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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盛眼见这两人争吵,却也不急着做和事佬,只是拍了拍手道:“两位莫要着急,这当事人确实有要事在身,但花少侠说的对,任何事总也有办完的时候。还未请教这位玉盘堂的贵客高姓台甫?”
“哼。”方才说话的那“师爷”又抖了抖手中的铁算盘,发出哗啦一阵声响,拨了一珠子上来,“东临梅州玉盘堂郭少春,在此见过叶老了。”
叶盛从容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郭少春郭大侠,久仰大名。但说来,既然诸位已经来到了府上,应当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可要教大家干等,倒是老夫不识得待客之道了。”
说罢,叶盛向后头传道:“去让那些个好人都出来吧。”
堂中众人但闻叶盛所言,都是面面相觑,不解他这时是要召何人出来。却见那大堂后堂,响起一阵文武场敲敲打打的声音来。紧接着一群衣着完备的戏子迈着台步,鱼贯走到大堂里头,分列了架势仔细摆了位置。
“畅春阁师出梨园一行,老夫亦早有耳闻。是以今日既为还解兵器,也为一饱私家眼福。”叶盛笑眯眯地道,“我这一众好人也是训得久了,各家经典说不上样样精通,但也还算如数家珍。所以斗胆献丑,望花少侠指点一二,也聊做消磨此间时辰。不知花少侠意下如何?”
叶盛这没头没脑的一出,弄得在场众人那是云里雾里。虽说他爱看戏,倒是天下皆知的事,却也没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摆上台面来。一时间,也是没人猜得出,这叶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唯有那花饮露见这本家露脸,却是看直了眼睛。要说着叶盛是明知他们畅春阁与梨园一行渊源颇深,所以故意用这法子考较自己,倒是算得上一番解释。
但他们打小就在这点子上狠下功夫,这光论童子功,就难说行内有几个拔尖的能与他们畅春阁相提并论。要说叶盛真要以此为难自己他们畅春阁,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但见对方明着立了题目,要是不接的话,可非在这么济济一堂的同道面前丢脸不可。于是,花饮露连忙冲花伶人递去一个眼色,暗示他只管大胆去做。
花伶人受到示意,先是一愣神,一时间不辨其中道理。想来先前与师父商定的计划,这时定是无法实施了。眼下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与那叶盛见招拆招,待后头如何,再做打算。
于是,便抱了抱拳道:“指点却不敢说,且请叶老指个角色,我立了方圆配合一番就是。”
“花少侠谦虚了,我岂敢托大点名,且选个题目,自作主张便可。”叶盛也是忒的狡猾,后头早就说好,要演那贵妃醉酒。一色的服饰与妆容都按这一出戏上的,说是给花伶人选,却端的没有多留什么余地。
花伶人听罢叶盛所言,尖声细嗓地笑了几声,暗忖:要是我不演那杨玉环,倒是显得我畅春阁没多大本事,只敢捡那不入流的小角色蒙混过关了。便直指那花旦道:“那便容我冒昧,在这丛叶府上大醉一场吧。”
说罢,裹了袖子,迈着翩翩步伐,朝那花旦走去,十分自信地替了对方的位置。
众人见这花伶人真要在此演其戏来,都不禁大皱眉头。他们中间倒是没有厌弃这门行当,闲时听词唱曲也没少做过。
只是,今日分明来观礼叶盛还解兵器,端的是江湖道上的事宜。眼下事情还没个分晓,却先摆弄起这毫不相干的事情,却如何教他们心里能舒服。
那郭少春本就瞧不起那畅春阁的把戏,眼看叶盛如此纵容,更是不禁心头有火。却是碍着客随主便的规矩,硬是忍着没有发作。只盼着这一出戏赶紧唱完,自己再旧议重提。倘若叶盛还是这副态度,自己便是会得罪他,也非要告辞不可。
却听,后头的文武场催了一阵锣鼓,厅中好人各自运动起来,花伶人已经随着节奏唱起了词。身旁诸个角色也纷纷进入状态,竭尽全力地配合着他,将戏演将起来。
要说这花伶人功夫确实了得,明明是个男儿身,身子招摇下,却端的比那女子更为妩媚。那尖声细嗓,也只是说话间难听,一起调子却如那夜莺啼叫,煞是惊人的好。
而叶盛与季三军分上下席坐着,一脸悠闲地看着眼前的戏码。手中不住地跟着打着节拍,不自觉地摇头晃脑起来,仿佛真的沉浸在眼前的好戏之中。
然则,这东临十二大派却是不知,叶盛只是装得极像,但一分一刻都未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这出戏上。反倒是,目光不断地随着角色移动,在这些门派的掌门人身上跳转。
郭少春的不耐与花饮露的自傲,自不必多言。然则其他十个门派的掌门人,在这叶盛这套诡计之下,已然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先头,狄秋也曾与叶盛说过,他从花伶人的口中得知,其畅春阁与其他东临门派并无交好。但如今在他瞧来,事情却端的没有那么简单。
叶盛浸淫官场多年,那识人之术早已锻炼得炉火纯青。他深知,任何人遇见了事,都会下意识朝着与自己交好的人看去。其中,即便有那城府稍深的,或在其中故作呆滞;或为避嫌朝反方向去瞧,在他眼里却也不过是愚蠢的欲盖弥彰。
只是片刻之间,叶盛就已经瞧出,这东临十二大门派,大致分为三股主要势力。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玉盘堂的郭少春,与他对面的碧水门与铁肘帮两个门派。
其他两个,则分别以朝云派为首、黑虎门、千里宗、长青山四大派为一股;江樵会、七融舍又为一股。剩下的洛神苑与尺离宫则各持中立态度,似乎没有与人结党的意思。
但偏偏是这两家,在季三军反馈的情报中所提及,他们在东临的势力,却是最大的。便是不用与人结盟,其家底实力,也不容他小觑。
过不多时,眼看着厅中这出贵妃醉酒演到了尾声,叶盛为避免露出马脚,连忙收回了审视的目光。手中连连鼓起掌来,大声说道:“好好好!”一连三声叫好,只鼓动地在场的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勉强拍了几下手。
而花伶人也是自觉自己这一出贵妃醉酒唱得十分完美,但临了却是故意跌了几跌,佯装醉倒,算是作了一个十分寻常的收场。接着,便起身谢人,口中还不忘冲叶盛讨彩头:“叶老这群人可真有本事,饶是我久疏战阵,差点没跟得上。”
“花少侠过谦了,凡事懂戏的,一眼就能瞧出,华少侠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叶盛好不吝啬地夸赞道,“今日,这出贵妃醉酒,若非花少侠鼎力助阵,却是如同那桂冠上失了明珠一般,毫无价值可言。”
说罢,又复对他养的这群子弟道:“此生你们有幸能与其同台演艺,可算得上莫大的福分了,不赶紧谢谢花少侠的指点?”
“多谢花少侠指点。”一众人连忙鞠躬俯首,毕恭毕敬地谢道。唯有那原演杨玉环的花旦,兀自有些不服,站在原地没有举动。
叶盛见他无礼,顿时不快道:“你却把我的话做耳旁风吗?我让大家致谢,唯独你杵在这里,难不成你还有不服的?”
“前头我是不如他,但最后那一跌,却忒的草率,若是我上场定比他做得讨彩。”谁知,那花旦胆子却也真的大,竟敢真的敢当着花伶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
面对这番事先没有排练过的局面,叶盛先是一呆,接着立马拍案而起:“大胆,你却知道自己在同谁说话?”
“诶!叶老不必动怒,这位旦角说的倒是不错。”花伶人饶有兴趣地朝那花旦走近了几步,口中款款说道,“方才最后收场的时候,我确实没有做好。本来还心存侥幸,自忖没人看得出其中破绽,却没想到是我自己托大了。”
那叶盛听花伶人竟这么坦然承认下来,也是颇感意外,跟着上下打量了那花旦几眼后道:“这样说来,倒也亏得这旦角,瞧出了花少侠有意留的题目,否则却教我丛叶府丢得人了。”
“丢人却不至于。”花伶人笑道,“叶老的这个班子底子颇厚,也算上得台面的。若非如此,这一出贵妃醉酒也演不到如此火候。”
这叶盛与花伶人打着太极说话,句句不离方才的戏剧,听得其他人那是昏昏欲睡。不多时,那郭少春便又忍不住了,跳起身子叫道:“叶老,这戏也唱完了,是该请那位主家现身了吧?我等可不是真就整日都无事做,就光在这里耍闲。要是再这拖延下去,我郭少春可就少陪了!”
郭少春仿佛不拨那算盘,就失了说话的本领一般。手中又是噼里啪啦一阵打响起来,直到话也刚好说完,这才甩了甩手,将算盘上的算子都复了原。
“郭大侠莫要着急,我这就去找人去问问后头那位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叶盛见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与这些人周旋。直接招了招手,喊来一个从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便遣他去问了。
而此时此刻,狄秋正被那吕杏儿缠得紧。因初时骗了她,这时无法履行诺言,吕杏儿便不依不饶地撕扯着被子,无论狄秋如何努力都安抚不下。
待到叶盛的消息通人传给秦何灭,再由秦何灭带到狄秋的屋前时,还未及敲门问候,就听得里头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那门上。紧接着,又是大小碰撞破碎的嘈杂,哄乱了一通,直吓得秦何灭呆在门外。
“杏儿,杏儿……”狄秋一边躲闪,一边努力劝慰道,“快别丢了,险些伤着自己,狄秋那厮我去见了,他不小心掉入了茅坑,现在浑身上下都奇臭无比。我已经付了钱教人带去沐浴,你且等等,等等就好了。”
“骗人,骗人,骗人!”吕杏儿已然不信狄秋的话语,疯狂地抄着屋里的物什,一股脑地抄着狄秋丢去。
屋外的秦何灭听到如此动静,便是不用问也知道,狄秋这个时候定是脱不开身了,只好跑着往那大堂去回消息。
然则,叶盛的戏演到此处,狄秋是计划中准要登场的。可听这回禀的从人说,狄秋暂时脱不开身,这下可全乱了套。只好连忙冲季三军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到后面处理。
而厅中的十二大门派掌门,见叶盛迟迟叫不出人,也是愈加地不满起来。以郭少春为首,先行站起来道:“叶老,那人究竟是出不出来,您却在此给个痛快话吧。也甭一趟趟地派人进去,这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哪有这般难请的道理。”
千里宗的宗主柳传辛也跟着附和道:“郭大侠说的是,若是叶老真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人不在贵府,也只管痛痛快快说了也好,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大家,总不是回事。”
黑虎门与长青山的两位当家人,见这两人如此直言不讳,难免腹诽:这厮却真不留丝毫的情面,也不瞧瞧如今是在谁的地方。此地又不是东临,也敢这样放肆说话。
但眼看着结盟的两家都发了话,自己要是不帮衬几句,却也不像模样。黑虎门的大弟子郑少东只能笑着出来打圆场道:“两位稍安勿躁,里外至多不过百步的路程,既是等了,又多得了这一时半刻吗?我想以叶老的名望,不当是召集我们前来,只是为了看那一出贵妃醉酒对吧?”说着,冲叶盛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盛被这目光瞧得如芒在背,这郑少东如此说话,显然是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烤。要是季三军也请不出狄秋来,那自己这颜面可就真要扫地了。
然而,众人等不多时,狄秋和季三军还未露头,却听得忽然从墙头上传来一声细响,紧接着一道黑影落在了院中。
这在场的众人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好手,却见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入侵此地,都是失了稳重惊得站了起来,而叶盛更是第一时间便冲到了院里。
“不忙,不忙,且等老酒鬼先饮饱了你们再说话。”
众人只见这来人衣裳褴褛,不修边幅,一副乞丐模样。手中抓着一个酒葫芦,落到院里的同时,便开始大口大口地畅饮起来。
叶盛见他如此放肆,心头愠怒异常,手中暗暗捏了拳头就要发飙。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丛叶府戒备如此森严,便是一只苍蝇飞过也难逃耳目,这人却是如何避开重重守卫到得此处的呢?
“阁下,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老夫今日可不记得请过您呢。”叶盛极力敛着怒气冲对方说道,试要先发制人,教对方吃个下马威。
却不曾想,在场的东临十二大门派的主事人,一见这乞丐模样的入侵者,竟不约而同地弯腰行李,口中恭敬无比地称呼道:“见过宋老前辈。”
“说了,先……嗝……”这来者打出一个长长的酒嗝,眼神迷离地环顾一周道,“说了先等我饮饱了,你们再说话,怎的不听劝呢。”
“宋老前辈教训的是!”十二大门派听见此话,毫无迟疑停顿,又是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一旁的叶盛见这乞丐装扮之人,不过说了一番废话,却教这东临十二大派的人都俯首恭聆,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不禁整个人都给惊得呆住了。
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如此装备,又酒不离手的宋姓高手,除了以嗜酒出名的酒中仙宋吞酒,却还有谁呢?
想到此处,叶盛连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老夫失礼,却不知是宋先生大驾光临。方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请宋先生多多包涵。”
可宋吞酒斜眼睨了叶盛一眼,却也不与他多话。他年轻时,便没少浪费时间在政治上下功夫,可结果呢?却是换来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是以,自那以后的数十年间,对那当官的再无一丝一毫的好感。
只见他,冲那十二大派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松了礼数。接着,便径直走向那郭少春,竟是一葫芦砸在了他的头上。
“哎哟!”郭少春头顶吃痛,赶紧用手捂住,刚刚才抬起的头,又急忙低了下去。
“笨蛋,每次见着都先打的你,你却还不长记性先捂着脑袋?”宋吞酒骂道。
郭少春苦着脸,却是不敢怒,只敢言:“宋老前辈所赐,不敢不领,岂有捂着脑袋之说?”说着,手指尖忍不住要去拨动那算子。
“又来?”宋吞酒一见,急忙伸手夺去了郭少春的兵器,“你这玩意吵死个人了,我每次先揍你,就是为了给你长记性,说话的时候只管说话,别毛手毛脚地。却是打了这么多次,却还矫正不了你这和坏毛病!”
郭少春可怜巴巴地抬了抬眼,手指下意识地弯成了勾,但奈何手里却已经没了他的铁算盘,只能对着空气怪异地扭了几下。口中还忍不住叫屈:“小时候就养下的,现在要改却太难为了。”
此言一出,只听得在场的其他门派诸人,都哈哈大笑。唯有叶盛一人,眼睛瞪得老大。实在不相信这宋吞酒在这群人心中究竟是何等地位,竟然能教方才对自己履出不逊之语的郭少春,如此的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