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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幸福或是不幸。地震造成的巨大波澜,最终会归于平静。太阳依然升起,生活还在继续。——题记
一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才两天,已觉得是两世纪。
清晨。没有下雨,天空中露出了我最钟爱的纯净的蓝,有晴的迹象。空气异常洁净,吸一口,神清气爽。站在楼上,看田野依然,薄雾淡淡,宁静而美丽。麦子已经成熟,大片大片地黄。鸽子在空中飞翔,从头上掠过,飒飒的响。鸟儿们醒来了,清清嗓子,放声歌唱这世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一觉醒来,天已放亮。虽然睡得少,质量却好。到楼上去洗了脸,活动一下筋骨,顺手抓一本书看。若是平时,要给儿子打豆浆,要急时间赶上班,要想学生在早读我的语文没有——心静不下来。现在倒好,一下子平静了。妻儿不在身边,早饭有人煮,什么都可以不想,成就了一段难得的幸福时光。
太阳出来了,光彩夺目,明亮得让人不敢相信。阳光很新鲜,新鲜得仿佛带着露珠的初开的花。阳光似乎有感染力,大家窝了这么久,心情一下子都阳光了起来。是的,天睛了,还有什么比晴朗的日子令人这样兴奋!
大家的脸上都写满了阳光,只有洪老师的脸上还有阴云。
阴云来自这明媚的阳光。昨天下了一天的雨,地面浸透了水。忽然有人想起外操场的帐篷,怕被人拿去晒了麦子。大家一起过去,才发现帐篷下面的被子,已泡胀了。这些被子都是洪老师班上的,是前天晚上留守的老师和学生们没有住的时候,洪老师抱出来给大家用的。大家上岸而舍筏,第二天都忘了这码事。到晚上睡的时候,又进公寓去抱——学生回家了,被子多的是。
洪老师很伤心,眼里有些泪花在闪动。我不知道他是觉得对不起学生,还是在怨我们不够高尚。大家一起拧被子,搭在木廊架上晒。几十床被子像受伤的花儿一样,开放在灿烂的阳光下,特别惹眼。其实不只是学生的被子,还有学校的体操垫,浸在水里;平时只有二十斤,海绵吸水后,至少有100斤,两个人抬都吃力。还有多功能室里的椅子,泡在雨水里,脚都生锈了
我理解洪老师,也责备自己,怎么一天就没有想到去把被子收起来?就算晚上还要住,也可以收到遮雨的地方,不致于成了胀鼓牛?还有公家的东西,也一点没放在心上。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受了国家那么多年的教育,都还没有觉悟?
阳光变得格外刺眼。灵魂的深处,也该晒点阳光了。然而,我们总有些地方,藏得很深,见不得阳光!
天晴了。看老师们都好好的,多好呀!生活还要继续,学生还需要老师上课。有学生在,老师会受到感染,感到崇高。
二
吃过午饭之后,太阳艳丽惊人,天空湛蓝异常,白云点缀在蓝天上,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色。我们坐在阴凉处,说着地震的话题。虽然已经说了几天,但常说常新,绝无睡意。
今日特别高兴。明媚的阳光扫去了连日的阴云,晴朗了天空,也晴朗了心胸。特别是唐冲打来了电话,告知太刚平安无事。几天来的担心,一下子没有了。我高兴得像范进一样,见人就笑。在没有太刚消息的日子,我甚至设想成立一个基金会,召集同学筹集善款,为了太刚的女儿子玉一切都是假想,深深地埋在心里。
还有杨老师,知道了阿师的父母安然,也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买了些花生,见人就送,脸上的那种灿烂啊,只有经历了生死劫的人才能体会。
1点多,正当大家的“话源”快要枯竭的时候,突然听说绵竹的灾民来了。老板一听,立即敏感起来,马上找了一辆三轮车,以学校的力量,到校外的超市买了一车水和食品,自己跳上三轮,去了灾民安置的菜市场。我也找了一辆自行车,和叶老师一起,尽我们的绵薄之力,买了些榨菜,送去。——听说他们最需要榨菜下饭,镇上的超市都卖空了。
起先,我们以为我们就是灾民;看到绵竹的灾民,我们一下子觉得我们还不够资格。他们没有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他们一无所有,携家带口地逃出来,若家庭还完整,那已是幸运。我们看到的,往往是一个个不完整的家庭。特别是那些小孩子,蓬头垢面,目光呆滞,让人仿佛看到了他们所经历的劫难。菜市场里已经涌满了人。好奇的人们打探着他们的经历或见闻,他们要么沉默,要么就滔滔不绝地倾述,说的人泪眼朦胧,听的人唏嘘不已,心软的陪着掉下了眼泪。他们说他们是幸运的,不幸的已埋在了废墟下、山谷中。就一个绵竹,成千上万的人遭遇不幸!
偌大的菜市场,一片沉静。
镇政府把菜市场设作临时安置点,派了官员来进行管理。街民中有人送来了饭菜和面条,他们有心无力地吃着。他们说,几天来,这是他们吃到的第一顿热饭,我看得出,他们很多人眼里都噙着泪水。
也有人送来了衣服和被子。衣服堆成了山,矿泉水和方便面也堆成了山。灾民们最需要的是被子,是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虽然政府已把菜市场作为安置点,也调来了篷布,可以给他们搭建一个临时的家,但他们的眼里,是悲伤和迷茫。
我也跟着迷茫起来。我那么一点小小的爱心,是那么单薄而苍白。
三
从菜市场回到学校,不仅没有助人的快乐,心情反而沉重起来。
那些街上的普通民众,看到灾民的无助,没有谁组织他们,就送去了米饭和面条。他们的爱心就是这么一顿热饭,然而是真诚的,善良的,温暖的。我们为人师表,处处仿佛有眼睛看着,不去帮助一下,无法向人民交代。
昨晚,我去亲母家看望妻儿时,大哥还没有回来。他到绵竹去了,买了一车的水和食品送去。哪知这一去,他被震动了,感动了。今天一早,他又走了,还把他的吊车开去了。
大哥与人合伙开了一家运输公司,他把他自己的车都开到了抗灾指挥部,听候政府的调用。他还动员了一些合作人,和他一起去当志愿者。灾区最需要的就是车,尤其是他们那种能起重的车。政府为他们的车提供油,他们就把车开到救灾现场,没日没夜地抢救生命!
也许是被大哥的行动感染了,大姐和妻也商量着为灾区人民做点事。下午,她们去了市政府,在那里的捐助点分别捐款200元和100元,大姐还捐了被子。
妻回来后,告诉我大哥还捐了2万元钱,那捐款的公示上,写着他的名字。
大哥没有读过什么书,在创业之前,过着非常艰苦的日子。他一直都还保持着买小菜讲价的习惯,在他们的公司里,也是出名的“抠”大姐没有工作,是一个纯粹的家庭主妇。妻子虽然上班,收入还比不上我。没有谁让他们这样做,他们是自己愿意这样做的。
我不一样。我受过多年教育。我有组织。我也有经验——我知道,我们的学校一定会组织捐款,我们的上级也一定会要求捐款。我得等着,等待命令。
按理,献爱心是不需要讲究艺术的。就像哥他们,就像那些街坊邻居,默默地去做,无需谁的驱使。
晚上大哥回来,愤愤地说:“龟儿子太胆大了,敢把政府加的油给老子放了,看老子咋个收拾这些个丑种。”大哥愤恨的是他的司机和合伙人,加了政府的油,没有尽力办事。
我真想像大哥一样,真性情一点,然而我不能。因此只有痛苦。
四
地震大大地破坏了人们的生活。没有家不说了,住不好不说了,单是吃饭,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好在还有学校。学校是个家,给了我们饭吃。
因为气停了,无法炒菜,就只好蒸。幸好学校还没有现代化都烧气的地步,还保留着烧煤的生活锅炉,从昨天开始以致于今天,都在吃种蒸汽食品。幸运的是,食堂的冰柜里还有排骨,聪明的师傅把排骨和土豆拌在一起,加上调料,和饭一起蒸,烂熟,老少咸宜。
早上蒸稀饭蒸镘头,中午蒸干饭蒸土豆,晚上继续中午的吃法。一顿很香,两顿可以,第三顿忍受着不幸的是,食品有限,不能放量地吃,从今天中午起,学校要求排队打饭,定量供应。大家普遍感到吃不好。平时我们吃饭,好菜惯了,菜吃得多,一个个饭量都小,现在,乾坤颠倒,饭放开吃,菜就一勺子,只两口,碗里就全是白饭了。菜既不可口,量又少,且食堂还说只收成本——成本大约要10块钱一天。由于是学校提供的伙食,尽管大家心里一边有气,一边嘀咕,吃饭的人还是有增无减。到了中午,大约已经有了100人。
晚饭时,大家终于忍不住了。老师们大多没有吃剩饭的习惯,这食堂把我们当学生待,为了节约成本,老是把中午的饭菜多蒸些,剩到晚上蒸热就吃。昨天我们已经忍受过了,今天还是如此!而且,那排骨只见骨头不见肉,我们使劲地啃,只能啃出肉味,却吃不到肉。再而且,天天都是蒸得稀烂的土豆茄子大杂烩,不要说吃,看着就恶心,若不是灾难时期,恐怕大家早就反了。忍受了两天48小时,意见烈度达到了11,若再不释放能量,马上就要发生8级地震。学校当即开会,决定从明天起,把大家从吃大锅饭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大伙儿自己开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好!大家举双手赞成。
最后的晚餐,没有在烛光下。太阳已经落山,余辉映红了晚霞。
我混在人群中埋头扒饭,刚吃到一半,被酒友发现,周老师大喊快过来喝酒。他们几个人在体育室前面的皮叶树下喝啤酒。有卤菜,还有大肉。不知是谁从哪里弄了一块肉,煮熟,切成大块大块的,用调料凉拌,很水浒的样子。由于资源有限,我只饮了一瓶酒,吃到两块肉,但也像报了仇似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傍晚,电来了,学校里一片光明。打开所有的路灯,把学校照得像过节似的。几天来的阴云,随着电的到来,驱散了。晚霞中,人们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
五
晚上仍然值班,仍然值2:00~4:00这班。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只是苦了杨老师。他白天要回家“双抢”晚上还要来值班。值班是自愿的,没有谁强求。但是他来了,和我们一样,爱着我们的学校。
因为爱着,所以为她付出,无怨无悔。
校园的深夜,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路灯在工作。花也是,玫瑰、茉莉、玉兰、一串红、金叶女贞,忠诚地开放着,并不在乎有没有阳光的欣赏,蜂蝶的眷顾。
雪亮的手电光扫视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公寓前,有淡淡的花香穿透夜色问候我们,我们一看,是一丛丛女贞碎碎地开着花,含着笑。花的下面,还有歇息的小粉蝶,抱着花朵,合着双翅,像是花瓣。白天,它们无忧无虑地玩耍,就像可爱的孩子们——哎!地震了,孩子们离开了校园,平静的生活破碎了
别去打扰它们,蝴蝶睡了。
我们默默地走在校园,树叶边,花朵上,每一滴露珠,都映下了我们的身影。
2008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