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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势渐大,暮色迫临,苏落适时的打了个阿嚏,惹得想多训她几句的谷梁鸿于心不忍,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很喜欢当街卖艺是吧,此后就由你来赚钱养家。”
苏落凑过去时,谷梁鸿已经脱下斗篷给她披上,她偷偷道:“不卖艺就得卖身。”
谷梁鸿:“”她又道:“不卖身就得卖肾。”
谷梁鸿抚了下额头:“”她再道:“不卖肾就得卖良心,比如为虎作伥啊助纣为虐啊杀人放火啊坑蒙拐骗偷啊主要是我们三个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
雪粒扑打下来,朔风凄紧,谷梁鸿压了压她头上斗篷的帽子,侧目看了看张初五,也知道若非出了状况,张初五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个性这样的年纪,是不会和苏落一起乱来的,当街卖艺,早有人疯传说什么谷梁世家的女人如何如何不得了,他听了才赶过来,见苏落、张初五和春好于风雪中可怜兮兮的模样,说了句:“都跟我走。”然后拔步在前。
苏落拉了把还在地上捡铜钱的春好,三个人还有那些镖师随在他身后去了一家酒楼,在二层要了天字一号的包间,两张桌子坐了近十个人,一阵工夫摆满了酒菜,谷梁鸿也不多问,先指着饭菜让大家用餐,他自己执了一盏酒小呷一口,然后就靠在椅背上欣赏似的看着大家吃。
感觉苏落有了八分饱,他才问张初五:“究竟发生何事?”
张初五看了看苏落,欲言又止,低声道:“老爷,一场误会,落落无心的。”
谷梁鸿一听,不用问。又是这个丫头惹祸,叹道:“可真不让人省心。”
苏落抹了抹嘴角,明知自己理屈,但仍旧是没理辩三分:“我只是想扎卓文,可是还没扎到呢。”
谷梁鸿惊骇道:“你扎卓文作何?”
她正儿八经的:“取血。”
血?谷梁鸿若有所思,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被她扎破的地方,抬腿就走,边道:“你跟我来。”
苏落放下手中的筷子跟去,张初五在后边忙着叮嘱:“好好求老爷。”
春好也喊话过去:“老爷脾气大心肠软,你多认错。”
苏落不以为然。心里有谱,对付这个人她十拿九稳。
两个人出了这个房间,谷梁鸿喊伙计开了另外一个包间。二人进去后他立即怒道:“你为何取我和卓文的血?是不是想滴血认亲?”
苏落嘟囔着:“知道还问。”
谷梁鸿气的直转圈,他经常被她弄得束手无策,眼下也是,唯有呵斥:“胡闹!”
苏落感觉自己做的事有点费力不讨好,气道:“是。我做的是欠缺考虑,但你真的认为卓文是你的儿子?连春好那个笨丫头都看出他不像,你风流倜傥他就猥琐不堪,你才华横溢他就蠢笨不堪,你英雄侠气他就窝囊不堪,你哪里都好他哪里都不好。俗话也说虎父无犬子,卓然是你侄儿都还有几分像你,他却根本不像。”
谷梁鸿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被她夸的地上难寻天上难找,卓文就被她贬的一文不值,不知为何,他嘴上说不准她再胡来,心里对此事多多少少开始有了想法。
众人吃饱喝好。谷梁鸿本想带着她三人回府,杨二郎从旁提醒:“老爷。四夫人三个从家里跑了出来,大夫人一定震怒,这样回去您夹在中间为难,替谁说话都不好,不如就让她们三人先住在客栈,等大夫人的气消了些,再把四夫人她们接回去不迟。”
谷梁鸿琢磨下杨二郎的话不无道理,苏落欺负卓文郑氏定是气冲牛斗,此时让她们回去,自己想护着苏落怎奈她真的做错,他给杨二郎使个眼色,两个人远些众人他道:“你说的也对,就让她们三人暂时住在客栈,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杨二郎道:“已经打听好,窦璎非凉州本地住户,不久前从外地搬来凉州,她和野鲜不花是旧识,按这样推断她应该也是西域人,现下野鲜不花就住在她家里。还有,脱欢请野鲜不花出兵帮他剿鞑靼,因为野鲜不花的弟弟羽奴与他长久不睦,此事并没有立即成行。”
谷梁鸿边听边点头,伏在楼梯上往楼下的大堂看,再问:“那么,这个野鲜不花来凉州,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杨二郎左右瞟瞟并无别人,却还是犹犹豫豫,艰难半天才说出口:“老爷,他,他好像是为了苏姑娘。”
谷梁鸿扣紧扶栏,眉心处拱起一道深沟,冷颜道:“放话出去,说羽奴在西域到处游说拉拢各方势力。还有,说野鲜不花在凉州会晤瓦剌首领脱欢密谋反明。”
杨二郎悄声问:“老爷,您的意思是?”
谷梁鸿突然双眼放出凌厉之光芒,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色:“我已经忍了很久,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看他野鲜不花在凉州还能逍遥。”
忽而想起什么又补充道:“那晚行刺苏落的蒙面人可有线索?”
杨二郎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老爷,我在大夫人房门口发现了抖落在地的一点点香灰。”
谷梁鸿把拳头攥的咯蹦蹦响,郑氏,果然是你,然后叮嘱杨二郎:“此事只你我两个人知道。”
杨二郎俯身:“老爷您放心。”
此家酒楼兼做投宿生意,苏落和张初五、春好就被安排在这里住下,安顿好她们,谷梁鸿带着杨二郎等人准备回府,走到门口苏落追了出来,问谷梁鸿道:“大叔,从此地到府里有多远?”
谷梁鸿沉思下:“共计几条街我也没有计算过,为何如此问?”
苏落摇摇头,脸色哀戚,嘀咕:“应该好远是吧。”说完朝他挥挥手作别,眼中满是依依不舍掉头回去房间。
谷梁鸿望着她的背影似乎领悟了什么
房间没有三人合住之地,苏落担心张初五,她毕竟得罪了郑氏。郑氏的功夫又那么好,所以让春好陪着她,自己就单独住在一处。
三更天,虽然她之前曾经无数次的住客栈,可是这次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抄本没带,笛子没有琴没有,老是琢磨这家客栈距离谷梁世家有多远,他在家里干什么呢,看书练武查账还是不会是跟哪个夫人婢女*吧?
这样一想她更睡不着。灯已经吹熄,屋内朦胧可见,她在地上走来走去。几步之遥的窗户忽然啪嗒一声轻微的响,她蓦地转头去看,没等自然反应的问去“谁”有个什么东西就抵住脖子,她挺直了身子不动。尔后觉得脖子上这东西凉丝丝的且有股血腥气,才知道害怕。
“不愧是墨宗的谍女,能临危不乱。”
是谷梁鸿的声音,苏落随即软了下来,差点跌坐在地被谷梁鸿一把拎起:“才夸了你,马上就露了原形。”
苏落趁势伏在他怀里:“我方才是英雄本色。现在是女人本色,不过大叔,你半夜三更不睡觉。不会是来此和我幽会吧。”
谷梁鸿:“”屋子暗,苏落不得不凑近些才能看清他的表情,见他有些尴尬,非但没有转移话题还继续道:“张生夜会崔莺莺翻的是墙,你攀的却是窗。这或许就是书生和大侠的分别吧。”
谷梁鸿任由她胡言乱语,也习惯了她胡言乱语。也很享受她的胡言乱语,刺啦打着火折子,噗嗤就被苏落吹灭,他不明所以的问:“你?”
苏落道:“这个时辰点灯会让人窃贼人怀疑我在私藏什么宝贝,会让采花贼怀疑房里定然是一个姑娘单独住害怕。”
谷梁鸿揣好火折子道:“这又是什么歪理。”
这不是什么歪理,却也不是什么道理,这是苏落的小心机,借着黑暗的掩蔽她才敢直视他,才敢踮着脚尖摸摸他唇上方那抹胡子,才敢揽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扳得靠近自己,嘴巴在他下颚蜻蜓点水的亲了下。
之后久久的,两个与黑暗中静默,他俯身看她,她仰头看他,他的手揉捏着她的面颊,她的手紧抓着他的腰间,时光在岁月的这一刻静止,有好看的片段被回忆镌刻。
他耳朵忽然动动,感觉自己前方的屋顶上有响声,是有人在上面偷窥,他夜里不睡赶来就是担心苏落的安危,果不其然,有人如此手眼通天,竟然得知苏落下榻在此,处于黑暗久了就能清晰视物,他的笑容一圈圈漾开,像暖阳覆盖在她脸上,轻声道:“长夜漫漫,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苏落的心悠然一颤:“”他乘胜追击似的再道:“你紧张么,不然为何抖?”
他这样说苏落抖的更厉害,言不由衷道:“我冷。”
他就敞开袍子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声音软得像羽毛轻坠在苏落耳畔:“这样还冷吗?”
苏落把脸紧紧贴着他宽厚炽热的胸膛,喃喃道:“这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谷梁鸿本在做戏,为的是给屋顶那人看,想混淆视听拖住对方,然此时却被不明真相的苏落感染,抱紧她差点让她窒息,慢慢的捧起她的脸,像上次那样碰了碰唇尖,终于还是没有敢深吻下去。
“大叔,你喜欢我对吗。”
谷梁鸿所答非所问:“夜深,你睡吧。”
“我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谷梁鸿依然不回答,拦腰抱起她走向床去,苏落隐约懂了什么,紧紧抠着他的手臂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神识里有大片的花次第绽放,于她心里绚烂成又一场春事。
距离床铺还有一步之遥,谷梁鸿突然手一松,苏落从他怀里滑落在地,正诧异,他背后的宝剑已经出鞘,接着纵身而起撞破屋顶杀了出去,留下傻傻的苏落在黑暗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