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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开雨一步一步走近她,眼睛噬血般的狠起来,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芳菲,我警告过你,你再靠近容情的话,我一掌杀了他!”谢芳菲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喘着气说不出话来。惊慌的盯着神情有些失常的秋开雨,心脏用力起伏着。
秋开雨似乎气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冷声说:“芳菲,他强抱着你,你为什么不反抗!他这样亲了你,你为什么不在意!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要这样!芳菲,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秋开雨也开始担心起来。谢芳菲的这种表现,和时下一般女子大大不同的反应彻底的刺激了他,他以往的信心开始动摇起来。他不得不有所担心,有所怀疑。这种事情连想一想都是一片的刀山火海,秋开雨,就连秋开雨也承受不了。他可以得不到谢芳菲,可是绝不能失去她的爱。她的爱是秋开雨的心上的一眼泉眼,无声惜细流。
谢芳菲被秋开雨一连串的质问惊呆了,好半晌才懂得说话,有些口吃的说:“可是,这原本就没有什么呀。只不过是一个亲吻而已,又不是什么——”看见秋开雨气血上涌,眼睛里的残酷。突然停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秋开雨听见谢芳菲这几句无所谓的话,按下去的气血重新冒出头来,不是冒出来,是火山熔岩一样爆出来。他点头,狠狠的说:“好,很好。我既然舍不得你死,那——”
谢芳菲看他这个样子,似乎真的不杀容情誓不罢休。连忙死命的抱住他,提醒他说:“你现在究竟是秋开雨还是吴有!”秋开雨立刻恢复过来,虽然停住了脚步,眼里的杀机依旧不褪。
谢芳菲无奈的说:“你为什么非得杀容情,他有什么错!只不过是一个亲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秋开雨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低声问:“芳菲,你真的这样想,你真的这样认为?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芳菲,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认为!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秋开雨想说的是“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却不敢问出来,答案否定的话,他说不定会将自己也给杀了。
谢芳菲却完全的误会了,她脑子里自动的加上“羞耻”两个字,气的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的用手指住秋开雨说:“秋开雨,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要说我和容情没有什么,就是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跟我什么关系?你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你不是在洛阳早就抛弃我了吗?你今天说这样的话!你凭什么这样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你自己丈二高的灯,照的见别人,照不见你自己。你也不想一想,你和明月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还打量着我不知道是不是!秋开雨,我上次就说了,我们早就一到两断了,你当初既然不要我了,现在又纠缠着不放做什么!”
秋开雨被她这一番怨恨压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的确是他先不要谢芳菲的,他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谢芳菲余怒未消,继续撂下狠话:“秋开雨,千错万错也错不到我的头上,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为了你,什么没有尝过?曾经连命也不要了!你现在倒骂起我来。秋开雨,你既然放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你以为还能和从前一样么!秋开雨,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了你了!我管你杀不杀谁,关我什么事!”越过他的身子,气愤难平的离开了。他竟然敢说自己无耻,他这样,也敢说自己无耻!
秋开雨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悲伤,懊悔,还有自责。他看着谢芳菲渐渐远去,心似乎也渐渐的远去了。他纵横天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进行的。可是谢芳菲,谢芳菲一直以来就像手上的清风,感觉的到,却抓不到,不是他的心可以事先谋划的了的。现在她是乌云后面的星和月,重重遮掩下,不要说感觉,连看都看不到了!秋开雨几乎站不住。他怎么能够忍受,他怎么能够忍受!他越的不甘心,满心的不甘心!谢芳菲说的“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在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他强大的意志里击的粉碎!秋开雨怎么会这样就罢休。他再怎么样还是秋开雨,令整个天下闻风丧胆的“邪君”秋开雨!
谢芳菲走到一半的时候,心里的愤怒才稍微平复下来。想起吴有这件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如果不是受了容情的刺激,还是那个一点破绽都没有的吴有。上次会让自己觉得有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恐怕是突然之间没有防备的缘故吧。看他今天在东宫前的表现,真的可以瞒过任何人,天衣无缝。谢芳菲痛恨起来。管他到底怎么办到的,那个真的吴有是暗中被杀了,还是早就安排好的掉包了,全都不干自己的事了。让整个天下乱吧,让他待在萧宝卷身边做真正的皇帝吧,一切都不干自己的事了!
谢芳菲在外殿碰见容情,心不在焉的看了他一眼,完全将他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见面礼似的亲吻忘到脑后去了。她的心乱纷纷的不肯停歇下来,满脑子烦的不得了。反观容情浑身不自然,手和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谢芳菲勉强自己将思绪调到正事上来,问:“萧大人被召进去现在还没有出来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要通知他也来不及。这个鬼地方,果然是一座囚牢。囚的人生死不明的困在里面!”
容情听她这么问,心神才稍微放松下来,知道她真的没有怪罪自己,连忙点头,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谢芳菲毫无办法,内殿她根本就进不去,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想探听情况都探听不到。脚下的汉白玉铺就的石头似乎都要让自己给急碎了。
熬到了傍晚,王如韫早就回王府了,萧衍还是没有丝毫的消息。谢芳菲虽然清楚他肯定没事,可是在如今这种形势下,不由自主的就紧张担忧起来。天色昏暗下来,谢芳菲都快熬不住了,终于见到有人从内殿出来了。谢芳菲浑身的冷汗才敢流出来。萧衍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见到在殿外等候的谢芳菲和容情,愣了一下,见谢芳菲张口欲言,抬眼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即说:“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一切等回去之后再说。”带头急急忙忙的出了建康宫。
在路上,谢芳菲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里面究竟生了什么事,怎么到现在才出来。萧衍犹自抹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说:“芳菲你不知道,所有的人人差一点全部都得死在里面。现在想起来,仍然胆寒!”
谢芳菲问:“听陶大师说,萧鸾居然丧心病狂的命人准备了一大锅的毒椒,还让人准备了几十具的棺木,究竟是不是真的?”萧衍点头,气嘘的说:“不但如此,所有萧家的宗室全部被召了进去,几个月的小孩也让乳母抱进去,准备全部给毒死。所有的大臣全部跪下来求他,痛哭流涕,磕的地下地砖都是红的。他没有办法,总算打消了全部赐死的念头。整个萧家的人当时全部都绝望了,没有人想过还可以活着回来。”
谢芳菲听的手心里也凉起来,又说:“然后这个疯子就这么放你们回来了?”萧衍摇头说:“哪有这么容易!他将我们几个稍稍有些影响的人一个一个叫进去,前面几个人立刻就被拖到外面乱棍打死了。后面的人吓的昏死过去。我当时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他宰割吧。觐见的时候,我看他完全不像大病的样子,精神好的很。我听你的话,言语间故意流露出对以往同生共死的往事的怀念,他似乎也有些被打动了。可是杀我的心仍然不减。我看见他的手张了又握,知道是挣扎徘徊,难以下决定的时候。又赶紧将王敬则在浙东举兵叛乱一事说了出来。故意说想起当年纵马驰骋的豪情,愿意亲自前往浙东平叛。他最后答应下来,就连雍州刺史一事也承诺下来,只要平了王敬则的叛乱,我即刻可以上任。”
芳菲听的大舒一口气,眉飞色舞的说:“大人,这最关键的一步总算是迈出来了。将来,将来有了雍州和整个襄樊地区为后盾,我们还怕什么呢!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们这番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萧衍的魂总算是定下来了,也笑着说:“这个雍州的刺史可谓是十拿九稳了。王敬则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就凭他那一点谋略,我萧衍完全不放在眼里。这次是他自己自寻死路。我萧衍时至今日才抬起头来!”谢芳菲看着他,无语。不错,日后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家死里逃生回到萧府的时候,众人还在大厅等着,急的脸色是青黑一片。看见萧衍安全无恙的回来了,全部都松软下来。等到听到天大的消息的时候,全都兴奋的手舞足蹈,立刻有人提出要设宴庆祝。老成的张弘策皱眉说:“形势还没有定呢,没有必要这么明目张胆的引人注意。”许多跳出来反对,就连吉士瞻也微笑着说:“都是自己人,大家关起门来,谁知道呢!”于是众人欢天喜地的忙着宴席去了。谢芳菲却笑着说:“我今天在宫里可是熬了一天了,这会子可不行了,非得回去早早的休息不可。”众人哪里肯放过她这个大功臣,王茂第一个不依,走过来举着杯子死命的强灌。谢芳菲推辞不了,只得喝了几杯充场面,然后恳求说:“各位大哥,芳菲实在不行了,大家就饶了我吧。这么几杯芳菲已经不胜酒力了,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头疼呢。大家不知道宫里面今天那个情形,简直是心脏都负荷不了,那叫一个惊险——”
众人还不放过她,萧衍笑着说:“芳菲一个女孩子,这么折腾怎么受的了。你们不要再闹她了,让她回去休息吧。”谢芳菲感激的看着萧衍,果然还是大哥好呀。几乎没有爬着出去。
谢芳菲看着镜子里自己酒气上涌的脸,一边皱眉,一边叹气,眼睛都红了,真是被他们几个灌的狠了。听到有人敲门,送进来一个精致的小篮子,眼熟的很,记起来就是上次在秦淮河畔长干里的那条街上买的玩意儿,可是记得好像已经送给王如韫了呀,怎么又会出现。奇怪的掀开上面的纱布,酒也醒了,脸也白了,里面放着一对小小的银手镯,精致小巧。谢芳菲立刻明白过来,什么都顾不得的孤身冲出了萧府。
在空旷无人,黑影重重的大街上,秋开雨负手立在大街的中央,听着一下一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急促的,轻柔的,梦里的,一声一声的踩在自己的心里;在泥泞的心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天晴了,风干了,还是一个凹下去的印记,冲都冲不掉。只是听着这种声音,似乎一下子就可以天荒地老,永垂不朽。
好半天,谢芳菲才出现在秋开雨的视线里,愤怒的,不平的,还有,还有失望的,痛心的,全部杂糅在一起,刻在了眼里。秋开雨也觉得恍惚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自己的灵魂,叫嚣着,疼痛着,甚至绝望着。
谢芳菲第一次对秋开雨露出痛恨的表情,冷冷的问:“小文呢,你把小文怎么样了?你为什么要带走小文!你有什么怨恨冲我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将这么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给掳走!秋开雨,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谢芳菲对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冷过,甚至真正恨起他来,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这么一个人,从来没有爱过他。
秋开雨的脸在淡淡的月光下成了朦胧的青灰色,看着谢芳菲眼底刹那间刻骨的仇恨,心缩了起来,如同紧箍咒给箍起来,再有放不开。然后抬眼直视着谢芳菲,无力的呐喊:“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这种话,你为什么不推开容情!你为什么不再见我!你不再见我,你不再见我,我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主动来找我!你还问我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害的我还不够惨吗,我还不够惨吗!”
谢芳菲没有想到秋开雨带走小文就只是为了让自己主动来找他,看来白天的话确实伤到他了。他再狠,再无情,也是人,也有心,和所有人一样,有一颗玲珑的心,只不过比别人的分外冷一些。眼里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柔下来,是屋檐上滴下来的雪水,滴滴答答奏着音响。沉默了半天,主动走过来,说:“好了,我主动来见你了,你将小文还给我。”
秋开雨伸手扯住她,仍然不甘心的问:“你为什么不躲开容情?为什么不躲开?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终于将这句话给问出来了,趁着月光,昏暗的,模糊不清的一点点月光的影子问出来了。听在谢芳菲的耳朵里却是一阵响雷,夏日里暴风雨来临前的一阵连续不断的闪电响雷,来的快,去的也快。半晌,抬眼看着秋开雨,为白天的误会微笑起来,推着他说:“好了,好了,我没有反应过来可以了吧。快把小文还给我。”
秋开雨听到这样的娇声软语,仍然不甘心,想起就不甘心!用手抱紧她,低头压下来,一寸一寸,呼吸相通。谢芳菲不敢动弹,任他一点一点的靠近。软软的靠上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又是一偏,仍然吻在了嘴角,和容情一模一样。秋开雨抬头瞪着她,眼睛里是满心的火,铺天盖地的一路滋滋的烧起来,连半个天空也映的红了起来。谢芳菲脸虽然也是红的,好在暗影里看不分明。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想到一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借口,懦懦的自圆其说的说:“我喝了酒,有味道,所以,所以”
过了半天才懂得质问:“小文呢?你将他藏到哪里去了?”跟在秋开雨后面进了附近一家普通的宅院。谢芳菲拼命的摇头,怎么突然觉得怪怪的呢。下意识的抬头看着影沉沉的天空,看来是这半明半暗的月亮惹的祸。
正要推开门,秋开雨拦住了她,依然是清冷的声音,看着她的眼说:“今晚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谢芳菲瞪眼看着他,说:“你想干什么!你还想霸王硬上弓呀你!得了吧你,你不是去找明月心吗!”一手挥开他,抬脚进去了。秋开雨看不出表情,自然也跟在身后。
谢芳菲抬眼就看见躺在小摇床里的小文,睁着骨碌碌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倒是什么事情都不怕,安静的很。谢芳菲吊着的心放下来,欣喜的就要上前抱起他。秋开雨一把拉住她,不肯放过她,狠狠的将她扳过来,狠很的吻下去,像他的心一样狠很的吻下去。谢芳菲将头往后仰,不够再往后仰去,再不够再往后仰,弯成一张满是力量的弓,优美诱人。秋开雨挨着她,闻着她,甚至尝着她,仍然不够,远远的不够,已经迫不及待起来。
谢芳菲突然推开他,想起他的狠,他的无情,他的冷酷,用力的推开他,带着恨意看着他。他又想干什么,掉到水里还不够,还要往火里送吗!他到底想要怎么样!冲上前,抱起摇床里的小文的时候,看见有东西从小文突然松开的小手里掉下来,落地无声。谢芳菲蹲下去,拣起来的时候,她的心,她的心在此刻完全的软下来,融化成一汪的春水,暖的,流动的,闪着水草光泽的阳光下的欢快。她彻底被征服了。
只是当年那条典当在“宝瑞通”的白金钻链,那条唯一和过去还有所牵连的事物,却让谢芳菲自那以后永远遗憾的东西。
秋开雨将小文重新放回摇床上,也蹲在地上,抱住仍然不肯起来的谢芳菲,将链子从怔的谢芳菲的手里抽出来,将它重新带上去。谢芳菲浑然忘了今夕是何夕,日月似乎都不重要起来。她的脑海里只有父母的身影,这唯一的链子是他们的遗物,他们唯一的遗物。
谢芳菲的心还留在以前,久远的以前。那以前的所有东西现在想起来,回忆起来似乎全部都是可爱的,快乐的,至今无穷无尽向往的。尽管当时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撕心裂肺,一样的不堪回。可是过去的影子总是飘渺的,难测的,此刻她只记得那些好的,选择性的忘记了那些不想记起来的疤痕,那些是冬天的冻疮,轻易好不了。将现在的一切,勾心斗角的,朝不保夕的所有的一切统统在刹那间遗忘,只留下一片空白,可以任意涂抹的空白。她咬着唇不肯出声,再怎么样都不肯出声。秋开雨却不管,一次又一次狠狠的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自己。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灵上的。他们总算在一起了,心上的,身上的,一起,此刻,刹那间,永恒里。
谢芳菲抚着他左手臂上的咬痕,牙齿的印子还在,结了疤却没有退,还留着暗红色的肉痕。微微的笑起来,当时真是咬的狠。蒙蒙胧胧中睡去的时候好像还记得秋开雨起来。
秋开雨从床上拣起她断了的尾指的指甲,然后抱起这一大一小,一个躺在一个的怀里,叠罗汉一般,将沉睡中的她送回去。窗外的月亮却冲破厚厚的暗云,及不可耐的挣脱出来。果然一切都是月亮的错,这样的月色下,百意钢也化为绕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