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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秀,哲秀……”金顺颐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也不停的流下来。
她如此激动的模样把徐敏京吓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严弘植和车恩珠站起来,让出床前的位置,然后搬来一把椅子,让金哲秀坐下来。
金哲秀伸出手,擦掉金顺颐脸上纵横的泪痕,说:“不要哭,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金顺颐闭上眼,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金哲秀语声缓慢的说:“你现在的样子也很漂亮,和以前一模一样,手,嘴巴,眼睛,都没有变。”
两年前,金哲秀对她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我真的,很想你。”金哲秀接着说:“所以,我来看你了。”
金顺颐抬起手,颤巍巍的擦干眼泪,说:“你还带着那把吉他,可惜我现在已经弹不动了。”
“这次,换我弹给你听。”
说完,金哲秀调整好姿势,拨动琴弦,弹起记忆中的曲调,唱起那首熟悉的歌。
搭载着歌声,他与她仿佛穿梭时光,回到了五十年前,那段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对他唱起这首歌,他用这世上最纯净的目光凝望着她,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她。
是她错了。
是她忘记了和他的约定。
是她把他丢弃在了时光里。
她如今如此悲惨的等待着死神的召唤,便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一曲歌罢。
“哲秀,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金顺颐流着泪说:“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遵守约定,回去找你,紧紧握住你的手。”
“别说对不起。”金哲秀说:“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最后等到你了,不是吗?那么,我所有的等待就都有了价值,所有的时光便没有虚度。我是幸福的,从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希望你也是幸福的,不管是不是和我一起。所以,不要哭,不要说对不起,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金哲秀说出的这番话,令严弘植深感震撼。
他以为金哲秀不懂,可事实上,金哲秀比任何人都懂,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严弘植曾许多次为金哲秀的痴等不值,觉得所有的时光都错付了,可在金哲秀看来,就连等待都是幸福的,只因为有了最后的重逢。等待的越久,重逢的时候就越幸福。
只要他自己觉得幸福,那就足够了。
“我还带了那本书来。”金哲秀说:“上次没有念完,你就睡着了,这次一定要念完。”
严弘植听他提到书,急忙把那本《雪人》从包里掏出来,递到金哲秀手里。
金哲秀打开书,用低沉而温柔的嗓音缓缓念道:“冬天到了,天空下起了雪。小男孩冲出屋去,堆了一个比他高出一倍的雪人。到了夜里,雪人突然活了过来……雪人竖起耳边听狗说话,突然感觉它的胸口变得很热很热。它变得像炭一样黑,身子变成了青铜,它把木头放进嘴里,开始喷火,燃烧起来……”
金顺颐终究还是没有听完。
她再次陷入了沉睡,这一睡,却再没有醒来。
严弘植来到洛杉矶的第七天,金顺颐去世了。
她是在睡梦中离开的,走得很安详。
金哲秀并没有表现出很悲痛的样子,他一直安静的呆在角落里,固执的陪在金顺颐身边。
金顺颐下葬那天,洛杉矶百年不遇的下起了雪。
金哲秀穿着黑色的西装,笔挺的伫立在她的墓前。
当送葬的人渐渐散去,他还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
他的身上落满了雪,仿似一个高大的雪人。
那天晚上,严弘植接到了柳时镇的电话。
“你好吗?”柳时镇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过来,温柔的鼓动着他的耳膜。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严弘植突然流下泪来。
他急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柳时镇似乎是笑了一下,也不问严弘植有没有在听,自顾说道:“我这里是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我突然挺想你的,就给你打了个电话。你那儿应该是晚上吧?你……有没有想我?”
严弘植没有回答。
柳时镇静静等了片刻,见没有回应,便继续说:“哲秀应该和你在一起吧?因为他长得实在和我太像了,我还特意给我爸爸打了个电话,问他我有没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之类的。我爸骂我发神经,但他之后告诉我,我爷爷倒曾经有一个孪生弟弟,在朝鲜战争爆发的时候走失了,我便猜想着哲秀会不会是我那位二爷爷的后裔,否则我们不可能长得那么像的。”
严弘植终于停住了眼泪,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没等他说话,柳时镇忽然紧张的说:“你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看医生?吃药了吗?”
严弘植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忙说:“我没事,只是喉咙有些痒罢了。”
柳时镇这才松了一口气,讪笑着说:“你一定觉得我特别傻吧?打着越洋电话,却一直在胡言乱语。”
严弘植没有回答他,而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柳时镇先生,我突然开始想你了。”
柳时镇沉默许久,才笑着说:“你有没有听见我心跳的声音?”
严弘植没有听见他的,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
金哲秀在金顺颐的墓前足足站了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这三天,他不曾哭过,也不曾笑过。
严弘植也不劝他,只是每天都会来陪他静静地站上一段时间。
第四天早上,金哲秀回来了。
他裹挟着一身风霜躺到严弘植身边,第一次失声痛哭,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
严弘植伸手把他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在这样的时刻,不论说什么都是无力而苍白的。
金哲秀哭累了,渐渐睡过去。
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金哲秀醒过来,说:“我们回家吧。”
严弘植点点头,说:“好,我们回家。”
当天晚上,严弘植和金哲秀坐飞机返回韩国。
金哲秀把吉他和书都留在了金顺颐的墓前,他带回来的,只有他自己,一个告别过去的、崭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