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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嗯了一声。
铁棘见他眉头微拢,仿似有些心不在焉,便侧身一让,待九公子走过去,这人才又抬脚跟在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大门。
门前停了辆黑漆平头马车。看见九公子过来,东城忙探身抽了脚凳,等他上去坐了,方低声问:“高阳大人在越香楼,公子要直接去么?”
这话问的好像有毛病。
九公子眉捎一挑,漫不经心道:“若是他想抓我回去将功赎罪,他会亲来妆南么?”说了这句,两指挟了帘子一松:“走罢。”
宅子与大路之间隔了座小山包,山包上头郁郁葱葱尽是杂树,而自山腰往下,便是一层层稻田。
马车辚辚驰过田间。
待上了大路,车速骤然加快。
如此一路快马,半个时辰不到,几人到了妆南城。其时天色还早,因又下着小雨,进出城门的车马行人并不多。
梦沉赶了马车随着进城。待进去城门,这汉子拨马往左侧一拐,马车驰进了石巷。几人便驶马穿巷而过。
出来巷子便又是一条大街,梦沉驾马在街上绕了几绕,方在一幢两层木楼前停下。
东城下马去抽脚凳,只他刚伸手,九公子推门探身出来。这人探身是探身,却不下车,只眸光向楼上一扫,淡声吩咐:“再转几圈。”
东城脸色一变,当下闷不作声朝梦沉打个手势。
一车一马嗒嗒驰过小楼。
马车驰到街尽头又转而往南,待沿街驰过半刻,车后马蹄声纷踏而至。马车沿着右边儿缓行,马上骑客亦贴了右边儿飞驰。
眼看马儿与车厢堪堪错过去,马上骑客左手按了马鞍,右手推开车门儿,闪身进了车内。
九公子动也不动,只眯了丹凤眼看。
骑客在车门处坐下,先是抬手一揖,而后低声道:“越香楼四周约藏匿三十个暗人,楼下卖蔬果庶人……街头卖柴的十几个汉子,均是携了刀刃箭囊。”
“嗯。”九公子懒懒倚了车壁,漫声问:“依你看……这些人是什么身份?”
因是踞坐,骑客两手便扶在膝上。
这会儿骑客右手四根手指在膝头拍了数下,数下之后,方低声道:“不说暗人,只卖蔬果那个与卖柴兄弟……前者摊板下头藏了箭弩,后者柴捆里掖了长刀。”
这人边说边想,说到最后,低声总结:“依仆看这些人曾混迹军营。”
“果然……。”九公子眸中露出几分了然之色。而后略一思忖,转眸看了骑客道:“你只做好份内事情便可,毋需理会这些人。”
此时马车未停,马儿亦遛遛达达跟在车旁。
骑客探身出去一扶鞍子,轻飘飘跨上马背,而后脚跟一磕“驾!”,马儿直窜出去。
这边儿九公子隔了帘子吩咐:“去越香楼。”
梦沉调头仍循原路回去。
九公子进了越香楼。
楼下大堂里空空荡荡,漫说酒客,连揣酒仆役与算帐收银的掌事儿都没有。九公子转眸一扫四处,便施施然穿过桌子榻座往后头走。
堂后有副竹帘,竹帘后便是木阶。
九公子悠哉悠哉踏了木阶上去。
他这边走到半腰,顶上扑通通一阵急响。
高阳峻向下迎了两阶,哈哈道:“九公子甩袖子走的好不潇洒,剩下某……唉!来来!”
九公子眸中光芒一闪,不动声色道:“大司马别来无恙。”
两句话的功夫,九公子到了楼上。
楼上七八付榻座儿,只靠窗处坐了三人。这三人身后,各站了两个黑衣箭袖短衫随侍。
九公子瞟也没有瞟这三人,只眸光由随侍按了刀柄的手上一扫,转瞬看了高阳峻:“这些人……是大司马的随侍么?”
“这个……。”高阳峻一时噎住。
“素闻锦绣公子智谋无双,怎的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这不是笑话么。”上首榻座上那位摘下竹笠,抬眼盯了九公子,饥讽道:“现下九公子知道某是谁了?”
九公子侧身坐了榻座,闲闲道:“霍郎君……恐怕天下间不识霍郎君的极少。”
现在满城池贴着揖拿这人的画像,行人出出进进都要看上两眼……九公子这话显然亦是暗讽。
霍延逸咬牙冷笑,嘿嘿笑了几声,忽然一斜眼珠儿,指了旁边两个问:“九公子不妨猜猜看这两位是谁,若猜对了,某送你十个倾城美姬。”
自九公子上楼,这两人便是低头耸肩,再加上头上竹笠压的极低,此时别说面貌长相,就连脖子都遮的严严实实。
九公子不置可否。
只他不出声归不出声,使手背贴了桌上陶壸,察觉里头冰凉凉一片,便慢条斯理执了壶柄。
茶水汩汩落入盏中,此时楼上落针可闻,汩汩流水声便显得格外清脆。
待得茶水满至七分,九公子拇食两指捏起瓷盏,只杯沿儿似挨似不挨唇瓣时,垂睑道:“内子不喜美姬,只欢喜金银财物。”说了这话,眸光一瞟霍延逸:“若是霍郎君肯用当初七大家族所藏珠宝做彩头……本公子倒是可以耍一耍。”
这人的声调儿低醇舒缓,仿似漫不经心中带了两分戏谑。
霍廷逸脸色一变,站起来道:“你……。”
只他“你”了半截儿又顿住。
顿了半晌,霍廷逸摆手令随侍收了长刀,待随侍收刀退后,这人仍旧坐了榻座,咬牙道:“既然九公子看上那些东西,某便与你赌了。”
说了这话,霍廷逸嘴角扯出几分诡笑“九公子用甚做赌?现今尊夫人一副手书,在市面儿上作价已远超过锦绣帖,不若九公子与某画像,再由尊夫人提诗……如何?”
用一副字画换惊天财富……高阳峻忍不住擦汗。
九公子却眉眼不动,闲闲啜了口茶。待放下杯盏,方悠悠道:“霍督军虽然不是本公子亲手所杀,但究其原由,实算是死在本公子手上。”
话题突然拐了个弯儿,霍廷逸脸上陡然色变,高阳峻瞪眼张嘴……直是呆住,另两个戴竹笠者微微晃了一晃。
九公子不动声色,将这些尽收眼底:“因此,这次本公子只用颈上人头做赌,不光赌……猜这两人是谁,更要赌你做不做得天下霸主。霍郎君……你赌么?”
说这些的时候,九公子音调儿既有戏谑又有调侃,仿似说的不是自家性命,而是今儿个天气不错,喝两杯好么。
楼上一时……一片呼呼喘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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