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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盛身子微微一颤,连忙谢恩不迭:“为皇上分忧是臣子的本分,不敢说辛苦二字。”
“有你这份心,朕就知足了。”昭康帝笑道,“朝廷里玩弄权术,借势自肥的人多如牛毛,却又有几个愿做实事的?凡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使,派八抬大轿都请不动。可一有了肥差,个个都抢破要往里钻。”
叶盛听皇帝这么一说,亦是心有所感,连忙顺着话题道:“皇上圣明烛照,毕竟,难事、要事、大事都教前辈做了。今天下天平,百姓安居乐业,已成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的大盛之景。他们爱惜羽毛,不愿强出头,总比巧立名目浪费国家税银要来得强。”
“呵!照你这么说,他们逢迎凑趣,钻闲帮懒,原不是我惯的,倒是这太平天下应有的景象了?”昭康帝不咸不淡道。
这叶盛早就对那朝上拉帮结派不图政事,只顾互相攻讦,争宠抢眷之行十分反恶,见昭康帝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
但仔细一想间,却又怕是个陷阱,只好兜着圈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创业易,守成却难。现我朝民生安泰,国库充盈,外无侵略,内无隐忧,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安定局面。但凡能将这情况保持住,于国于民都是大有裨益的。毕竟俗话说:这水至清则无鱼,便是那朝中有那一两个刁钻之人,也是情理之中,皇上大可不必自寻其中烦恼。”
“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这些人可不只那一两个。想我堂堂红丸国,每年的俸银足有百万之巨。养些贤明良臣倒也罢了,但如今却尽是些尸位素餐的蠢臣,这教我如何能再不去管他!”昭康帝踱回自己的銮座之上,软着身子坐下,“朕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后世子孙考虑。这样的局面在我昭康一朝得不到解决,将来新皇登基却如何能掌握得了?”
言及至此,叶盛多少已经有些揣摩到皇帝的想法,也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恕臣斗胆一言,皇上正值盛年,大可不用想得那么远。但若皇上真要刷新吏治,微臣愿效犬马之劳,帮着拟个章程出来。”
“嗯……国丈有心了,我倒也想杀鸡儆猴,立个规矩瞧瞧,却怕底下的悠悠众口。可若是放任自流,将来又唯恐有那尾大不掉之患。”昭康帝颇有些为难道,“若是那宋吞酒还在朝为官就好了,朕年轻时就很欣赏他那刚正不阿的秉性。放在如今的朝堂之上,也算是个榜样。只可惜,现在却变成一个嗜酒如命的怪人,甚至连我的御酒也敢偷去喝了,真可谓人心难测啊。”
叶盛一听昭康帝提到那宋吞酒曾经来大内禁地偷酒喝,顿时吓得心跳停了半拍。自己原当那宋吞酒是吹牛,熟料却是真的进过皇宫,还喝过那御酒。
于是,连忙俯身谢罪:“臣罪该万死,身领京畿守备重责,却是对此贼寇偷入皇宫大内行窃一事一无所知。请皇上责罚!”
“诶!国丈不必如此,不过区区小事。”昭康帝不耐地摆了摆手,“他偷酒不过是一桩小事,若我真要怪罪于你,也不会等到今日了。唔……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一旁的鲁嘉晟见状,适时地提醒道:“皇上方才说到要如何整治朝中那些只晓得投机取巧,却不愿做实事的人。”
“对对对,是说到这儿了。”昭康帝手捏拳头敲了敲额头,“国丈,朕之所以有愿意向你言及此事,也是对你的倚重,算是那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虽身为武将,在朝政之上说话却也是掷地有声。那些个精细鬼,笔杆子硬,但腰杆子却不硬。只要你稍微吹吹风,他们这些骑墙的老鬼,自然会一个个地滚下来。”
昭康帝所言,题中之意便是要用叶盛这武将泰斗出面压一压如今朝堂上的不正之风。那些文官文章做得很是漂亮,互相袒护通气之下,便是教大理寺去查,定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叶盛身为武官,却可以堂而皇之地越过大理寺办事。一旦他动起真章来,这些老鼠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盛毕竟是那二朝元老,自然很快便领悟到这一点。但想来自己被那些人整日介地弹劾,如今又顶风站出来与之作对,岂不是要撕破了脸皮打擂台?
念及如此,叶盛微微颔首道:“皇上明鉴,臣虽有献身之意,怎奈何与朝中大臣交恶已久。只怕,我站出来起不来震慑作用,反倒会引来强烈的抵抗。”
“国丈此言差矣,有朕在你背后撑腰,谁敢不把你的话放在眼里?”昭康帝正色道,“跟何况,如此之举也只是为了敲山震虎,教他们自省谬误,浪子回头。毕竟,他们中间也有不少是昔朝重臣,要真下重手,朕也是于心不忍。你且尽管放开胆子去做,有朕在,不会教你为难的。”
昭康帝言语间已然透露,他端的也是怕史官的笔锋。倘若贸然重挫,只怕落个后世的骂名。所以,才将叶盛拱到身前做自个儿的挡箭牌。至于,后面还有执迷不悟者,是否当真严办,只怕还要另说了。
而叶盛探得昭康帝的心思,也是左右为难。昭康帝已经有言在先,扣了一顶愿做实事的帽子头上。这时要再拒绝,只怕自己非要惹恼了他不可。
一想到齐王的处境,自己若是在朝中与人斗将起来,赢了倒也罢,可要是输了,却是立马一败涂地。此间,赵王已经把控了大半的文官,自己一旦式微,圣眷偏颇,兵权易手,即刻便是大厦倾倒,再无可挽回的余地。
鲁嘉晟见叶盛久久答不上话来,也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料到方才昭康帝已经铺陈了那么多,就是想教他痛快答应下来。这样犹犹豫豫,岂不是教昭康帝起疑?
于是,连忙俯身说道:“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哦?鲁爱卿请讲。”昭康帝也是因叶盛半天回不了话,正有些不耐。见鲁嘉晟有话说,便先让他开口。
却听鲁嘉晟道:“方才皇上也说了,弹劾叶老的折子每日介地送上来。臣只怕这事一旦铺展开来,那御史的毛笔都要书断了。想必,叶老也是念及如此,所以才无法贸然答应下来。”
“朕却当是什么,那些弹劾国丈的奏折,朕一律留中不就好了。朕倒是不信,累死几个御史,比不上刷新吏治要来得重要。”昭康帝只是对鲁嘉晟的话嗤之以鼻,又复看向叶盛道,“国丈,你却当真是因鲁爱卿所言,这才瞻前顾后,难为答应吗?”
但鲁嘉晟却是铁了心要为叶盛说话,还未等叶盛回应就急忙解释道:“皇上对弹劾叶老的奏折留中不发,固然是一种解决之法。但皇上却有没有想过,此举却是摆明了告诉朝中大臣,是皇上在叶老的背后为其撑腰,您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唔……”昭康帝一听,似有所悟,连忙催道,“你接着讲。”
“是。”鲁嘉晟又续道,“微臣以为,这事一旦教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知道,是皇上有意要整顿吏治。只怕会趁此机会胡攀乱指,铲除异己。到时候非但有朝纲动荡之虞,甚至会导致诸大臣为明哲保身,或为图谋不轨,而拉帮结派。待到彼时情况,却比如今还要难以对付。”
“这……朕这榆木脑袋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昭康帝不舒服地欠了欠身,自嘲道,“依鲁爱卿看来,这事确实有那投鼠忌器之虞,难不成却只能搁下了?”
昭康帝似乎还蒙在鼓里,这朝堂之上结党一事其实早已风行。便是他没有刷新吏治的想法,其中弊端迟早也将暴露出来。鲁嘉晟虽洁身自好,不在任何一党。但却也不想掺和此事,把自己搅进漩涡中去。
是以,思虑半晌这才慎重地答复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要解决此事,也未为不可。只是不可大动干戈,只得文火煎熬。各个击破,却要比大手大脚地办法要来得妥帖。”
“臣附议,鲁大人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叶盛见危及有化解的机会,连忙见缝插针道。
昭康帝见二人都一般看法,脑中思索了一番,但一时半会却也寻不出一个各个击破的好办法。只能又将问题抛了回去:“那鲁爱卿与国丈有什么妙法,既可以不动声色,又可以将朕的这个心病给去了?”
但闻此问,叶盛连忙偷眼去瞧鲁嘉晟。这问题是他提出的,自然是该由他来解决。但心里却兀自有些紧张,生怕这鲁嘉晟兜了半天,最后还是把这差使按在自己的头上。
一时间,崇和殿中猛地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三人沉重的呼吸声。直到许久之后,鲁嘉晟这才打破沉默说道:“臣以为,个别*****,直接交由大理寺查办。而那作风散漫、怠政懒政,居功不前之辈,则可以拟个章法,剥其职位,劝之告老还乡。”
“嗯……这算是个法子,倒是比方才朕所虑及的要来得全面。”昭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但这事不等同于削藩,要将那些个臣子劝离朝堂只怕有些难度。不立个题目出来,只怕这群老狐狸横竖还是不肯挪窝的。”
昭康帝这时结了原来想法,已经在照着鲁嘉晟的路子想后招。总算那叶盛长出了一口气,于是忙着帮鲁嘉晟说话要把这事情促成:“臣以为,有再过几日便是皇太后的诞辰。彼时,是为百姓共贺,普天同庆的一大盛事。皇上端的可以借此机会,以皇太后之口,大赦天下的同时,又酬及忠臣良将,慰其莘莘功劳,将他们都尽数劝回故乡。”
“唔……叶老所言甚是。微臣也以为,这么做不仅能堵住悠悠众口,且还能教天下人知道陛下是个宽宏仁爱的皇上,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之举。”鲁嘉晟也跟着同意道。
“母后的寿诞……”昭康帝犹豫了一阵道,“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只是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牵连甚广。真要这么做,却不知母后会不会答应。”
昭康帝不仅尚武,同时还是一个孝子,论及以皇太后诞辰之名,削众官职衔,多少是个冒险的举动。他虽怕史官写他为政上的不是,但却更怕说自己悖离孝道。是以,听到此处颇觉得有些为难。
而叶盛也是瞧出了昭康帝的忧虑,这件事一旦出丁点差错,那便要落个不仁不孝的恶名。但念及齐王与自己的安危,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臣以为,皇上非昔朝朱重八那样人,亦没有汉景帝那般身处内忧之地。何况剥取职衔,放回乡里较之历史,已是宽仁已极的举措。但凡这些臣子还有一丝念及皇恩浩荡,就当老老实实听了差遣。皇太后那边,皇上大可坦然相告,想必老佛爷她也会应允的。”
昭康帝听了二人的这番建议,可谓已经想得极为周全,实在挑不出一点毛病。便欣然道:“好,就听两位爱卿的。就借着母后的寿诞,将这事给办了。你们这就回去,起草一份朝中那些不入流的大臣名单。无论官职大小,功劳多少,条目都要列个清清楚楚。非为病入膏肓,尚且可教之辈,就圈红了给我。无可救药者,便拟在送交大理寺名录上。”
“臣遵旨。”鲁嘉晟与叶盛异口同声道。
此间事情议罢,昭康帝又赐了一顿小宴,两人这才先后退出了崇和殿。叶盛这一行,可谓是被搅得心乱如麻。若不是鲁嘉晟力挽狂澜的一席话,自己已经成了那站板上的肉。
一出了崇和殿后,便急着想鲁嘉晟道谢:“方才可多亏了鲁大人出言相助,不然我可真下不得台了。”
“叶老言重,鲁某非是向叶老讨人情,只是该是如何便是如何。都是为皇上办差,事毕要以大局着想。”鲁嘉晟十分谦虚道。
叶盛满意地冲鲁嘉晟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欣赏对方,又问:“恕叶某冒昧,却还未请教,鲁大人的官号辖地?”
“鲁某身居二品,原为南疆布政使,到去年为止已经做满八年了,直到前日才受召来到京都。皇上拟任我顺天府的差使,只是任命书暂时还未下来。”鲁嘉晟道。
叶盛一听这鲁嘉晟是南疆来的,心中不禁暗忖:方才鲁嘉晟为我解困时妙语频出,端的确实有些本领。若非如此,他这南疆的地方官也不会被调来京都了。
念及如此,叶盛不禁想起,齐王在外虽有兵权,但朝中却没个为其说话之人。若是能让这鲁嘉晟投其麾下,岂不是如虎添翼?
于是,连忙试探着道:“鲁大人高升实属可喜可贺,只是有些话叶某不知当说不当说。”
“叶老但说无妨,鲁某恭聆教诲。”鲁嘉晟毕恭毕敬道。
叶盛见其如此谨慎礼貌,不由地面露微笑,也是敞开了话匣子:“鲁大人方才说自己长年在南疆办差,那想必是对这京都的政治章法定是不太了解了。不得不说,这京官比不得地方官,咋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方才鲁大人也见到了,我府上发生了什么,一转眼间陛下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鲁大人以后但凡有什么主张或者建议没人可以讨论,尽可到我丛叶府来。也免得出了什么差池,引得皇上反感而浑然不觉。毕竟,任何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那就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再收不回来了。”
“叶老这番话会不会有些危言耸听了?”鲁嘉晟愕然道,“我们只要忠心为国,事情做得如何但问良心即可。就算真一着不慎触怒了龙颜,至多将我贬回南疆去罢了,又何惧其他呢?”
这鲁嘉晟端的一副清高已极的态度,仿佛自己凭良心办事,就算做错了事情,皇上也不会怎么对付自己。可在叶盛听起来,却是赤裸裸地拒绝自己的拉拢。
但好在叶盛并不气恼,知道这事不容易成功。也只是淡淡一笑道:“鲁大人说的也自然有理,但有一点你却忘了考虑。”
“哦?叶老但说无妨。”
“我叶盛世袭侯爵之位,自小熟研兵书,又苦练百家兵器。说是吃苦,其实比起你们读书人却是差得远了。”叶盛道,“鲁大人可曾想过,自己寒窗苦读十年,脱身于千千万万人之中,这才好不容易到得如今地位。有机会为国家奉献自己的才华,一展胸中抱负。若是因为陛下一番偏听偏信,就剥夺了你为家国鞠躬尽瘁的机会,这岂不可惜?”
鲁嘉晟听叶盛这么说,端脸色一沉,颇有些不满道:“叶老谬言了,皇上乃一代令主,岂有您所说那么容易被蒙蔽圣听?”
“呵……”叶盛只是诡秘一笑道,“此一论,彼亦是一论。鲁大人不如仔细想想,每日里向皇上谏言的人有几何?难道却只有你我二人吗?有的人天生辩口利辞,便是一滩烂主张,也能被说出花来。更别说暗中掣肘使绊,教你圣恩尽失呢?鲁大人既说自己忠心为国,可有那信心,能教这所有的闲言碎语都不会蒙蔽了圣听。”
叶盛这话说得极为刁钻,鲁嘉晟听后也是不得不仔细考虑一番。诚如他所言,皇上日理万机,便是再精明强干,也难免教那小人寻了可乘之机。自己横竖都只有一张嘴,若是一头要坚定自己的立场与主张,一头还要警惕鱼目混珠之言传入皇上的耳中。这精力与时间,定是远远不够的。
想到此处,鲁嘉晟面色有些紧张道:“叶老所言确有道理,方才是鲁某自大了。只是话说回来,我若与您联手,却是有违皇命之举。毕竟陛下他对结党一事十分敏感,一着不慎只怕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无妨,无妨。”叶盛见时机成熟,便直接挑明道:“陛下非为刻薄寡恩之人,他只厌弃那结党营私之流。你我只要坚持信念,一门心思为皇上办事,为天下苍生着想,那即便他日陛下洞察事由,你我二人之党,却又何罪之有?”
说到此处,鲁嘉晟总算是动摇了,但还是没狠下心,想要立刻答应下来。只是,忽地转了话锋道:“天色也不早了,你我还是早些回去吧,他日鲁某再有不解之处,自当登门拜访请教。”
“好说。”叶盛摆了摆手,口中也没有逼着鲁嘉晟立马给出个结果。但心里却是已经十分了然,只待鲁嘉晟回去将自己的话消化一番,来日再登门之际,便是他二人之盟缔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