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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与莫家只能算是个转折亲,八十二岁不算什么大寿操办,这帖子不免递得有一丝怪异,孙氏心知这是要相看姑娘们的缘故,捡海棠说过的话略略地跟老太太和俞氏提了。
老太太也就罢了,说只当寻常做客,嘱咐了好生准备贺仪,另外再看看姑娘们的规矩,不要好事未成,倒丢了脸面;俞氏则如百爪挠心一般,她知道顾远清尚无子女,顾家急着续娶,以玉棠的年纪,这回无论如何是轮不到的,只是顾远清实在不错,便宜了另外两个,她实在有些不甘,不过转念一想,顾家这般条件,必要挑挑拣拣的,也未必看得上她们,自己倒先急上了先观望着再说罢
去顾家拜寿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姑娘们那里,宁棠一连多日垂泪抑郁,倒是真的病倒了,怏怏瘦弱的样子自然是不能出门的,玉棠本就对出门不甚热衷,这次没了宁棠相陪,更没有兴趣也向孙氏告了假不去,她作为俞氏的嫡出女,本来就脾气大,何况并不是这次相看的正主,孙氏也由她。
月棠倒是一付颇有兴味的样子,估计姑娘年纪大了,也知道社交的重要性了,她还主动向孙氏提出,顾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贺仪,不如就用她们自己绣的东西,既体面又显出诚意,说不定还能博出个莫家女儿的闺中美名,好歹也跟庄嬷嬷学了这些时日的针凿,用心去绣,自然不会差的
孙氏一听可行,大不了她再添些贵重物什一起,于是仔细与两人商议了要绣什么,最后定下了一套暖帽、抹额、披风,均用一样的花色,做不同的装饰,老人家总是畏寒,这种家常东西,总归能用得到,便显得体贴!纵使自己不用,也可以留着送人
心棠仍旧不多言,只听孙氏及月棠的主意。
商定后,孙氏便派人去打听尺寸,同时,月棠心棠便紧赶慢赶地绣起来,拿到女红课上,庄嬷嬷还能指点一二。
最终择定了蜜蜡黄的主色,因是贺仪,暖帽、抹额、披风均用满地绣和铺绒缀出姜黄暗色的寿纹。暖帽尽量做得轻便暖和,镶一指宽灰鼠毛的缀边,后头孔雀石锁扣合顶顶方便;抹额亦镶嵌了上好的孔雀石,为避免单调,还在蜜蜡黄锦缎上精细地绣了缠枝莲的纹样;披风里子用了光滑柔顺的灰鼠皮毛,外面的锦缎加厚了一层,颇费功夫的挖云刻丝八团喜相逢图案种种材质都是孙氏带人从库房里翻出来的积年好料,这么一弄,这份礼倒也不轻了。
这般费事的东西,两个年轻姑娘自然不够顶事了,于是府内擅长针凿的媳妇大丫鬟,白日里也来凑个手,这么个日夜赶工,也才在拜寿前一天将将完成。
然,虽心棠已经刻意地隐藏,但架不住天天要凑在一起缝制。月棠自然发现,静养了三年的心棠在女红方面倒是进步飞快,几乎快与自己齐肩做起活来,她手脚甚是利落,心思也细密,并非表面上那么木讷笨拙
不过,这些天来月棠一面对杨氏传来的有关顾家的消息动着心思,一面在杨氏的安排下,外敷保养,食补调理,要弄出最好的气色看着身着家常衫裙,将头发简单盘起的几乎素面朝天的心棠在那里握着剪刀,实在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要出门,孙氏又在靖州最大的毓秀阁为姑娘们新订了衣衫,还有亦是新制的首饰簪环诸种到了那天一清早,两位姑娘皆是一身新装立在老太太屋里。
月棠上着碧霞云纹联珠对牡丹纹锦衣,下配浅粉绢纱浣花裙,柔滑的头发绾成个温婉的流云鬟,用点掐丝银鎏金带款蝴蝶花卉簪定住,鬓边再戴一支小巧的紫鸯花簪钗,妆面也精致,面若云霞,眼眸如星,整个人明丽大方,出挑极了,倒像是莫家特意将她推出来的一样!
心棠也是一身新装,身着浅紫银纹绣百蝶的琵琶襟上衣,下面系暗银刺绣妆花裙,清丽斯文,因她平日不怎么打扮,这么一穿,倒也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胚子,引得福寿堂上下诸人多看了几眼!
俞氏见她俩这幅妆扮,心里早已不爽极了,只能板起脸多训导几句规矩事宜,因自己房中刚出了事,所以近来也不出门。老太太自然是不去的,只有孙氏领着两位侄女前去。
顾府那里,早已敞开大门待客,因非大生日,也没有怎么样做富贵装饰,只是照旧挂一对洒金红联、寿字等等,等到了二门,孙氏一行人才下了轿子。
顾府自然不及淮远侯府气派,府邸与莫府差不多大,与莫府的庄重相比,顾府的格局更为高阔开朗,内院里小桥流水、草木茂密,就连抄手游廊周遭也堆积了遍植花草,时有清香扑面、彩蝶环绕,好一派天然风光。
进了正堂后,自然先是给寿星顾家老太太磕头请安,先是孙氏,再是两位姑娘,恭恭敬敬地磕完头、说完吉祥话后,便亲手呈上贺仪,三件东西皆是材质上品,手艺更是不凡,这么小的姑娘实属难得了!
此时也来了不少女眷,大家都是看一番赞一番,有的赞绣品,也有赞姑娘的,有真心也有假意!因莫吉的姑娘们也是第一次出门儿,花朵一般的年纪,怀着各种心思打量的人真不少顾家大太太,即顾氏的亲母,更是十分亲热地拉着她俩,上下打量,还不忘满面笑容地跟内心有点忐忑的孙氏说笑几句。
顾老太太也甚是高兴,除了一人一只绣囊,还叹道这么费心准备寿礼,绣这么久亏了眼力让丫鬟又送上两个锦袋来,赠予莫家两个姑娘
陪老太太说了一番话后,孙氏一行并其他女眷便被引到另一处院子里,也是待客的大堂里,摆好了许多彩凤牡丹团刻檀木桌椅,丫鬟们奉上各色茶点,女客们叙叙寒温、聊聊八卦,预备着吃午膳。
筵席的规模着实不大,除了顾家本家及姻亲,外姓也就来了两三户官宦人家,且都带有年轻姑娘过来,心棠不由得咂出点集体相亲的味道,再看一旁的庶姐月棠,已与旁边的姑娘闲聊了起来,丝毫不以为意,看来心里早就有数!怕是那“亲手绣贺仪”的主意,也是在为她自己铺路
因年纪相仿,姑娘们就扎堆坐在一处。其中最年长的是刘姓的一个女孩儿,已有十七八的样子,据说父亲是礼部尚书,算是在座里头家室最显赫的,只是不知为何被耽误了,至今还未婚嫁。她细长眼睛,眉毛也画的细细的,直插入飞云斜髻中,斜簪了一排海水纹青玉发钗,倒也有几分风情,只是神情倨傲,不大言语,有人来搭话也不甚热情,久而久之,姑娘们都说笑了起来,甚是融洽,倒显得她一个人落了单。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一个叫白颂芷的小姑娘,也算是顾府的姻亲了,她的堂姐嫁入顾家老大爷的嫡三子,只是去年刚殁了。她最是健谈的,一个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顾家的长短,还主动招呼其他姑娘,倒显得像半个主人一样。她似乎与那故去的堂姐感情甚好,频频提及,还要抬起袖子掩一掩泪,顺带口里也姐夫长姐夫短,一副很体贴关怀的样子。
心棠与她坐得近,只能在旁边微笑听着,也不多搭话,只是适时“劝慰”一下,这白家颂芷讲煽情得口干,刚转身去取杯茶来,旁边月棠就开始连声冷笑,心棠也并非不懂,只是暗笑这姐夫与小姨子自古来就是一段佳话,那俞氏与莫吉不也是,也没妨碍谁不是。
不过看月棠的表现,她心里猛然咯噔一声,莫非今天相亲的正主,正是这位“姐夫”?!
答案很快揭晓,快入席用膳时,女客们被让进一大间敞亮的内堂,老太太也被扶了出来,冷菜鲜果早已摆好,在等温酒热菜的间歇,不知寻了个什么由头,只见顾夫人带出一位公子给老太太及各位夫人见礼。一时间,各位夫人、姑娘炽热的眼光如聚光灯般投射了过去,群情激昂。夫人们眼神胶着人家不放,心里恨不得把自家姑娘推上前去;而姑娘们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矜持浅笑,动也不敢动。
心棠缩了缩脖子,抖了一抖,这古代虽然剩女不多,赶情也不好嫁!只是做人家继室,竟然也能争成这样而那位当事人却仿佛浑然不觉,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他约莫二十六七岁,身量很长,目朗眉秀,施施然一一行礼,举止还是自然大方,倒也称得上温润如玉。
这位顾公子并未停留许久,倒留下大妈姑娘们思慕着背影,惆怅若失。然,低潮是短暂的,前途是光明的,众人很快调整心态、振作精神,投入到与顾家老太太及太太套近乎拉关系,为留下良好印象,各展风采的事业中。
那刘家姑娘转型倒快,这会儿正与她母亲一起,挨着顾家夫人,娇笑着说什么,一副乖巧的样子,甚是热络;那白颂芷更是夸张,竟立在老太太身后,干起布菜倒酒的活来,这原本是自家媳妇的分内事,她如此越矩,不免有其他姑娘阴沉地瞪着她,心里必然是骂得不行;莫月棠不动声色,倒也与顾家几位夫人奉承、凑趣过几句,等到筵席结束时,倒也能扶两下顾太太的胳膊,与其十分投缘的样子。
孙氏作为一个热情人,此时倒显出几分平常心来,许是侄女亲事,到底隔了一层,没那么炽热的缘故啊,她只与相熟的顾家大小姐,即海棠的长嫂,挨着说了许久的话,说到最后,脸上竟也有几分喜色。
古代姻缘,最规整不过,讲究门当户对,父母媒妁之言,说易也易,譬如海棠玉棠之流,说难也难,譬如自己这种无所依靠的孤独人,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一分力,也不知道最后盲婚哑嫁给哪个谁。
初次参加这种“相亲大会”心棠待在冷僻一角,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