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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羡慕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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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王夫人在屋里晕着,贾政却是连人影儿都不见,却不是因为他不顾夫妻情分,而是因为家学事关重大。

    贾政是不通庶务不假,但是不通庶务不等于他什么都不懂。相反,家学的设置本来就是先人预备着给子孙的一条后路。

    贾政哪里想到家学会变成这个样子?

    坐在轿子里,任由轿夫抬着穿过私巷,贾政心里就琢磨着家学的问题所在以及要如何改正。

    贾政琢磨了一路,不想,抵达宁国府的时候,先在宁国府正堂上枯坐了半天,这才看见贾珍从后面上来。

    “这么晚了,叔父怎么来了?”

    贾政不通庶务却古板,贾珍素来看不上他,只是他们一个是荣国府的,一个是宁国府的,分别是两府的当家人,少不得各退一步。平时贾珍能不麻烦贾政就不麻烦贾政,而贾政能不搭理贾珍的时候就不搭理贾珍,两边才相安无事。

    现在贾政竟然半夜造访,贾珍心里能不嘀咕才怪。

    这位叔父最好有正事!

    贾政心事重重,他没有发现贾珍的不耐烦,而是沉声道:“家学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贾珍纳闷:“家学?”

    贾珍当时的反应就是,家学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六太爷定时来支领钱粮吗?

    贾政道:“你也该多上心些才是!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我都不知道家学已经乱成这般模样!好几个来附学的小学生,都已经……”

    贾政都说不下去了。

    太污糟了。

    贾珍却是双眼一亮。

    他是个任性惯了的,自打他父亲把爵位让他袭了之后,贾赦也搬出去了,宁国府里再无人能管他,只能任由他翻上天。

    就是因为无人管辖,贾珍在宁国府里才能无法无天,就连秦可卿都被他勾上手。

    是的,贾珍的儿子贾蓉对此事一清二楚,可因为一个孝字,他也只能做了这个王八。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总之,贾珍对儿子残酷,对妻子漠不关心,却对秦可卿有几分真心,这几日秦可卿闷闷不乐,他比谁都着急,正找不着原因呢。

    ——可儿她弟弟也在家学附学,难道是因为她弟弟?

    这么一想,贾珍立刻来了精神。

    他忙道:“叔父,什么小学生?我怎么不知道?”

    贾政道:“你不知道?”

    贾珍道:“叔父,您看,家学里一直是六老太爷坐镇,他每个月也不过是让他孙子贾瑞过来支应银子。我是晚辈,又不是读书的料子,实在是不知道这个。”

    又扬声道:“蓉儿呢?又死哪里去了!他叔祖父来了,也不来拜见!”

    下人哪里敢说,因为贾珍秦可卿之故,贾蓉早就被打发出去了?

    贾政不知道内情,但是看左右的神色便知道里头另有文章。

    他忙道:“珍儿,你才是代族长,代替敬大哥哥行族长之实。家学关系到我们贾氏一族的未来,可轻忽不得啊~!”

    贾政真的是语重心长,可此时此刻,贾珍只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秦可卿,好安抚自己心头肉,哪里有这许多功夫陪贾政。

    他当即道:“侄儿谢叔父前来告知,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如,我们明儿个再议?”

    贾政无奈。

    他看得出来,贾珍是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在这上头,只能起身告辞。

    不想,秦可卿得知这个消息,直接软倒在地,惹得贾珍连夜给她请大夫,闹了个天翻地覆,倒把这正事撂在一边。

    秦可卿病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贾母跟前。

    第二天大家来给贾母晨昏定省的时候,贾母就问王熙凤:“听说蓉儿媳妇又病了?”

    王熙凤道:“珍大嫂子是这么说的。据说是听说自己的兄弟在学堂里不争气,这才气病了。”

    “她怎么七灾八难的。”

    王夫人便道:“老太太,她本就生得娇弱,凡事又爱细想。听说她兄弟在学堂里淘气,哪里不着急的?”

    贾母道:“小孩子,哪个不淘气的?我记得她弟弟比宝玉还小些?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就是淘气也有限。再者,她弟弟什么时候进的学堂,家学里的事儿跟他又有什么相干?别是被人欺负了。”

    一直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就跟有了主心骨一般,道:“老太太,的确有人欺负我们。”

    王夫人一听,这还了得!

    忙道:“谁!”

    哪个这么大胆子!敢欺负她的儿子!

    贾宝玉道:“金荣。”

    谁?

    有那么一瞬,贾母跟王夫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哪根葱啊?

    贾宝玉道:“听说是璜大嫂子的娘家侄儿,仗着跟着薛大哥哥混过些日子,从薛大哥哥手里得了些银钱,自以为得意,看见秦钟跟香怜玉爱好……”

    “够了!”

    听到香怜玉爱这四个极其香艳的词,贾母王夫人哪里还不明白?谁家的孩子会娶这么香艳的名儿?分明是行事不端旁人才取的外号!

    跟这样的人交好,那秦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母王夫人原想着,贾宝玉打小就是在内帷大的,娇生惯养,性子单纯,怕是不知道外头的手段,因而容易吃亏。

    她们哪里想到这里头会有风月官司?

    在她们看来,贾宝玉才多大!哪里知道风月事!

    贾母王夫人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她们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外头!

    王夫人当即道:“宝玉,以后你不用去家学了。”

    贾宝玉还不明白:“为什么呀?我跟秦钟约好了……”

    王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生生地让他收了声。

    贾母见贾宝玉被吓得不轻,忙道:“宝玉,你娘也是担心你。再者,家里不好吗?家里有这许多姐姐妹妹陪你。过两天,我把云儿接过来,你跟她也许久未见了。”

    贾宝玉这才高兴起来,却又道:“只可惜,林姐姐和林妹妹不能跟我们一起热闹。”

    王夫人便问他:“你要你林姐姐和你林妹妹陪你?”

    如果贾宝玉说是,王夫人决定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林诗音从院子里撵出来。

    只要她的儿子能学好,怎样都行。

    不想,贾宝玉歪着头,想了想,道:“还是不用了。林姐姐林妹妹要守孝,若是我打扰了,她们会难过。”

    王夫人听说,这才罢了。

    贾母道:“可见这玩伴很重要。宝玉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就这么一点点大,我看着他长到这么高。谁成想,蓉儿媳妇那般出挑的一个人,她弟弟竟然是另一个样儿!”

    说着就唉声叹气起来。

    王夫人道:“老太太,蓉儿媳妇是蓉儿媳妇,她兄弟是她兄弟。”

    薛宝钗一听,抬头看了王夫人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之前王夫人是如何发作她母亲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薛姨妈不忍发作薛蟠身边的活计,王夫人都会骂她糊涂,怎么到了贾宝玉身边,王夫人竟然会说秦可卿是秦可卿秦钟是秦钟?

    再仔细一看王夫人的神色,薛宝钗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秦可卿怕是个来历的。

    贾母道:“我只是不明白。以前我们珠儿何曾不是从家学里出来的。因为他先进学,后来又进了国子监,亲戚们才说我们家的家学好。哪里想到,这才几年!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夫人道:“老太太,我们家学自然是好的。想必是外头几个附学的学生,把外头的坏习惯带了来。”

    贾母狠狠地点了点头,道:“很是!看看回头政儿如何料理。要我说,跟金荣,还有跟他混过的那些学生全部打发了出去才好。没得把我们家的孩子都给带坏了。”

    王夫人连忙道:“是,老太太,我一会儿跟老爷说。”

    贾母道:“这事儿,老六也有不是。家学是他管着的。既然他上了年纪,没了精力,也该跟族里说一声,或者我们两府出钱,请个年富力强又有学问的先生来。他是怎么一回事儿!别人欺负我们家的孩子也就罢了,怎么我们自个儿也糟蹋起自己的孩子来!”

    贾母越说越恨,此时此刻,赫然是恨不得贾代儒就在她跟前,好让她骂一通出气!

    原本贾母跟王夫人不过是我说你答,待看到贾母发怒,贾宝玉跟迎春探春惜春几个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薛姨妈和薛宝钗一见,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贾母这才意识到。

    她道:“还是林家好。我记得当初大丫头在家的时候,就是她父亲亲自给他启蒙的。林丫头也是。后来你妹夫出任扬州巡盐御史,公务繁忙,还特地聘了进士出身的前官员做了他们姐弟的先生。比起她们姐弟,我们家的这几个孩子,就跟草棚里的苦孩子一般。”

    听贾母这样说,王夫人也低了头。

    她何尝不想给贾宝玉请个好先生,只是贾宝玉跟贾珠不同。贾珠自己用功,可是贾宝玉呢?

    不是王夫人说,这些年被贾宝玉气走的先生哪里还少了?

    再者,

    文官和武将、勋贵本来就不同。林如海是探花,所以他要请老翰林到家里来给孩子讲课,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换成贾家,那些老翰林、前科进士们听说贾家乃是武将出身、勋贵之家,多有不来的。

    这种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王夫人做了荣国府当家夫人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

    所以,贾母这样说,王夫人就这样听着。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