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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珊坐在医院大厅里的公共座椅上,侧着头注视着那边的卓茜茜看了很久。
卓茜茜一直站在那面庞大的镜子前,那是一面相当古色古香的镜子,有深红色的木制镜框,造型独特的走兽花纹,青铜的镜脚支架,镜面稍显陈旧略有刮痕,但依然十分清晰,能够映出大厅内来来往往的各色身影。
每天清晨,医院中就会有保洁阿姨,拿着抹布拖把过来大厅清扫,她会把这面镜子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面镜子在这家医院里已经摆了很多很多年,具体有多久谁也不知道,甚至也没人知道是谁把这面镜子摆在这儿的,仿佛突然有一天,突如其来的,它就在这儿了,自然而然地摆在这儿了,没人对此感到疑问,也没人想过要挪走它。
对镜站了很久的卓茜茜忽然身体一软,她朝着镜子走了两步,整个人都贴在了镜面上,像是昏厥瘫软了,就那么靠着镜子跪坐下来,软绵绵地贴着镜面。
坐在椅子上看见这一幕的温珊顿时按耐不住了,站起身来朝着女儿走过去,虽然影鬼……不,是寒蝉要求她坐在椅子上乖乖等着,但温珊心里害怕,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竟会令她觉得恐惧。
温珊便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朝着卓茜茜前进,但她还未走到卓茜茜的身边时,本来瘫软不动的卓茜茜突然一下又恢复了精神,颤抖了一下,然后扶着镜子站起身来。开始左望望右看看,等温珊走到她身后来,许是透过镜子看见了背后的母亲,卓茜茜便立刻转过身,面对着温珊,张开双臂喊道:“妈妈!”
这一声“妈妈”很突然的、就令温珊眼角发红,鼻子也开始酸了,有想哭的感觉,那种感觉大概是喜极而泣的。
光是听声音,温珊就能听出这确实是她的女儿卓茜茜,卓茜茜和寒蝉虽然用过同一具身体都喊过她妈妈,但语气中有着微妙的不同,温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敏锐,但她确实是一听就能听出来。
眼前的小女孩不再是之前的影鬼了,寒蝉似乎真的兑现了承诺,说要把她女儿还给了她,就真的还给了她。
所以温珊朝着卓茜茜迈进一步,伸手直接把小女孩给抱了起来,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妈妈。”卓茜茜又喊了一声,把小胳膊搭在温珊的肩膀上,脑袋也搁在她肩膀上,“妈妈,茜茜刚才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呀!”
“梦……什么梦呀?”温珊摸摸她的头。
“梦见茜茜变成了透明人,你们都看不见茜茜啦!”卓茜茜伸出一根手指着旁边的大镜子说:“茜茜还跑到了镜子里,镜子里有个长得好漂亮的叔叔。是叔叔把我送出来的,不过出来时,叔叔提醒我,要我把那个兔子娃娃送给他。”
温珊能够大约理解这孩子话里流露出来的讯息,想到刚才影鬼也说要去镜子里找朋友,那么这面镜子中大概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存在的,可能是和影鬼一样的存在。
见到女儿安然无恙,性子还和以往一样活泼开朗,温珊觉得她应该没受到什么伤害,心里庆幸,就说:“那下次我们来医院的时候,把你的娃娃带过来吧,送给镜子里的叔叔。”
……
寒蝉趴在镜子里面,扶着镜面,透过镜子看外面的卓茜茜和温珊。
“妈妈……”他喃喃的喊,用爪子扒拉着镜面,不过这镜子看似脆弱,却莫名的结实,光滑的镜面完美了阻挡了他,他只能在里面傻乎乎的往外瞅着。
“妈妈。”寒蝉又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外面的温珊是不是听见了,竟然真的转过头来看着镜子,她的视线似乎和寒蝉的视线对上了,令寒蝉产生了一种对方确实在看着自己的错觉。
寒蝉很高兴,身上的黑雾四处翻腾着。但是很快,外面的温珊就收回了视线,抱着女儿卓茜茜转身离开了,留给寒蝉一个背影。
她总是要离开的,寒蝉心里很清楚。
可是寒蝉还是难过,他把脸都贴在镜面上了,依依不舍之情显露无遗。
这时候,外面的温珊突然又抱着卓茜茜转身回来了,她走到了镜子前,伸手搭上了镜面,她轻声说道:“寒蝉,你要是在里面的话……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所以,一个人呆着,也别害怕呀。”
也不管外面的温珊能不能看到,寒蝉在里面使劲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乖得一塌糊涂。
后来温珊走远了,他还是依依不舍地趴在镜子上,注视着温珊远去的方向,身上弥漫的黑雾也软趴趴的铺在了地上,可怜兮兮的,像个被母亲抛弃的小孩。
“看够了吧?”贺千珏拍了拍自己的衣摆,走到了寒蝉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镜子外面已经消失了温珊和其女儿,随后又看着寒蝉,“她人都已经走了。”
所谓的影鬼就是怨气的集合体,所以寒蝉的本体看起来就是一团黑漆漆的雾气,这团雾气可以肆意改变自己的形状,生出四肢手脚,脑袋和身体,看起来像是个黑乎乎的矮胖的小人儿,但是伸手过去摸时,又什么也摸不到。
“你这种妖怪……勤加修炼是可以凝聚实体的。”贺千珏说,“若是想再见她,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寒蝉一听,立刻把注意力从镜子外面挪回来,然后在贺千珏面前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你在我面前意外的礼貌过头了。”贺千珏道,“不要叫我先生先生的,就喊千珏吧。”
“这样不太好……”寒蝉犹豫起来,身上的黑雾又开始乱窜。
贺千珏道:“那也随便你,想怎么喊都行,只要不是先生。”
“那……”寒蝉想了想,一拍爪子道:“老大!”
贺千珏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不……不行吗?”寒蝉似乎见他不怎么喜欢的样子,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贺千珏,这影鬼黑漆漆的一团里面露出一双幽绿的大眼睛,视线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期待,看得贺千珏浑身不自在。
贺千珏只好别过头说道:“没有,挺好的。”
说完,贺千珏下意识地想伸手过去摸摸这黑团子的脑袋,但影鬼没有实体,他手伸过去被黑雾给笼罩了,除了有点冰冷,其他啥也没摸着,他收回手并且看着自己的手掌想了想,说道:“连普通的灵魂进入了这镜子空间都能凝聚实体,你却不行,看来你现在的状态比灵体还不如。”
寒蝉闻言便瞧了瞧自己的身体,其实比起最初他诞生之际,他身上的怨气已经散去了很多,雾气也淡了不少,体形更是明显变小了,他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退……这种变化是自那凶手死后便开始加剧的。
“我先前就说了,离开那身躯,你就活不过七天。”贺千珏说,“但这不是难事,我既肯把你留下来,自然有办法延续你的寿命。”
寒蝉恐怕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了,依然张嘴喊先生,他问:“先生……那,要怎么做呢?”
“只要在七天内学会吸收天气灵气,学会巩固自身灵体的手段就行。”贺千珏继续道,“这些我都可以教你,但有一个条件。”
寒蝉很是恭敬,低头弯腰乖乖听贺千珏说话。
贺千珏道:“你要把你吸收的灵气,分一半给我。”
……
溪口医院这起恶性持枪杀人事件发生后不过几个小时,各家媒体报社的新闻记者就已经跟嗅着味儿的苍蝇一样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医院外面筑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不少医生护士和病患都是他们调查采访的目标。
警察没空管这些记者,他们都堵在了医院的监控室里面调取监控画面,想要仔细看一看那个杀人犯追杀卓家父女的全过程,不过医院里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装有监控的,因此警察们没能看到凶手和卓家父女在走廊里对峙的画面,只看见了卓父鲜血淋漓抱着女儿从楼梯上跑下来的模样。
这次的事件,仔细调查下来之后,警方发现其中有很大的疑点,就是那两名负责监视蹲点、守在医院门口的便衣警察,虽然是他们干掉了杀人犯并救下了卓家父女,但是当警长详细问起来的时候,两名警察却完全不记得事情的具体经过。
两名便衣警察都只记得自己冲进医院将卓家父女保护起来,并举枪和凶手对峙的那一刻,那就是他们最后记得的东西,后面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被人从大脑里删除了一样。
虽然可以调出医院大厅门口的监控画面,然而那些监控画面是有死角和范围的,监控录像上只能勉强看见那个背着卓明宇站在后面的警察,并不能看见其他人。
且监控录像没有声音,只有画面。
警察们还想盘问一下事件中被挟持为人质的温珊,以及她女儿卓茜茜,不过温珊当时苏醒后,在警察面前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怎么稳定,可以说是歇斯底里的,一醒来就抱着女儿不撒手,考虑到要照顾这两位受害者的情绪,再加上其中一名还只是个几岁的小女孩,警察便没有过多盘问。
至于卓明宇,现在依然还在急救室里,正被医生们努力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几个小时过去后,卓明宇的手术结束,医生们纷纷从手术室出来,被温珊问及情况时,医生们表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未渡过危险期,若二十四小时后能醒来的话,就代表其平安无恙。
又过去了几个小时,这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天色渐晚,艳阳西沉。贺千珏傍晚的时候站在镜子边,看外面的前台护士按时打开了医院大厅的电视机,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些娱乐新闻。
贺千珏注意到医院大厅里多了一个鬼魂,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黑气,其他的鬼魂见了都本能的避让开来,平常有很多幽魂会在这里徘徊的,但现在只剩下寥寥数个了,全都是因为这个新来的鬼魂。
————
“是那个该死的杀人犯!”一天相处下来,已经和贺千珏稍微有些熟络的寒蝉也跟着过来看镜子外面,一看到外面那只鬼魂,他身上的黑雾再次翻涌了起来,怨气开始增长,“我要让他万劫不复!”
镜子外面那只游荡在医院大厅里的鬼魂,毫无疑问就是他们白天刚刚利用警察帮忙,给一枪打死的杀人犯。这杀人犯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他人一死,他也变成了幽魂漂浮于此,不过,这家伙变成鬼魂之后倒是不用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贺千珏摸着下巴,盯着外面的凶手说:“这家伙身上阴气很重,恐怕迟早要变成厉鬼。”
寒蝉就说:“那还等什么,想办法让他魂飞魄散!”
贺千珏不赞同的摇头道:“我出不了这镜子,你又太弱了。”
寒蝉试图反驳:“区区一个鬼魂我还是可以对付的!”
贺千珏转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寒蝉,依然摇头:“你是应死者愿望而生的妖怪,凶手一死,你身上的怨气便逐步减少,说明你已经完成了那些受害者的愿望,至此,你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你的力量也会因此削弱,现在的你,甚至比普通的鬼魂都好不到哪儿去。”
寒蝉不能理喻:“那难不成就让他在外面飘来飘去兴奋作浪吗?”
贺千珏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说道:“不用着急,这个杀人犯刚死,仍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暂时还做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我们只要盯紧他,等七天后鬼吏来,如果他不肯跟鬼吏走,再想法子弄死他也不迟。”
说着,贺千珏看向寒蝉道:“而且这七天内,你也必须学会吸收灵气的方法,你学会了,才不会死,才有力量,才能够让这家伙魂飞魄散。”
既然贺千珏已经这样说了,寒蝉也没有理由反对,只好点了点头,缩到了贺千珏的身边来,张嘴喊道:“先生,您还没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呢。”
这一天下来,贺千珏和寒蝉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被封印于镜子当中的事情,也说了一些关于他失去记忆之类的问题。贺千珏完全丢失了有关“自己”的全部记忆,导致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个什么妖怪,过去又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
然而有趣的是,贺千珏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他学过的知识,他熟练的技能却一个都没少,他的脑子里有百八十来套适合神、妖、魔、人等不同种族的修炼心法、道法、以及口诀。甚至还有一些剑诀、法术、阵法、机关等等莫名其妙五花八门的奇怪知识。同时还有对神、魔、妖、人等各大种族的了解,甚至熟知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情报。
连贺千珏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竟拥有如此巨大的知识储备量。
不过俗话说得好,知识就是力量,肚子里有点货,贺千珏才会对现在他所面临的困境丝毫不畏惧,还能轻松帮寒蝉解决问题。
贺千珏左思右想,在脑子里那百八十套修炼心法里面,筛选出了一套最适合寒蝉现在所能够修炼的心法。
“叫做窃魂诀。”贺千珏对寒蝉道,“不用在意名字,其实和心法本身没多大关系。这套心法也不是什么上等的心法,但最适合你,也最容易起步。”
贺千珏把这套拗口的心法口诀给寒蝉念了一遍:“子午卯酉四正时,聚阴会神凝实体……”
贺千珏还未念完,寒蝉就开始叫停,喊道:“等等!先生!”
“咋了?”贺千珏被打断说话,不由皱起眉头。
寒蝉诚实地举手说道:“我听不懂!”
寒蝉这么一说,贺千珏也觉得难办了。寒蝉听不懂这些实属正常,现代社会早已推广了简化字体,有了自己的一套语言文字,古代文言文等语言和字体,俨然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当然没几个人能看懂翻译的。
尤其是,贺千珏所熟知的这些心法口诀,基本上都是用古文写的,其中甚至有些心法是上古时期的心法,用上古文书写,读起来拗口不说,连意思都看不懂。
贺千珏倒是可以看懂,只是翻译起来恐怕有些词不达意,他心里为难,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想了半天,说道:“也罢,干脆直接教你怎么做吧。”
“你是怨气和阴气所聚集而成的怪物。”贺千珏说得直白,“所以你修炼的话,就必须去怨气或阴气深重的地方,避免阳光照射,呆在黑暗里,按我教你的方式来吸收阴气,用阴气凝固自己的身体,之后才能开始吸收灵气。”
“灵气是天地间每一个生物所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游离能量,只要有生物的地方就会有灵气,人类也可以散发这种力量。其中,尤以植物所散发出来的灵气更为纯粹,所以去一些山清水秀的地方,能够吸收到大量纯粹的灵气。”
贺千珏摸着下巴道:“每一个生物的灵魂其实都是由这种灵气所凝聚而成,当鬼魂们被鬼吏带去冥界,在轮回池中洗净了尘世记忆后,灵魂们就会变成纯粹的灵气聚集体,那是灵魂最初始原本的模样,干干净净,洁白如纸。”
“我也有灵魂吗?”寒蝉突然这样问贺千珏。
贺千珏答道:“当然有……但妖怪的灵魂有些特殊,很多妖怪的本体其实都不是生物,我见过有杯盏、石头、刀剑等这类死物成精的例子,其实就是这种物件上阴差阳错凝聚了大量灵气,而自然形成了灵魂,导致这些物件有了自我灵智,学会了修炼的手段,而成为了妖怪。”
“但死物成精本就罕见,是很珍稀的例子,它们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累积灵气,或许要几百年才会有灵智,又要几百年才能勉强懂得修炼,这其中说不定还会发生诸多意外,比如有外敌来犯,导致这类灵物还未彻底成精,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
说着,贺千珏看了看寒蝉,继续道:“你也是妖怪中比较罕见的例子,应人愿望而诞生的妖怪,这种妖怪是‘一次性’的,意思就是生命很短暂,但却可以在短时间内最快开启灵智。”
“这种妖物,单纯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存在于世,例如复仇,完成了这个目的,妖怪的寿命也就抵达了尽头……然而很多时候,这些一次性的妖怪们甚至达不到它们的目的,就已经胎死腹中。”
“因为生命短暂,所以它们来不及找到可以延续自己生命的办法,便已经如同烟花一样消逝。”
贺千珏低头看着寒蝉:“而你是其中最幸运的一个。”
贺千珏接下来又把如何吸收灵气的办法和寒蝉简单说明了一下,因为说口诀什么的寒蝉听不懂,所以贺千珏就上前来,伸手伸进了寒蝉那一团的黑雾当中,开始引导他流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气,反复引导几遍之后,贺千珏问:“记住了吗?灵气流动的路线,按我引导的去做。”
寒蝉点了点头,学着贺千珏教他的那样费劲的驱使着自己的灵气,说道:“我记住了。”
“你这样驱动自己的灵气之后,周围空气中游离的灵气就会被你逐渐吸引过来,虽然很慢,但只要熟悉了就会很快。”
把大体能教的都教给寒蝉之后,贺千珏叹息一声:“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这空间里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没有。”
“所以才会要我收集灵气给你,对吧?”寒蝉在脑子里复习着贺千珏教给他的东西,听到贺千珏这样说,忍不住说道:“您先前是骗我的吧,说要把卓茜茜的父母也变成鬼的这种话……只是为了骗我进来。”
被拆穿了心思的贺千珏完全不知悔改,厚颜无耻的说道:“是啊,因为我被困在这镜子里了,所以需要想办法……那个,逃出去。”
说到这里,贺千珏又继续道:“不过也有些考验你的成分在,因为我不想收一个残酷冷血的妖类,因为相处起来会很麻烦。”
了解到自己彻底被欺骗被利用的事实,寒蝉却没有责怪贺千珏的意思,叹息一声,他竟一本正经承诺道:“好吧,先生您放心,我会努力收集灵气给您的。”
“说了不要叫我先生……”贺千珏对他无可奈何。
不过寒蝉似乎改不过来,他依然十分正经,说道:“我听说古时,‘先生’二字是对有才学的人或教书老师的一种称呼,我觉得您很适合这个称呼。”
“所以……你这是把我当成你的老师吗?”贺千珏更加无可奈何了。
寒蝉贴近了贺千珏,那黑漆漆一团的团子小心翼翼地贴上来了,冰冰凉凉的,还挨着贺千珏,寒蝉说:“先生,初见您时我还有些担心,担心会很难和您相处,但现在,我很感激您。”
寒蝉这么一番话显得很认真,这只小妖竟意外的是个认真的好孩子,让贺千珏又有了一些想去摸这只黑团子脑袋的冲动。
……
两天之后,卓明宇终于从死亡线上回来,不过因为他情况严重,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卓茜茜已经不用继续住院了,可以跟着温珊回家。
回家后再来医院看望爸爸的时候,卓茜茜果然没忘记她的兔子玩偶,带着玩偶跑到了镜子前找贺千珏,现在她已经看不见镜子里的贺千珏了,但似乎知道贺千珏在里面看着她似的,所以卓茜茜就直接把她的兔子玩偶往镜面上一贴,挨着镜子偷偷摸摸说道:“叔叔!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啦!”
贺千珏在镜子里看着这女孩一副做贼的小模样,忍不住想笑,他伸手点了一下镜子,卓茜茜放上来的那个兔子玩偶突然融入了镜面当中,像是掉进了水里了一样,依稀还能看见镜面上仿佛荡起的波纹。
见贺千珏确实收下了她的兔子玩偶,卓茜茜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头又去找温珊,喊着:“妈妈,你看!叔叔拿走了我的玩偶哟!”
一副骄傲的样子,仿佛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温珊看了看卓茜茜空了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她今天特地带了一篮子草莓,寒蝉附身在卓茜茜身上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反倒是卓茜茜这孩子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她有些喜欢吃带酸味的。
“这个能塞进去吗?”温珊提着一篮子草莓,看着镜子,忍不住询问自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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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草莓也是可以塞进去的,当温珊尝试性的把草莓篮也凑到镜面上时,草莓篮都跟着一块进去了。
镜子里面的寒蝉用自己的黑雾把篮子卷起来,高兴地抱着篮子转圈圈。
贺千珏瞅着他那高兴样儿,忍不住打击道:“你连实体都没有,又吃不到。”
寒蝉却不以为然,还是一脸兴奋的说:“妈妈给我送了草莓,代表她没有忘记我!”
贺千珏只好附和道:“是啊是啊,她没有忘记你。”
温珊蹲在镜子外面,亲眼看见草莓篮子不见了,觉得又是神奇又有些高兴,伸手摸了摸镜面,说道:“你乖乖的,妈妈以后经常来看你,好吗?”
想了想,又忍不住补充道:“不知道你在里面能不能吃到东西啊,有没有地方睡觉呢?会不会冷呀?我应该给你带件衣服的……你的朋友也在里面吗?托他来照顾你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絮絮叨叨就忍不住说了一大堆,旁边的卓茜茜都听得不耐烦了,扯着温珊的袖子,老气横秋道:“老妈你废话太多啦!”
“你这孩子……这叫关心,懂不懂?”温珊听自家女儿竟然敢数落她,伸手就狠狠地掐了一把卓茜茜肥嫩的脸蛋儿,掐得卓茜茜眼泪汪汪的,呜咽地喊:“妈妈偏心……”
为了不偏心,温珊只好笑着凑过来亲了一口卓茜茜刚刚被掐过的脸蛋。
而寒蝉缩在镜子里羡慕的看着,一边看一边喊:“妈妈!”
“真受不了你。”贺千珏叹气,“跟个小孩一样。”
寒蝉就回过头理直气壮的说:“我本来就是小孩!从诞生起到现在我连一岁都没满呢!”
虽然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不过温珊也不能一直蹲在镜子前和寒蝉说话,摸了摸镜面之后,她就牵着卓茜茜又离开了。
寒蝉依然依依不舍,抱着温珊刚刚送给他的草莓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了半天,半天之后,他反应过来,回头询问贺千珏:“先生,这奇怪的镜子空间里……竟能随意塞东西进来吗?”
贺千珏摆弄了一下手里卓茜茜给他的那个兔子玩偶,回答道:“貌似只有死物能够随意塞进来,活着的生物不行,灵体之类的也可以肆意进出……这地方只有我是永远出不去的。”
“那我能出去吗?”寒蝉又问。
“可以呀。”贺千珏大方道,“你总也得出去修炼吸收灵气的。”
“您也不怕我不回来。”寒蝉对贺千珏的这态度莫名的生气,鼓起自己的黑雾团子,咕噜咕噜道,“难道不想定下个什么契约或咒语来束缚一下我吗?”
贺千珏惊奇的看着寒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着送上门来让我下咒的。”
黑团子貌似脸发红了,嘟哝着道:“您这不是需要我吗?那我就……勉为其难一下……”
“我不喜欢做勉强别人的事情。”贺千珏沉默了一下,看着寒蝉,突然温柔的笑,“愿意留在我身边的人,自然不会离开我,而不愿意的人……就算强留了,他要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以前,贺千珏还不懂这个理儿的时候,也强留过别人。
他有点记不清来了,但似乎好像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惨烈的,强留下来的人毫不犹豫的就离开了他。
那种被孤零零一个人丢下的滋味。
“不说这个了。”贺千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朝着寒蝉举起了自己手里的兔子玩偶,“我们来做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情?”寒蝉抱着草莓篮晃来晃去。
贺千珏把兔子玩偶举高高,放手里捏了捏,“这个给你,做为你的身体。”
“哈?”寒蝉不敢置信,“啥意思。”
虽然不能理解贺千珏的意图,但寒蝉是个听话的乖小孩,他按照贺千珏的命令把自己这一团黑漆漆的雾气依附在了这个粉红色的兔子小布偶身上,因为被他所依附,所以他还能控制着这布偶以一个可笑的姿势在地上扭来扭去、滚来滚去。时不时动一动粉红色的耳朵或粉红色一团的小尾巴。
“挺可爱的。”贺千珏眯着眼睛十分满足,伸手把寒蝉依附的布偶抱起,抱在怀里,肆意揉他的兔脑,“这样我就可以摸到你了。”
寒蝉之前也有依附在一个发夹上的经验,所以没啥负担。而且比起僵硬的发夹,这布偶的身体是可以让他活动的,虽然因为太软里面都是棉花的原因,身体站不起来,他只能滚动着前进。
“这样有什么意义吗?”寒蝉稍微习惯了一下布偶的躯壳,抬起了兔子脑袋问贺千珏。
贺千珏眯着眼睛满足道:“可以抱你了呀,之前卓茜茜在的时候,我天天抱着她呢,现在怀里没个东西抱着,怪不舒服的。”
说完,贺千珏捡起地上摆着的草莓篮子,看了看里面一颗颗饱满的大红草莓,咽着口水问寒蝉:“我可以吃吗?”
寒蝉想了想,大方道:“可以啊,反正我这身体,也没法吃。”
贺千珏好久没吃到水果了,经得寒蝉同意,顿时伸手将饿鬼的魔爪伸向了篮子里的草莓,兴奋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寒蝉见他一口就吞掉了一颗大草莓,有点心疼地说:“给我留点呀。”
……
另一边,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始终意识模糊的卓明宇今天总算是清醒了不少,躺在床上恍惚了一阵,转过头看见病床边上趴着看他的卓茜茜,下意识地开口发问:“茜茜?”
卓茜茜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爸爸!你醒了!”
卓明宇努力睁大眼睛,发现卓茜茜身上的那些黑雾不见了,卓茜茜的眼睛也恢复了明亮的黑色,大眼睛一眨一眨、水润水润的,配着粉红的脸蛋和弯弯的嘴角,十分惹人喜爱。
“太好了……你……”卓明宇意识到女儿真的恢复正常了,心里高兴起来,忍着痛楚伸出手去摸女儿的脸。
卓茜茜相当善解人意,明明就是个几岁大的小女孩,但她看见爸爸艰难的伸手,就会主动去握住爸爸的手,然后还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爸爸快点好起来呀!”
“你没事了……”卓明宇重复这句话,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卓茜茜说:“茜茜没事,爸爸好厉害呢!在坏人手里保护了茜茜,像动画片里的大英雄一样!”
对方这样一说,卓明宇却有些发愣:“你记得?”
“被附身时的记忆……她是有的。”温珊突然走上前来,坐在了卓明宇的病床边上,冲他笑道:“很神奇吧,我也吓了一跳,这孩子记得自己被附身时发生的一切,大概是寒……那个妖怪的记忆,残留在她的大脑里了。”
卓明宇似乎很惊讶,又或许是因为伤重的关系,让他的思维有点拐不过弯来,他躺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继续询问温珊道:“老婆,那个妖怪,是自己走的吗?”
“是啊。”温珊回答道,“他说他去那面镜子里找朋友,然后就把身体还给茜茜了。”
“镜子……”卓明宇仿佛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忽然挣扎的想爬起身。温珊见了,立刻伸手制止他。
“你做什么呢?”温珊训斥他,“伤还那么重,不能下床的!”
“我……”卓明宇也确实起不了身,刚才动弹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就疼得令他浑身哆嗦,顿时无力了,他只好对温珊说:“那……那个妖怪,临走前有说些什么吗啊?”
温珊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啊,他只是和我道别,然后就走了。”
卓明宇说不出话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表情怅然:“什么话……都没说啊……”
……
卓明宇醒来后的数天内,他病房里面的门槛就几乎被接踵而来的各种人物踩烂了,除了做后续调查的警察过来找他询问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笔录之后,还有很多新闻报社的记者一波跟着一波天天过来采访。
据说在这次的案件结案之际,警方公布了这次持枪在医院闹事的罪犯,同时也是前面接连袭击儿童并虐杀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因为警察在这个凶手的家里翻出了许多作案工具和冰箱里被分尸的孩童的残害。
这件事情被誉为a市有史以来性质最恶劣的犯罪事件,遭到各大媒体新闻的肆意报道,一时间惹得全市区居民人人皆知,而在这次事件中称得上是主角的卓家一家三口,也成为了人们所关注的目标。
因为卓明宇在这次案件里身负重伤,几度在死亡线上徘徊,他的受伤被群众质疑为警方的办事不利。而且警方追查了这么久,还把这么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当成是普通的失踪案处理,实在是无法取得民众的信服,导致社会舆论被炒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不过这些事情其实和卓明宇一家三口没多大关系的,家里谁也没死,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他们甚至不愿再乞求更多了。
然而今天,卓明宇的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他曾经求助过的朱淑宜。
“你好呀,卓先生。”朱淑宜自来熟的进门,还给卓明宇带了水果篮,她坐在病床边上,看了看状态好了不少的卓明宇,询问道:“我两天前过来看过你呢,不过你那时还在医院的急救室里,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结果你还活得好好的。”
卓明宇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她摆在病床床头柜上的水果篮,问道:“朱淑宜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朱淑宜笑得狡猾,“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我带我师父过来,帮你赶走那只妖怪。因为之前你昏迷不醒,所以我没有过多打扰,现在你醒了,时间也不多了,我们赶紧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