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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会因为一些经历,害怕畏惧一些东西,一些色彩。
当发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全是鲜艳的红色时,简妍情不自禁地挣扎起来,战栗的惊叫声压抑在喉咙里,她忍不住向后缩去。
“简妍。”
一声冷淡,又带有厌恶的声音响起,简妍身子一颤,仿佛如噩梦一般,伸手向眼前的红色拂去,摸到那有质感的红色后,整个人愣住,然后一用力,红色被拉扯下来,整个视野明亮起来。
“你能看到了?”庄政航嘲讽地看着脸上带着惊惧的简妍。
简妍愣了愣,痴痴地看着大红的双喜,高高的龙凤双烛,随后低头看自己的手,望见那手干净白嫩,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随后,又欣喜起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
庄政航见简妍兀自在笑,疯魔一般,脸上更冷。这个女人害得他一生无子,又在庄家落魄之后,独自挟财远走,后不知廉耻地先后改嫁两人。若不是曾听人说她后来遇人不淑,被弄瞎了眼睛,他此时心中的怒气只会更盛。如此想着,他忍不住再次嘲讽地哼了一声,并疑惑老天让他在与这个女人拜堂之后重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边,简妍听到庄政航的哼声,人呆住,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试探地开口:“你也回来了?”
“嗯。”
简妍心跳了一下,心中的憎恨铺天盖地地涌来。曾经在这洞房花烛夜许下的美好心愿,都随着庄政航的薄情寡义一一粉碎。倘若不是他,她岂会一再地失了腹中孩儿,岂会半点嫡妻的威严也没有,岂会成了简家与庄家的笑柄,岂会辛辛苦苦钻研,要费尽心思弄那些零碎银子安身立命……因不想再看庄政航,简妍垂下眼皮,随即又放松了。多糟糕的事情她都遇到过,如今眼睛能看见,身子又好好的,这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于是想着,简妍从床上坐起来,转身去收拾床上的花生、莲子。染成红色的花生,拿在手中,让她忍不住想起荒谬这个词。
“你今晚想睡这?”庄政航冷声道,从摆放龙凤蜡烛的桌子边站起,慢慢向简妍走来,抱着手臂,打量着她如今尚且纤细的腰肢,口中嘲讽道:“你以为我会与你睡一张床?不要忘了你可是不干不净的人。据说最后随着你那表弟走了?你当你表弟也跟你一般是瞎子,会看上你这人老珠黄之人?”
简妍收拾床铺的手一顿,随即回头笑道:“您老耳聪目明,您老说说,当初嚷嚷着要跟您生同寝死同穴的女人,叫什么颜来着,最后可跟您老在一处了?若是没记错,那女人可是比我还脏,怎地你当初不嫌弃,如今就嫌弃了?”
庄政航冷笑道:“不愧是在市井乡村混过的,如今倒是嘴巧了很多,不似先前那样跟锯嘴葫芦一般了。”
简妍走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凤钗等物小心地拿下来,望着耳上的明珠,腕上的玉镯,以及梨花木做的梳妆台,一尺见方的梳妆镜,激动的心颤起来,“您老先前也是不屑与我说话的,怎地如今跟我说这么多话?莫不是在茶楼做说书先生当习惯了?”
庄政航见简妍提起他上辈子最后的落魄日子,脸上因为怒气,青筋跳起,上前抓住简妍的手腕,反手将她手中的金钗抵在她脸上,“你这贱人,留着你败坏家门,不如我现在就剜了你的眼睛。”
简妍并不退却,反倒将脸扬起,慢慢站起逼近庄政航,冷笑道:“我是贱人,你也是孬种。自己的老婆不管,家里揭不开锅,却还想着给那女人买脂粉。老娘命不好,脑子可没病,想叫我替你养女人,没门!”
庄政航见她逼近,只要再一步,发钗就能将她此时吹弹可破的脸皮刺穿,“你倒是看得开,进了市井就做泼妇,如今越发连脸皮也不要了。”
简妍笑道:“要这脸皮做什么,还不是便宜孬种。”
庄政航放开手,见她细致地拿着帕子擦金钗,脸上的不屑更甚,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经历了这么多,姓简的女人还是忘不了钱财。
“你当我还会要你?明日,我便以不见红休了你。”
简妍心花怒放地看着自己满是金玉的匣子,抱在怀中,闭着眼,强迫自己将上一世的事情当做一场梦,“不见红?庄家的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玩坏了身子关我什么事?你无能,可怪不到我身上。”说完,抱着那匣子就向床边走。
庄政航眉头皱了皱,纨绔子弟四字砸在心头,往日所受的冷眼,嘲讽,如洪水一般回响在耳边,心头的怒气再一次被简妍轻易地点起,上前将背对着他的简妍压住,伸手去撕她的嫁衣,意图在她身上释放心中的怒气。
“滚开!”简妍喝道,拿起匣子向后砸去,庄政航一时大意被砸了脸。
“这嫁衣若是当了,足足可当一百两!”简妍喝道,一双洞房花烛夜,本该满是羞怯的眼睛中,此时只有厌恶。
庄政航愣住,半响怒道:“卖了也是养旁的男人,我如何撕不得?”
简妍伸手将庄政航弄皱的裙摆捋平,做女儿时,绣着裙摆上的花草虫鸟时,心中是何感想,如今她都忘了,只记得,将这嫁衣送至当铺时,心里的不舍,“你这白眼狼,当初当了一百两银子,给谁买的酒菜?”说完,又觉跟庄政航说话也是对牛弹琴,于是将匣子仔细地摆放在枕边,又去慢慢地解衣裳。
外边人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小心地扬声问:“少爷,少夫人可好?”
简妍不语,庄政航唔了一声,然后看向简妍毫不羞怯地宽衣解带,手摸摸额头,见额头已经肿起,冷笑道:“明日,我便对母亲说你不贤……”
“说吧,你后妈恨不得你娶个叫花子,不知道背地里求神拜佛多少次,恨不得你跟简家的婚事早散了。”简妍不屑道,仔细将嫁衣挂在屏风上,人一下子扑到床上。睡过了麦秸木板,再来睡这高床软枕,此时便是有人叫她去做正宫娘娘她也不去。
“你给我起来!”庄政航怒道,心知简妍说的有理,他母亲早夭,他舅舅顾念亲情好不容易替他定下这桩亲事,若是休了简妍,得罪了舅舅,得罪了简家,而他又身无所长,这一辈子,又完了。因想上一世自己真傻,听信了庄大夫人的话,只当舅舅是因为瞧不上简妍,又舍不得跟简家断了来往,才将简妍推到自己身上。若是上一世不对舅舅心存偏见,由着舅舅拿主意将他母亲的嫁妆从庄大夫人那里要回来,他也不至于手上一点存银也无,处处受制于人。
简妍向里躺躺,拍着床褥道:“你躺躺,可舒服了。”
熏了香的被褥,柔滑的丝质背面,手中抱着她首饰匣子,简妍紧紧地闭上眼睛,再一次告诉自己,就如最后被表弟逼死一般,先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
庄政航不屑地看她一眼,坐在床上,手抚摸起被褥,虽不肯明说,但身体惬意地想要躺下却是瞒不住的,于是他也躺了下来,享受多年只在梦中出现的舒适。
半响,庄政航听到简妍舒服的喟叹声,嘲讽道:“想必上辈子你最后也没过过好日子,不然睡个干净被子就哼哼唧唧地。”
简妍拉了被子捂住头,须臾不甘心地冒出头道:“你一直打听我的事情做什么?莫不是你如今见我年轻貌美,又起了色心?”
庄政航望着简妍挂在一旁的嫁衣,嘴中的一声“贱人”嘴中也没有说出口。侧着身子,嘴角挂着一丝苦笑,都是宿命,他是纨绔,曾经为了祝红颜,将一落魄书生打死在酒楼之中,最后,不过是被已成了他人妇的祝红颜看一眼,就被另一个纨绔打死在茶楼中,这就是宿命。
红烛摇曳,暖香熏人。
许久不曾这样舒服地躺过,庄政航背对着简妍,慢慢地回忆道:“上回子,我记得你是坐在床上不敢动的,连我脱你衣裳,你都脸红了半天,连说话也不敢跟我说。我问你名字,你愣了半天,才在我手心上写了个妍字。”如今,她不仅说了,而且还以牙还牙地骂了。虽说上回因为先前曾听人说简妍不是简家最顶尖的女儿,他心里很有些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因此拜堂掀盖头的时候,就有些淡淡。但上回好歹是自己头回成亲,见到简妍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激动的。
良久未听到简妍的回话,庄政航只当她睡着了,于是闭上了眼睛。
那边,简妍睁开眼,手将装着首饰的匣子向自己脸边拉了拉,上回子,她是新嫁娘,一心想着相夫教子,如今,她也不知再回到这个百无一用的男人身边做什么。
第二日一早,门外传来叩门声,简妍翻了身不动;庄政航推了推她,就听简妍叽咕道:“肯定是要账的,别出声。”
庄政航一僵,伸手将她扯起来。
简妍从梦中乍然惊醒,想也不想一巴掌甩了过去,口中的谩骂尚未出口,人彻底清醒,就见庄政航虎目圆睁地瞪着她。
“进来吧。”简妍忙道。
“等一下。”庄政航喝道,随即向简妍举起手。
“你敢打,我就敢上吊!”简妍梗着脖子道。
庄政航手僵住,不打又觉失了面子,随即扯过简妍的手,在她手腕上用力咬下,闻到腥甜的血腥味,就将白帕子覆盖在她手腕上,然后将帕子丢到简妍脸上。
“泼妇,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庄政航不屑道。
简妍捂着手腕,冷笑道:“半斤对八两,你算是大家公子么?”随即起床,叫丫头进来收拾。