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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裕容从小当作世子培养,希望他日后不仅撑起门户,还能光耀门楣。无论是老王爷,还是程修齐,哪怕是襄南郡主,都对他十分严格。他自身也是内敛持重的性子,自从觉察出自己与长姐幼弟的不同,肩负责任重大,便也一门心思在学东西上,没有想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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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怕其移了心思,一个通房也未有放过,等到长到十四岁,老王爷出面,帮他订了与大学士崔家长女的亲事。
对于这门亲事,襄南郡主并不满意,那崔惠萱她也见过,老王爷看重她世家书香脉传,必是大家风范,这般眼界心性,必能当得起一府主母;她却觉得崔惠萱出世多于入世,清高也就罢了,脾性还有些倔,不堪作为主母管家理事
襄南郡主虽执拗任性,但大道理还是通的,老王爷中意的婚事她不能反驳阻挠,只能弥补所缺,所以更想把李希乔嫁给老二,能协助分担一部分府内事务
不管怎么样,程裕容立为世子的次年,崔惠萱便嫁进王府里来了。
这崔惠萱的长相很端庄大气,方正的额头,高鼻梁,双眼皮,外人看不出她的娇媚,但程裕容却是看得见的,甚至满心感受得到。
记得成亲当晚,走在挂满了描金大红灯笼的回廊上,程裕容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兴奋。初初走进房中,难免有些拘谨,然,在薄光中,程裕容看见新嫁娘的侧影,柔和娇好,本能地想亲近拂晓时,程裕容醒了一回,发现身边睡了个人,倒觉得安心。
崔家的确诗书传家,崔惠萱的妆奁里,有几箱有书画纸墨,都是程裕容未见过的,两个人凑过去,嗅了一阵墨,看一会画,惠萱讲解一番,裕容也听得入神,一会功夫,亲近许多。又过了两天,两人就能手拉手,头并头地看早上写下的字了。
长子长媳燕尔甜蜜,程修齐与郡主、包括全家都是欢喜的。
两人日日诗书相对、缱绻相伴,兼之,嫡子也尚未生下,襄南郡主也不忍心将家中事务交诸到媳妇手中。
而对于程裕容,成亲这几个月,领教了女人的有趣,他思忖,女人原来是这么不同的一种人,真是以前不知道的,倒是另一番天地,两人独有的一番天地。
除了志趣相投,个性上,程裕容与崔惠萱也有些共同之处,两个人都有些一根筋,不止是倔性,还认真。
平日里两人谈古论今、品书谈画,崔氏积淀更深厚些,有些看不上程裕容的见解,一语不合,就懒得继续辩解下去程裕容追着她说了几遍,她依然不理,程裕容不免悻悻然一个人往书房去了;换到程裕容,亦是如此,说及什么,崔氏不信,再三再四地问着,他便也着恼了许是没有经验,生平从未有这般亲近的相处,两人都有些孩子气!
但这冷淡也不会太久,毕竟还是牵挂对方,每回谁冷不防先给了台阶下,另一方都是心头大喜
毕竟这两人皆是一心一意,少年夫妻的亲昵恳切,眼中惟一人!
孰不知,这满满的情投意合,倒要比相敬如宾,有风险得多
两人成亲快两载,子嗣上还没有动静。襄南郡主自然有些急了,碍于崔家,自然也不能就这么嚷嚷着抬妾侍通房,只是深悔之前也没在儿子那里放个通房,脾气上来了给崔氏些脸色看也是经常的事
崔惠萱面上不显,心里自然着急,那崔家也急,寻了几个名医,暗暗给看了,也没看出什么,只能也让她抬个陪嫁大丫鬟作为通房,毕竟这程裕容是要继承爵位的,子嗣攸关重大,有那么一两个通房,在郡主那里也不算太理亏,又免得被人偷偷占了先
惠萱虽不愿意,道理还是通的,且耐不住娘家再三的催促,只是心下难受,不愿跟程裕容挑明了讲,已经暗暗备着人
此时,边关传来消息,老王爷的旧友刘总兵殁了,当年二人在战场上称兄道弟,关系匪浅,那人全家也曾到靖州来做客,程修齐等到时都是行了较为亲近的族礼。这一次的吊唁自然是要去的,何况老王爷在边关多年,留下关系无数,虽忠信王府如今不上战场,保留这些根基总是有备无妨。
王爷程修齐自然是去不了,只能派长子程裕容过去,以示郑重,同时,也想让长子见见世面,长些见识。
程裕容守着惠萱两年,哪里还想出远门,崔氏反倒要劝他,说些“大丈夫志在四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类的话,讲了半天,程裕容才应了。
过了三个月,算了算程裕容已在归程上,崔惠萱忙着把小套院重新打点好,孰知,程裕容尚未踏进家门,纳妾的消息却先传回府里
不到一天的功夫,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世子已纳了妾,襄南郡主大喜,忠信王爷狐疑,程裕易觉得隐隐忧心,崔惠萱本在收拾床铺,她停顿了几秒,重新挂好帐幔,展平铺盖,只是撤下了程裕容一贯喜用的粟玉芯苏绣软枕
几日后,等到程裕容回府,见过父母,张张惶惶回进套院,屋子里已和先前两样。崔氏着人将饭菜用攒盒送到屋里来,正一个人吃饭。程裕容张了几下口没说出话,崔惠萱眼泪却下来了。自此,惠萱再不与他说话。
程裕容在边关娶的妾,名叫刘盈盈,年十五,是刘总兵亲弟的孙女,这亲弟全家在早年混战中都没了,只能将这孙女托付给刘总兵,这回刘总兵殁了,更无甚依靠了。
这刘盈盈本是庶出,也说不到很好的人家,这回程裕容来吊唁,因两家关系匪浅,在刘家住了许久,便有人出主意想让程裕容纳了她。
于是,这刘盈盈便给程裕容上过一次茶,十四五的姑娘,穿得很好,湖蓝绫子的衣裙,浮着一朵朵芙蓉花。她伏着头,看不见脸,只看见黑亮柔顺的鬓发,一举一动俱是柔弱顺从,程裕容便多看了一眼,没想到人家有这样一番意思在里面。
这刘家请的说客声泪俱下,情谊、忠义、柔慈三管齐下,把这刘盈盈的身世又说得可怜了几分,彷佛不纳这刘盈盈就不仁不义一般,程裕容从起初未置一词到有些动摇,又想到来之前,父亲程修齐的嘱托,更加犹豫这刘家上上下下一起诱导撺掇,一次半醉半醒之间,终于把刘盈盈送进了这程裕容的屋门
其实,程裕容还有另一重想法,对于母亲在子嗣上面对于崔氏的不满与刁难,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想,纳了刘盈盈,总比母亲出面纳的妾来得好些,正好也能堵了母亲的口。
所以,这么日夜兼程地赶回家,一是为与惠萱团聚,二是为了早些与惠萱说了娶刘家女儿的始末与自己的苦衷。
程裕容几次回院子,崔惠萱都插着门,将自己关在屋里。任凭窗户外头那个人怎么说,连一句回话都没有,程裕容真是悔死了,又悔又恨,这辈子没有这般失意的心情。
崔惠萱的决绝,让王爷郡主都着恼了。虽也知道程裕容纳妾太急,但并不违背常理。程裕容如此伏小,给足了面子,崔氏还这般不依不饶,就有失妇德了。
所以,府中诸人渐渐都不搭理她,由她自己去。就此,崔惠萱不止是与程裕容断了交情,与全家人都不来往了,平时连一日三餐都着人送到院子里自己吃。
过年祭祖,崔惠萱是一定也要去磕头的,这是程裕容纳刘家女儿后,第一次看见惠萱。惠萱还是旧模样,衣着也不光鲜,整个过程都微微低着头,也不看人程裕容却几乎撑不住要落下泪来。崔惠萱不看他,却看见人丛中的刘氏,纤细窈窕的一个人,腰身这里圆起来,晓得是怀上了
祭祖结束后,程裕容不知不觉跟着崔惠萱在走,他也不敢跟得太近,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到崔惠萱进了套院的门,程裕容就一直呆站在门口他忘记自己站了多久,也不觉得手脚都有些麻了。底下嬷嬷们看了不忍,催促他回去,襄南郡主也派人说了他几次,他只是不理。
他怔怔对窗望着,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却觉得,惠萱在哭。
他恨崔惠萱非此即彼的个性,但惟是这,才让他离不开这一次见到崔惠萱,使程裕容非常感伤,简直对人生都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