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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因为自己做了什么而让人心情变好的喜悦。
过了好几年他才懂得那个阿姨的心态,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大人眼里的小人精了。十一二岁的少年,待人接物周到得体,尤其懂得察言观色,极少任性,细心体贴不说,嘴还很甜,总能把大人们哄得心里熨熨贴贴的。夏家其实环境不复杂,虽然是望族,有地有房,家产也算可观,不过没有电视剧里那种乱糟糟的争财谋权的戏码。可也免不了一些亲戚有点套套近乎寻点好处的小心思,逢年过节家族聚在一起时,虽然看着都言笑晏晏,各自心底是怎样的,只有自己知道了。
夏越从小就在这些大人中间打转,把他们当做最好的研究材料。在他看来什么玩具都没有这些吸引他,他不大明白大人们为什么心里难受还要笑,为什么明明很高兴却板着张脸,为什么不喜欢还要勉强说喜欢。小夏越还是个天真的孩子,他总想让大家都开心,也始终记得当初让妈妈高兴时自己也感受到快乐,所以他总试图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来让人真正开心起来,哪怕只有一小会儿,感受到对方高兴的心情时,夏越自己也会很高兴。
慢慢地夏越长大了,也终于知道不大可能让大家都开心,但想要做些什么让人开心的心态已经成了习惯,只是他已经懂得,不需要对所有的人都这样,更明白有些人,不是几句话几个动作就能哄得开心的。只有自己在意的人,才值得千方百计去探究去讨好。
即使这样,到了现在,二十三岁的夏越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已经是周到得几乎滴水不漏了。他习惯了面带着微笑与人打交道,也喜欢与人打交道。虽然不再有小时候的天真想法,但对他来说,人的情绪依然很有魅力。在他开始真正学习察言观色之后,更是对此充满了兴趣。
是的,夏越学习真正的察言观色。
能读懂别人情绪这件事,夏越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使在小时候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有别于人的。他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这份能力虽然不能媲美读心术,但在人际交往中也是相当的作弊利器了。夏越比谁都清楚这项异能带给自己的好处,然而越是清楚,就越开始担心,万一有一天,这毫无理由属于自己的能力突然毫无理由地消失了的话,原本那个不需要观察毫不费力便能探知他人情绪的夏越所构筑起来的生活,失去了能力的夏越绝对无法继续。
为了让自己即使失去异能也依旧还是那个别人眼中擅长察言观色、周到体贴的夏越,他下定决心要真正学会察言观色。下这个决定时,夏越正好初中毕业。
升上高中,换了新环境,对夏越来说正好。他根据异能的感知去观察别人的神情与动作,捕捉那些细微的变化及差异。他本来就很清楚,情绪的表现因人而异,越是认真观察研究,他就越觉得人类真是太有趣了,本来就乐于与人交往的他这下更是喜欢跟人接触,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就是喜欢人类,即使不交往,单纯的观察都很有乐趣。
就这样努力到现在,二十三岁的夏越觉得,自己就算随时失去异能,应该也能维持原本的交际能力了。
然而,直到那辆货车撞进路边的咖啡馆,将正悠哉哉品着拿铁的他卷进车轮底下的那一刻,这异能都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他不知道货车司机为什么将车子开进这家咖啡馆,也不知道出了自己之外还有多少倒霉孩纸莫名其妙失去了性命。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残留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早知道就不用那么努力去研究神马察言观色了。
但是,在他再度睁开眼睛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相当的未雨绸缪。
2、云家夏越...
夏越睁开眼之前,只觉得四周十分安静,似乎一点声响都听不到。这让他不禁觉得,自己果然是已经死了吧。可是,地府……又或者是地狱好了,会这么安静吗?若是到了地府,总要被审判吧,若是到了地狱,至少要过河啊。这一片寂静是怎么回事。
眼皮感觉很重,但是实在很好奇,夏越努力凝聚涣散的意识,想要睁开眼看一看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好不容易撑开眼皮,在为了适应似乎许久不见的亮光而眨了几次眼之后,夏越盯着映入自己眼帘的画面,有点茫然,于是又眨了眨眼。
确认眼前的不是幻觉后,夏越疑惑了,他身体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只是这床……
夏越看向上方,入眼的是一块红褐色的木板,离床榻不低,至少目测跪坐起来大概也不会撞到脑袋。床尾处和右手边都是同样的木板,他看不到在自己头顶的床头,不过他想应该也是一样的。所以他是在一个木头箱子里么?
他小心转了转脑袋,角度没办法太大,但也足够他看向光源所在的左边,然后,夏越的瞳孔有瞬间的放大。
左边是开放的,有帘帐遮光挡风。只是重点不在帘帐,而是帘帐与床的距离,这种下床后要再走个几步才能把帘子拉开的感觉,以及映在帘帐上的雕花围廊的影子,夏越觉得自己躺着的这张,十有八九是古代的拔步床。而且,还是大户人家才有的繁复结构。
夏越顿时有点凌乱了,他不是不惊疑自己居然还活着的。那个车祸现场太过惨烈,他十分确定自己死定了,毕竟他被卷进货车轮下不说,还被生生碾到了脑袋。而现在,他能感受到身体内心脏的跳动,也知道自己在呼吸,除了全身无力,他连一丝疼痛都感觉不到。这里也显然不是地府或地狱,那么,他为什么活着。虽然诅咒自己死定了感觉有些不对,但是,为什么必死无疑的自己会完好地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张拔步床已经让夏越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他有些急躁,想尽快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至少来个人,或者不是人也好,来个什么让他摸一下情况也好啊。也许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了,饶是素来沉着的夏越都有些淡定不了,他张口想叫一声,却在声音发出之前,被突然灌进喉咙的空气呛到咳嗽了起来。
床外似乎一直都有人候着,听到动静连忙慌慌张张过来掀开帘帐查看,看到夏越睁着眼睛时却似乎更加慌了神,差点原地转了一圈,一副不知该先做什么的样子。
下一秒,来人突然转身扑了出去,夏越听到开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一个年轻男人激动到变形了的喊声:“少爷、少爷醒了!醒了!”
喊完之后,那人又冲回来,神色激动却动作小心地给夏越顺胸口。
夏越看着对方身上不出所料的古代装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可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一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袭来,虽然没有全部冲进来,在门外也踏得嘈嘈杂杂的,冲进来的人是直接扑到他床前,无一例外全都面带喜悦神情激动,抓着他手的中年男子都眼眶含泪了,另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身后抚着那人的肩,神情严肃,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之前给夏越顺胸口的人已经退出了围廊外。
夏越被这一连串莫名的情况搅得更加无力,头也开始晕了,他想问点什么,但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然后大夫来了,给他把脉,还揪了他的眼皮。夏越昏昏欲睡地听老大夫转身对守着的人说什么云少爷已无大碍只是昏睡太久难免体虚之类之类,听着听着他就睡了过去。
等夏越终于摸清楚基本情况,已经是他醒来三天后了。
当初看到拔步床时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结果他真的是中大奖碰上了所谓的穿越,还是魂穿。当然,他那副被车轮蹂躏过的原装身体穿过来也只能吓坏人而已。
他不是单纯地穿越时代,他穿越的是时空。这里并不是他所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虽然与中国古代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夏越很确定这里是另一个时空,或者说,另一个星球。
要说为什么,最大的根据就是,中国也好,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也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存在女性。
是的,这里没有。
应该说,这里没有女性性征的生物,与地球女性扮演相近角色的存在是有的,只不过在夏越眼里,他们的外表都是男性。
比如他刚醒来时抓着他的手眼眶含泪的中年男子,就是生下他现在这副身体的人,在这里,他应该叫对方爹爹。而那个站在爹爹身后安抚的有些严肃的男人,是他爹爹的丈夫,也就是他的父亲。
夏越接受这个没有女人男男生子的新世界并没有花太久,嗯,没花太久。
他脑海中残留着一些身体原主的记忆,每当他睡着,这些记忆残片就会零零碎碎地在他眼前播放,虽然不连贯且跳跃性很大,不过也足够他汲取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是一个叫做骆越的国家,民风淳朴,土地肥沃,上有明君下有廉吏,无外敌无内乱,算是个不错的理想国。这里没有任何拥有女性性征的种族,放眼望去清一色全是男人。骆越的文字里也没有女字及偏旁,男子依然是男子,称为郎官,负责孕育生命的另一方称为卿倌。两者的差别除了在体型及体力上表现得比较明显之外,卿倌还有一个独有的特征,那便是在他们后颈处都有一个莲花状的纹记。
骆越允许一夫多君,但这基本是大户人家的权利,毕竟要多养几个人,自然是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的。丈夫的称呼没变,正房称为夫郎,偏房称为侍郎。虽然上层阶级也讲究门当户对,却也不是非要如此,恋爱自由度还是比较高的,只不过取侍郎倒是普遍风气。
以上这些不是记忆残片里的信息,而是夏越手上捧着的《骆越民俗》上记载的。因为大夫诊断他昏睡太久导致记忆有些模糊,他才得以光明正大地要来这些启蒙读本看。
说起来夏越都吓了一跳,这具身体居然昏睡了三年,简直就是植物人状态。
这被夏越鸠占鹊巢的倒霉孩子姓云,名夏越,是云家独子。云家在胤城是大户,云家酒藏酿造的酒在骆越名气不小,还曾被选为贡酒进献朝廷。云夏越身为云家大少爷,不仅家境殷实,人也长得英挺俊朗,良好的教养更是让他风度翩翩,为人温和,完全就是胤城各家卿倌的梦中情郎。
只是这云夏越在二十岁那年突然生了场大病,病倒后便一直昏睡,一睡便是三年。这三年云家是请了无数大夫,其中不乏妙手名医,然而众医翻遍了医术,也无一人有计可施,都道云少爷只是沉睡,为何沉睡为何不醒,却无人能够解答。
于是云家也只能将最好的大夫留住府内,平日里用参汤吊着云夏越的命,一边提心吊胆等着哪天云夏越不再继续睡下去,又或是永眠。
直到夏越穿过来的那天。
夏越自己也不知道这云少爷是最终撑不过去了才被自己有机可乘,还是玄乎到对方植物人状态三年就是为了等自己过来接收这身体。但是既然来了,夏越就决定了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而且,相同的名字,也让他觉得自己与这云少爷冥冥中可能真有什么联系。
不是他对地球的生活毫无留恋,他也有过想回去的念头,只是下一秒便放弃了。别说回去的希望很渺茫,就算他灵魂再穿回去,没有了身体,他大概也只能成只鬼飘荡来飘荡去了。如果两边的时间一致,等他终于找到方法回去,自己那副身体也估计早就已经被火化了。至于带着这副身体穿回去?他连灵魂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了,搞不好,只有灵魂才能这样穿来穿去呢。更何况,他若是带走了云夏越的身体,云夏越在这个世界的亲人怎么办,抛下不管么?
夏越可没办法自私至此,这身体总归不是自己的。不管是怎样的因缘际会让他来到这里,本该死亡了的他,现在是因为有这具身体才能呼吸,才能活着,这样就足够他感恩了。
虽然舍不得疼爱自己的父母与爷爷,可夏越也知道,除了祈祷他们节哀安好之外,也实在无法做什么。好在夏妈妈早年母爱泛滥收养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弟弟一直很懂事,如今也快成年了,总算夏越是不用担心无人给父母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