羞红了脸。那年国庆节，你和几个同学听说了我要带孩子去成都动物园，你也孩子般的缠着我要去。那天人好多，我们都11点了才赶上火车。晚上回来，已是8点，反正没有3路车了，你们兴致很高的说要看了德阳的夜景再走。国庆之夜，灯火辉煌，城市的夜景的确很美。一个小时过去了，你们还留连忘返，说反正难得来一次，要看就看过够。我没有答应。你们又浪漫的提议，干脆步行回去。我也没有答应。我叫了两辆的士，把你们一个个送回了家。这是一次浪漫之旅，高兴的是你们，难受的却是我，可你们还小，又哪里知道呢？还有我们去松林坡野炊，去紫岩山春游，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你那时是我的科代表，成绩又很好，人又长得乖，整天都笑嘻嘻的，是班上的活跃分子，很惹人喜爱。放暑假了，你们几个还跑到我家来玩，直说这假放得太长了在校外租教室读书一起走过的初一时光，虽然艰苦，却是人生一段抹不去的记忆。
我还记得去你家家访过一次，你的父亲在茶馆的牌桌前匆匆地接待了我，我隐隐地感到了你成绩下降的原因。此前，我还在你家吃过一顿饭，后来我很后悔，因为我最终没有把你教好。到初二时，班上转来一个女生，你和她成了好朋友，你变得爱美了。穿mini t恤、牛仔裙，把青春的身躯裹得紧紧的——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美丽动人，但我却建议你在家里穿！于是我成了“古董”的象征。初三的一个闷烦的夏夜，一只不幸的小蝙蝠落在了教室里，吱吱的叫喊着。我用脚把它“踢”了出去，并借了你一张纸，弯下了腰——你和几个女生便在周记里强烈地谴责我对小蝙蝠的“残忍”实际上我并没有把小蝙蝠摔到楼下去，而是把它放在了走廊尽头的暗处。我知道小蝙蝠有超人的本领，无须光明也能够找到它的母亲。那也许是我最伤心的一次被误解，但我并没有向你们解释——解释也没有用，因为我早已经被你们“判刑”为“刽子手”了。一切都成为了历史，对于往事我只是一声叹息。当老师的都患有“健忘症”：把美好记住，把不快忘掉。如果太阳要三年才升起一次，那我们现在又都处于了明媚的早晨。感谢造物主的轮回，让我又看见了美丽的你！
高中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丰富多彩而又有些无奈。别去管别人怎样游戏人生，尽自己的力就行了。水在流，朝着大海的方向。你跟着，不放弃。
看着你青春的背影，目送你走向远方，只有永恒的爱和祝福！
你的大朋友2004/03/01
三
三年的时间过得很快，我2003级的学生，上高中的，很快都参加高考了。高考前第二天，h。s来到她的初中学校，和我说了许多话。她灿烂的笑脸上，掩饰不了对高考的恐惧，对前途的担忧。我只有安慰她，不要担心，能考上哪就去读哪。我知道，我的安慰苍白无力。三年的高中学习，h。s的成绩每况愈下，近几次的诊断考试，结果都不理想。至于高考如何，那就是可想而知的了。
除了这一次写信，我和h。s的联系就是电话和qq了。她有一个电话，但我很少给她联系。每一次通话，我都像一个老妈一样唠叨不休，她从不厌倦我的唠叨；在qq上，几次偶然相遇，也只是谈学习，谈前程，她始终都听着。高考前夜，我在电话上送去了祝福。6月7日晚，我又忍不住问了她考试的感觉，得到的回答是还可以。高考之后的6月9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的qq上突然有了h。s的问候。（sorry，为了方便起见，我就直接粘贴了。）
戀之暧昧00:24:00许老师你好我喝醉了
大朋友17:23:34咋还晓得和我说话。
戀之暧昧00:24:02都好了啊他们把我照顾太好了我就醒得比我另个同学快啊
大朋友17:29:08酒太伤人，以后要少喝或不喝为好。
戀之暧昧00:29:22恩晓得了我都醉两次了
戀之暧昧00:29:38没必要我是不得喝的
戀之暧昧00:29:59今天真的很感动加高兴啊
大朋友17:34:01好。知道就对了。
大朋友17:34:41祝福你。走出了地狱。
戀之暧昧00:31:27不是地狱那是痛苦但又快乐的天堂
戀之暧昧00:31:35
大朋友17:37:00是天堂就好。那我就和你一起快乐了，下一次，我陪你喝酒。
戀之暧昧00:34:20按？
戀之暧昧00:35:21不我才不要你陪我勒那我就醉得更快了我现在都不喝咯因为酒量太小了啊
大朋友17:39:31吓坏了？我才不喝酒了呢，几乎都戒了。
戀之暧昧00:36:55他们给我说我好重哦背都背不起我想我下次不要那么丢脸了鬼一样
大朋友17:41:54哈^^酒醉了就是狼狈。
戀之暧昧00:38:27恩都是现在脑壳还在痛勒
大朋友17:44:24嗯^^我的头还在痛呢。
戀之暧昧00:38:51许老师我现在不给你说了哈我去游戏了
大朋友17:44:40多保重啊，酒喝多了脸上要长斑，难看得很的。
喝酒？醉了？游戏？
抽刀断水，举杯消愁，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我也曾很自信地以为，老师就是上帝，可以塑造好每一个人。有教育专家痛批教师之无能：“只有教不好的老师，没有学不好的学生。”说得在理，批得好。虽然坐着说话不嫌腰疼，但被人批一下心里好受些。我教过的学生，比我有出息的多的是。他们的成功，我都说是他们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与我的干系不大。所以他们走了之后，我只是有意无意地关注一下他们的结果，以此来获得那点可怜的成就感。至于他们是否还会想起我，我没有去想那么多。但h。s不一样，她是完全有能力学好的。就是在初二的时候，我因为她的爱美找朋友不听话等等原因，拆了她的科代表一职。拆职本是小事，重要的是心的伤害以至于心的疏远。她青春少年不懂事，我一个大成人还不懂事吗？我学过的教育学、心理学跑到哪去了？怎么就一点也不会运用？
爱之越深，恨之越切。
这种爱，是源自内心深处的父爱；恨，是铁不成钢之恨。
到了中考，h。s考得不好，去读高中是付出了代价的。我本来可以去帮一点忙，至少我的薄面可以值一点钱。但也许是双方都在堵气，她没有来找我，我根本就没有去管她——反正她们家早就小康了，多交点又怎样呢？
时间淡去了一切，留下的都是美好。后来还是h。s先给我写信，冰释了前嫌。这年五一，几个学生来看我，h。s一见到我，就孩子似的扑在我的怀里，把我紧紧地抱着，让其他的同学都不忍看了才松开。我木然地抱着这个年青的孩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再后来就是稀疏的几次打电话或在qq上交谈。她仍然是那么阳光。她越是阳光，我就越是心悔。
我不是上帝，我不可能改变每一个学生的命运。事实上，我没有教好的学生远比教好了的要多得多。没有教好的学生踏上了社会，大多数做人是成功的。教好的学生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找到了好的工作，告诉我的，我脸上光彩一下，没告诉我的，我也一样过日子。但是，对于h。s，我始终后悔，她的没有学好，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她成长的关键时刻，在她下滑的一个个瞬间，我对她是不耐心不彻底的无能的帮助，以至于漠然。她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有本事教好了那么多别人的孩子，为什么就教不好一个自己的孩子呢？
这就是痛苦和悲哀的根源。
2006-6-22/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