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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襄王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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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遂夜访阿措,提起安庆绪有放弃洛阳北逃之意,阿措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官军未至,彼等便连城都不敢守了么?”

    真遂又是一声轻笑,说:“关键不在洛阳,而在睢阳啊……这些军国大事,你也不懂得,且让我来说与你听……”

    阿措道:“我不听,你且速去!”

    李汲在隔壁贴墙偷听,心说别介啊,让他说,我正想听听有关睢阳的消息呢。

    好在真遂并不肯就此闭嘴,而强要解释:“安庆绪僭位后,之所以不肯大举西进,乃因严庄所谏,要他先克睢阳,威胁江淮。前月唐军复西京,安庆绪便想将尹子奇的兵马从睢阳城下召回,也是严庄说,睢阳不日便下,可以保障侧翼,到那时尹子奇再归也还不迟……

    “关键唐军要救睢阳,最近便是谯县和彭城,各驻有数万兵马。严庄因此私信恐吓谯县的闾丘晓和彭城的许叔冀,谁敢往救睢阳,必先伐之,二人乃皆不敢动。眼见睢阳粮尽,即将陷落,谁想贺兰进明忽然北上,胁迫许叔冀往救,而唐廷也遣张镐东来,严令闾丘晓动兵。

    “就此两路兵马夹击,尹子奇大败,十数万兵马一时星散。由此安庆绪才不敢再守洛阳,起意北遁,而严庄也要杀杨朝宗以塞责了……”

    李汲在隔邻听了,暗中点头,心说想不到真遂这厮看似粗豪,讲述军争却言辞扼要,条理分明——说不定也是个假痴不癫,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啊,这具躯壳的本主可是看走眼了。

    但估计真遂还不知道,所谓贺兰进明胁迫许叔冀往救睢阳,就中起了最大作用的,是你一个故人……至于谯郡太守闾丘晓,此人素来胆怯,又不知兵,加上兵力薄弱,估计还不到许叔冀的三成,所以当初跟南霁云说起来,就没指望着他去救。

    也不知道凤翔方面,怎么把才刚拜相的张镐给派出来了,这张镐倒可能是个人物,不象贺兰进明一般瞻前顾后,急着要救睢阳。估计是他在后面一逼,加上许叔冀冲在了前头,闾丘晓闻知此事后,才不得不北上去装装样子。

    然而援军到来,以张巡一贯的战法,加上南霁云的勇猛,那是定要开城杀出,内外策应的,对于此事,真遂却一句没提……睢阳城中,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啊?急得李汲几欲抓耳挠腮。

    不知道真遂究竟知道多少情报,是不是打算再展开来讲,阿措却终于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不肯去,却与我说这些做甚?我但谨从上命,谁管战场上如何?你故意拖延时间,难道是想要惊动旁人,逼我出宫去么?!”

    只听真遂笑道:“弃儿真是聪明——我也不问你潜伏在掖庭中究竟做些什么,但此处凶险,还是尽早离开为好啊。你若陷身险地,我走了也不得安心。”

    “快走——何必不安心?”

    “我也不想与你说这些,但有些话……这情形下却不方便说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你的面容——我那日相赠一盒胭脂,可用了不曾?”

    阿措没好气地道:“扔了!”

    李汲心说原来如此,当日在定安城内,见真遂从一家水粉铺里出来,且后来询问店员,说他买了盒价值三十钱的胭脂。我本来还在疑惑,没听说他有妻妾、女儿啊,连老娘都死了好些年了……敢情是送给阿措的!

    难道我走眼了,这阿措洗洗干净,抹点儿粉啥的,也还能看么?真遂为何这般迷恋于她呢?

    只听真遂道:“你隔邻那屋,住的是个宦官么?说不定此刻便贴着墙壁在偷听……”

    李汲闻言大惊,不自禁地便捏紧了拳头。

    “我若过去一拳将他打死,翻墙走了,你在此处自然存身不住,必须得出宫去了吧?”

    听阿措的语气,分明极为愠怒,低声叱喝道:“我当日救你性命,难道是为的让你杀戮无辜之人么?!速去,我要睡了!”

    真遂“嘿嘿”两声,却终于不敢再多停留,只听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李汲缓缓转过身来,面朝自家屋门,双拳在胸前虚虚交叉,然而旋听几声轻响,其后再无动静。

    我靠这家伙翻墙也这么利索,我不及也!

    好在这家伙只是诓言欺人罢了,并不是真的打算冲进来一拳打“死”我……不,就他对阿措的勾引来看,这大概不是欺骗、恐吓,勉强能算是……调笑?

    正在琢磨要不要蹩过去嘲讽……啊不,询问阿措,忽听墙上传来“啪啪”的指节叩击之声,随即传来阿措的话语:“你若敢过来,我宁可嚷将起来,一拍两散!”

    李汲不由得好笑,也只得假装打几声呼噜,以为回应。

    算了,勿触其怒,请她帮忙往宫外传递消息之事,且等明晚再说吧。

    ——————————

    翌日午时出去送餐,行至尚寝局的司舆,正在交付饭、饼,忽见一名身穿红袍的老宦前簇后拥之下,从门外昂首而入,随即吩咐:“此处有多少宦者?都叫出来!”

    一名典舆行礼询问道:“唐内侍,不知召唤本司宦者何事啊?难道是有人犯了什么错不成么?”

    那名唐内侍一撇嘴:“正是。张妃院中一名宫人,竟被诊断出怀有身孕,圣人乃疑,是宫中藏了假的阉人!下令于我,全都要脱了裤子验看。”

    李汲当场就惊了……同时不由得在心中暗骂,安庆绪你是白痴吗?你自家宫禁不严,严庄、周挚见天儿留宿内宫,身边儿还带着不少卫士——好比说昨夜,倘若周挚没留在宫里,估计真遂没本事翻越重重宫墙来找阿措——谁都可能播种啊,怎么就能怀疑有假宦官呢?!

    假宦官嘛,确实是有的……但老子真没对任何宫人下过手啊!而且我进宫才几天哪,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不,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若真要脱裤子验身,我又该如何是好?别说我是有的,即便没有,大丈夫岂可受此屈辱?!

    哦不对,若真没有,那就不能算是大丈夫……

    看起来,我只有寻机杀出宫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返——反正沈妃有阿措保护,应可无虞,我若侥幸得生,不如呆在宫外,将来跟阿措里应外合……

    想到这里,不自禁地转过头去,望一眼正在往车下搬运饼筐的阿措。然而小丫头如前般目光茫然,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不会她真以为我是阉过的,所以根本不在意吧?是我的锅,我早就应该跟她说明白的……

    忽听那老宦身后一名中年宦官道:“是司饎来送饭么?这一个不妨先验看了。”

    李汲心中勃然大怒,心说上官尚未发话,你那么敬业干嘛?我即便要杀出宫去,也得先一拳打死了你这没事儿找事儿的断子绝孙货!

    眼见那老宦将目光移将过来,李汲心中狂跳,暗自攥紧了拳头。正在危急关头,耳边忽听“嘭”的一声——

    原来是阿措一个失手,竹筐摔落,面饼撒了一地。

    跟随的另一名宫女急道:“阿措你如何这般不小心?”又招呼李汲:“知礼,你愣着做甚,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李汲赶紧跑过去,与阿措一起收拾滚在地上的面饼,就中阿措似有意似无意地,朝李汲手背上一拂,其意大概是:别冲动,以免坏了大事。

    李汲心说你是要我忍辱负重,主动脱裤子吗?可是你不知道啊,我一脱裤子就会露出馅儿来!

    好在这么一耽搁,司舆的五六名宦官都被叫出来了,在那老宦面前排成一行,老宦乃摆手道:“先让司饎的送饭去,免得耽搁,招我被人骂。”李汲这才算是暂且逃过了一劫。

    可是一路搜检,最终还是会验到司饎来,除非真发现了还有第二个假宦官……不,即便揪出了“真凶”,也不见得就会放过其他人。因此他一边收拾饼筐,一边在心中筹措,以这些天走熟了的宫中路径来看,何处最方便撇下车子逃跑……

    离开司舆后不久,阿措紧走几步,凑近李汲,随即面无表情地嘴唇翕阖,声细若蚊:“别逃,我来想办法。”

    李汲耳力甚佳,听得分明——估计身后那名宫女是听不见的——当即斜瞥一眼,但阿措却又若无其事地放慢脚步,落到车后面去了。

    李汲反复筹谋,貌似若闯宫门,卫士众多,估计自己逃不掉,倘若翻墙的话……还是以司饎的位置,所经宫墙最少,而且也低矮一些。罢了,那我就先回去吧,静等事态发展,终究若能继续潜伏,还是以继续潜伏为佳。

    再者说了,倘若悄无声息地消失还则罢了,要是被人发觉逃亡,那这司饎莫名其妙跑了一个,会不会引发上层的怀疑和搜检呢?有没有可能影响到沈妃?

    况且自己是答应过的,万一将来乱军入宫肆虐,我还要帮忙堵司饎的门,拯救那些宫人们哪。

    结果一直等到晚间,也不见那老宦闯上门来。于是夜深人静之际,李汲悄悄地蹩进阿措的屋子,低声问她:“事情解决了么?你是怎么做的?”

    阿措答道:“我有何能啊?不过是暗中通知了三娘,请她设法,她应该是去找了杨司饎,则有杨司饎出面,说明你才入宫不到十日,而院中另两个又老又丑……想必那内侍便不肯白跑一趟了。”

    顿了一顿,又道:“也或许,杨司饎使了钱。”

    李汲长出一口气,拱手致谢道:“多承关照。”随即眉头一皱,问她:“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不是真的宦官了?”

    阿措回答:“别人不知你,我却知道,你是赵郡李氏、行军长史之弟,怎么可能真的阉……真做了阉宦?”

    李汲心说真遂的评价没错啊,小丫头确实挺聪明,于是顺着话头,故意将话题引到了真遂身上——“今日真是无妄之灾。安庆绪是个白痴,如真遂之流见天出入宫禁,有大把私通宫人的机会,他怎会疑心是宦官所为啊?”

    阿措没好气地道:“休要提他!”

    李汲心说那没跑了,果然就是真遂!不过看阿措的态度,这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假装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并非无故提他,你知道的,我与那真遂也是旧识,虽然有些……大概是误会吧……”

    当日在檀山之上,李泌兄弟的行踪,肯定就是真遂泄露的没跑了,但他此举是有心还是无意,目前暂且难下结论。倘若有心,此仇自然要报;若是无意——比方说他本人也并不清楚李辅国或崔光远想对李泌不利——则只要说开了,或许朋友还有得做啊。

    “……因此筹思,或可请他往宫外传递些消息,方便将来城破之后,有所接应。”

    阿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传递消息,我也可以做,不必求他。”

    李汲大喜,正要说出郁泠的姓名来,就听阿措又道:“若是唐军进得宫来抢掠,你可能设法拦阻么?”

    李汲急忙回答道:“我孤身一人,既无器械,也无官凭,肯定是阻不住的,为此才要联络宫外,若能送来广平王所发将令,或能止乱军进宫,也未可知。”

    阿措说好,然而——“若无凭信,恐怕我便传递了消息,对方未必肯信啊。”

    李汲想了一想,便道:“你可设法寻见积善坊内的郁姓商贾,对他提起我的真名、假名,并说……若不信时,可叫老陈或云某也剃了胡子进宫来打问!

    “自然,也要告诉他们,消息属实,沈妃确实藏身于掖庭之中,并已与我相认。”

    这句话传过去,相信陈桴他们不敢置若罔闻,即便有所怀疑,也要当真事儿来布置。

    阿措应了一声,说:“一两日内,我便将消息传递出去。且你我还须商议一下,如何内外策应,尽量封锁宫门,不使乱军擅入……”

    两人就在黑暗里商议了老半天,自以为一切都筹划妥当了——只要陈桴那里不掉链子——可谁成想,消息还没能传递出去,唐军也尚未迫近,安庆绪便如真遂所言,主动放弃洛阳,逃到河北去了!

    消息传来,宫中大乱,宫人、宦者们纷纷卷了财货,逃出宫去。紧接着乱军就冲进宫来,见物便抢,见人便掳,打了李汲他们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