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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待在这无间地狱已经十几个年头了。
他想要逃,但他知道他有更加深重的罪要承担。
无法躲避,无法隐藏。
只有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挥刀,挥刀一万次。
他冷硬的心早就习惯这样的日常,哪怕没有人督促,也会按时完成,因为压在他心里的仇恨可以抵挡一切外因。
更何况,他的母亲花白凤,从来不允许他有丝毫的松懈,动辄就是皮鞭,抽打的酷刑。
小时候他还心存侥幸地期望过母亲给予的爱,而当他毫无温情地度过这十几个岁月后,他早就把渴望压在漆黑而没有一丝光亮的最底层,用一层层的伤痛和施加在身上的痛苦渐渐掩盖。
而现在,他再也没有渴望了。
他的心时刻都在滴血,血里流淌着刻骨的恨。
这一天,又是在他看来寻常的一天,寻常的鞭打,寻常的挥刀,寻常的饿肚子。
但又有一丝不寻常。
傅红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出现,换做傅红雪是怎么也想不到的,而事实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人一身劲装,指尖锋利无比的指刀一看就危险异常,周身凛冽的气息,形状古怪的武器闪过低调的暗芒,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置人于死地的,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颤栗感。
这是个危险的人。
而自己打不过。
意识到这点时,傅红雪神情一凛,全身紧绷,手里的刀握得更紧。
唐寻现在有点不好,也许是在上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太久,或者什么其他的理由,总之,这次并不顺利,因为他的跟宠喵被他弄丢了。
他的心情十分阴郁。
他很不开心。
他的淡定和从容都是基于陆九奚能安稳的跟着他,而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陆九奚没有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要怎么办。
他确定这个世界对于陆九奚来说是陌生的,而对于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陆九奚又能怎么面对?
只要这么想想,想象那只顽劣的喵,可能会露出的无助和彷徨,只因为自己不在他的身边。唐寻的心就好像被人掏空一般,痛得好像有人捏住他的心脏一般,又担心又有些不知怎么形容的顿痛。
这想法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而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陆九奚也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但他的落点未知。所以他决定尽快找到他,以防陆九奚离了他。
而映入傅红雪的眼里,就变成一个浑身上下写满危险的人,眼神放空,手里紧攥着那个形状古怪的武器摩擦。这怎么看都是开战的前奏,傅红雪当即立断,拿定主意挥起刀先发制人,一个转瞬就冲着他的面相而去,刀锋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落下。
唐寻一惊,凭着身体的反射躲开,这才发现这地方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眼看他就要落下下一刀,连忙去挡,然后开口:“误会,住手。”
然而一脸冷硬的傅红雪充耳不闻,继续他的攻击。
傅红雪的刀比想象中还要难缠,看他的架势,不打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会轻易停手,渐渐的唐寻也失去了解释的耐性,索性放开了手脚打了个痛快。
一时间刀锋闪过的利芒和各种暗器飞舞的照相呼应,兵器碰撞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傅红雪因为被各种暗器招呼而狼狈不堪,带着毒素的武器带给他持续的痛苦,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到分毫。
唐寻也只是比他好一点点,因为他远距离的攻击十分奏效,而傅红雪却得刀刀到肉才能造成一定的伤害,如果要解释的话,就是一个远程和一个近战的切磋,如果这个远程跑的快,近战永远也别想近身。一个近战不能近身,这不是搞笑吗?
所以造成的后果就是,傅红雪的身上越来越多的伤,而唐寻身上却几乎看不见伤口。
越打越烈。
想要停手却一次次被傅红雪打断。
于是两人慢慢地打出血性,唐寻也渐渐毫不留手。
随着身上的血越多,傅红雪的脸色愈加苍白,而他的眼睛却在慢慢变红,红到唐寻都觉得不对,躲过又一次狠厉地劈砍,唐寻干脆隐身起来站在自己能瞄准的地方好整以待,却看那人失去了目标也不为意,神情渐渐染上疯狂,一个挥刀狠狠地砍在了旁边的石壁上,发出刺啦刺啦刺耳的声音,傅红雪却好像没有察觉一样,一下又一下机械地砍上去,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说出模糊的话语。
唐寻越看越不妙,他轻声上前,听到了陷入癫狂的人嘴里的话:“放过我,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他的面色一凝,抓着傅红雪的手腕,却发现那人攻击力极强,一手握住刀,直愣愣地朝着自己的手腕砍去。唐寻一惊,明显这人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怎么也唤不醒,癫狂的不能自己。
他当即立断地在刀锋接触到手腕的一瞬间击中了傅红雪的后颈。
然后就见那人一僵,眼皮翻了翻,不甘心地昏了过去。
唐寻收了他的刀,然后把他软倒的身体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滚烫,而他的脸却又冰凉,这个发现让唐寻再一次地皱眉。把人寻了块干净的地方放下,取了块干净的白布在不远处的山涧里汲满水,凉凉地敷在傅红雪的额头。
然后站起来,这时候唐寻才有心情观察周遭的环境。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早该惊动他人,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属于一个天然形成的密室,除了能见到太阳外没有别的差距。不远处的流水也是顺着山石流进来的,几块巨人高的山石围绕,把这里围成一个狭隘的洞_穴,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上放着可能就是昏迷那人的日常事物,盛水的钵盂,还有几张硬得好比石头的馍,并没有床榻,只有几块碎石散落在四周,除此之外,唯一算得上是空旷的也就是刚才他们打架的地方,那里只是一片天然的空地,阳光就是从那里照射进来,给这个在白日里也尽显阴暗的地方带来一丝光亮的存在。唐寻看着周围环境,眉间就没有松开过。
走过一周,唐寻又在那人旁边蹲下,面色复杂地看着他,他不得不承认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而这里简直不能算是一个人能住的地方。简陋的环境,简陋的吃食,更别提都没有一张床。
就算是当初自己接受唐门内部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艰苦,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坚持在这里的。
他刚才看过,石壁上的刀痕深入见底,很明显是一个人日夜挥刀,毫不间断的成果,而挥刀的人,不作他想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唐寻为他的毅力震撼,却也为他的处境担忧。
没有人会自愿来到这个可能是深山里,毫无人烟的地方,即使是锻炼刀法,也不必如此艰难的环境。唐寻不得不猜测,这人被人囚禁在这里,不得外出,但却给他一把刀,日夜不停歇的磨练刀法。而如果没有这人本身的意愿,也就是说没有人监督的状况下,他还每日挥刀,代表着他同意囚禁他之人的做法,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唐寻换下了已经被额头滚烫温度所感染的白布,用涧水再次打湿,然后敷在他的额头,却发现此时的他并不安稳,眉头紧皱不说,咬紧牙关瑟瑟发抖,身体也跟着抽搐,但即使这么痛苦的情况下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如若不是唐寻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明显看他不对,根本就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他皱了皱眉,摸了摸地上的温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索性翻了翻背包,一顿,发现曾经包里的止血药全部都留给莫雨,现在包里根本没有能够治病的药。
唐寻看向浑身抽搐,冒着冷汗的人一声不吭,被这个熟悉感弄得一愣,这人的确很像曾经的莫雨,即使是癫狂的病还是哪怕再痛苦也绝不痛呼的习惯。
这让他心生怜惜,好像又回到了照顾弟弟的小时候,他把昏迷的人挪到了他的膝上,缓缓抚过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傅红雪恍惚间感受到暖人的温度,忍不住本能地朝唐寻的怀里蹭去。
就这么安抚了一段时间,仿佛时间都停止了,只能听到山涧水潺潺流过的清脆声音。
唐寻看他好了一些,把人又轻手轻脚地放回去,微微活动了下有些麻痒的双腿,然后从背包里取出材料,既然没有止血药,那只好就地制作了。
废了将近二分之一的药材后,药终于制好,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取了些清澈的水就着药给人喂下。
细致的触碰让傅红雪缓缓张开了眼睛,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两人对战时,因此看见自己虚弱的躺在他怀里难得一愣,然后身子僵硬了起来,手反射性的就要摸刀。
唐寻好像知道他要怎样一样冷淡地开口道:“你也要有力气拿刀才行。”
傅红雪一顿,终于认真地看向唐寻,在他那张精致俊朗的脸上一扫而过,嘶哑地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